斐玉没有哭，将自己收拾利落便离开了食铺，临走前告诉夏满，如果匡扶风来找他，不必理会，说完看了看夏满的神色，笑道：“最好也不要打他。”
夏满一听愈加生气，别别扭扭地应下来，将人送回马家。
斐玉当众受辱一事很快传开，许多人不知其身份，只道有个女子被人推进河里失了身，这样的传言也没有进大户人家的耳，马家尚且不知自家丫鬟惹出来的事，一家子人都在为公子求学做准备，哪能顾得上丫鬟？
只那天后，斐玉便不再出门，直到离开蒲泉镇，夏满才见她最后一面。
期间，匡扶风来找过夏满，他一出现夏满就极其愤怒，恶狠狠看着他，若不是毛平秋牵着，怕是想上去打两下。
匡扶风愈发憔悴，沮丧失意击倒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人，一双眼竟是瞧不出半分光，怔怔道：“夏夫郎，那日究竟发生何事？”
夏满甩手，语气铿锵：“发生何事你不知情？你娘做的事情你敢说你丝毫没有察觉？”
“近来我一心钻研学问，从未出过门。”匡扶风苦笑，若不是今日去打水碰上街坊闲聊，他根本不知道娘去找了斐玉，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斐玉和夏夫郎是好友。
“好，那你好好听着。”夏满怒极反倒平静下来，冷眼道：“你那好娘亲，当众将斐玉骂个彻底，说她勾引你，还把人推倒河里去，如今三月的天，受了凉感染风寒如何是好？若不是穿得多，怕是都要被人看光了。”
匡扶风面色惨白。
“我说你们家也真有意思，便是不谈你们二人之间的私情，斐玉对你们家可是恩情并重，你娘就这么不知感恩，侮辱自家恩人？”夏满心中不痛快，一秃噜骂了个酣畅淋漓，“你也是，就任由你娘欺负人，真是枉为读书人！”书都念到狗肚子去了！
匡扶风身体晃了晃，看着竟更加单薄，喃喃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夏满看不惯他这幅样子，“求你们家行行好，离斐玉远着点，别再欺负人了。你也别打着旁的旗号去找她，先把自己身上的烂摊子处理好再说别的，否则，你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斐玉，是十成十的无耻之人。”
骂完，夏满拽着毛平秋离开，脸上表情还气呼呼。毛平秋惊奇地看着他的脸，伸手揉了揉，说：“满满真是好口才，说的话也好，有大智慧。”
夏满泄气，笑了，锤他一下，嗔道：“你呀，总说话哄我开心。”顿了顿，又问：“我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再怎么说，那也是斐玉心爱之人，他这般指责，若是让好友知道，又心疼上穷书生怎么办？
“斐玉不是那样的人，她晓得好赖。”毛平秋不担心这事儿，几次接触下来，满满好友这个性格他有些了解，傲气又自卑，在穷书生面前端着有些试探的意味，或许情浓时真的犯过糊涂想同人过一辈子，可遭此一事，怕是会对匡家敬而远之，“马家过几日就走，你可要去送一送她？”
三月十五，马家少爷北上求学，五辆马车驶出蒲泉镇。
夏满早早就来到马家门口，远远看着斐玉跟在马小姐身后，忙前忙后地伺候，待马小姐上车坐定，她环视一圈，见到夏满眼睛发亮，同轿厢里说了两句，走到夏满跟前，笑得开心，看不出丝毫难过，说：“谢谢阿满上回送的东西，都是金贵的物什。”
“你喜欢就好，等定下来一定要给我写信啊。”夏满不舍地嘱托，拉着好友的手不忍放开。
“自然，我害怕你日后开了铺子，认了其他好友就不忘了我呢。”斐玉笑，“等我安顿好，给你送些当地的好东西，你也是，做了甚吃食可别忘了我啊！”
夏满用力点头。
时间紧，身后马家已经开始套车，斐玉匆匆忙忙凑近夏满耳朵，嘀咕了一句话，后者满面不情愿，却还是点头答应。斐玉拍拍他的手，转身快步离开，上马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夏满，向来笑容满面的人终于带了些不舍，眼神复杂，随即又换上释然的笑，决绝进了轿厢。
若不是因为斐玉这声叮嘱，夏满绝不会替匡扶风送信。
“若是书呆子找你打探我的消息，千万别告诉他。”斐玉声音轻细，“要是有东西让你带给我，你就帮我带一下。”
回想着斐玉的叮嘱，夏满叹口气，认命地收好那封信，放在柜台后一处暗格里。
“匡秀才也是用情至深。”严娟不知其中原委，只看人送了两次信，便有些怜爱，话语间带着些对二人爱恋的感慨。
夏满不知该说什么，又重重叹口气，跑去后院清洗菜蔬，准备晚上的吃食。正择菜，侧门被敲响，来人大声招呼：“婶子，是我。”
夏满上前开门，是送菜的毛山。
过年时，夏满一家就定下来日后要在毛家村收菜，一来，镇上菜蔬自然比村里要贵，二来么，便是搬去镇上，也不能和村里人断了联系，说不准儿以后还有事相求呢。可是收菜是个苦累活，每日往来镇上就得花去两个时辰，家中没有牛车决计不行，这么一来，范围缩小许多。
几人一商量，便决定问问秦芳要不要接这个活计。
夏满和严娟一起到毛望山家去，说明来意，怕秦芳多心，夏满特意解释：“此事确实有些劳累，我们也怕辛苦到婶子，若是不成也没关系。”
这样的大好事秦芳当然愿意，她家虽然条件还可以，可稳定的营生谁不愿意做？辛苦些又如何，能比去码头抗大包还苦么？若不是得人看重，多少人想要这份儿活计还得不来，哪里轮到他们三挑四拣？
秦芳一口应下，可也有些担心：“满哥儿的厨艺我是知道的，做生意定不会亏了，可收菜一事，多了少了都是麻烦，量不好把握啊。”
“婶子放心，你们每日将菜送来，我告诉你们第二天要收多少，按我说的量收就行。”如此，多了少了都在夏满掌控中，便是有些损失，也不能叫毛望山一家受。
这般好，这般好。秦芳心头热乎，高兴劲儿掩不住。
商量许久，几人定下每日下午送菜，按照一斤五文钱的价收，每斤菜给一文钱的佣金，第一日先送个一百斤菜，之后酌情增减。这般算下来，只是跑腿送菜一天便能得一二十文的银钱，一个月三钱银子打底！
秦芳倒吸一口凉气，这钱可不少，一年下来也能攒个三两多，几年就能盖座新房子，更重要的是，这事儿并不多么耗费体力，如此好的活计，竟落到自家头上，实在是让人高兴。秦芳心中对严娟一家人更加感激，此后收菜更是眼明心亮，坏些的菜一概不要，也不准泥土沾了菜叶，送来的菜都干干净净，随便处理一下就能下锅。
除了菜，餐条鱼也交给毛山来送，夏满将抓鱼的法子教给他，约好每日收两斤的餐条送来，若是捕到大鱼也可送来铺子，按市价收，餐条六文钱一斤，鱼则看品类。这样一算，毛山每日除了收菜的钱，还能得一笔卖鱼的费用，每日收入三十文上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如今才个把月，靠着给满意小馆送菜，秦芳手中已经攒下一两多银子，比往年三个月赚的还多！
怀着这份感激，毛望山一家子把这事儿当成家中头等大事，分外细心。
“大山哥，今日来得真早！”
毛山黝黑的脸笑呵呵，眉目都爽朗不少，把牛车赶进门，说：“今日上午抓了一只三斤的青鱼，天热怕养不住，赶紧给送过来。”
他拎下一个木桶，里头盛着半桶水，一头肥美的青鱼摇头摆尾，瞧着十分活跃。
夏满高兴，听到动静出来的严娟和毛萍冬几人都围上来，皆满脸笑意。
“前几日温夫人还说要吃鱼，今日就有了，冬冬，你去问问看她还要不要。”夏满喜气洋洋，青鱼肉质细嫩，红烧的做法能充分激发其皮肉之间的香气，入口即化，便是在大酒楼也是一道难得的美味佳肴。
毛萍冬点点头，拉着春哥儿一道去了麻衣铺子。
严娟和毛小山在一旁卸货，毛山看着自己儿子愈加壮实的身躯，脸上的笑止不住，心里对夏满更是感激，这么一来，将要说出口的话就有些犹豫。
夏满回屋拿钱，一出来就看到毛山满脸踌躇，不禁问：“大山哥，是有啥事儿么？”
毛山一咬牙，说：“村里有人在山上捕到野物，想问问你这收不收......”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完。
野物向来抢手，便是大酒楼也供不应求，毛家村人提出这要求，意思就是不想跑去大酒楼，又想要夏满和大酒楼一个收价，毛山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满意小馆规模小，若是些野兔山鸡之类，收下也无所谓，可若是鹿一类的大物，着实难得吃下。夏满将将这话说给毛山，道：“兔子之类的我倒还收的下，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
毛山松了口气，感激道：“农户人家哪能那般容易打到鹿？大多是些兔子鸟雀。”他们村有两三猎户，都和镇上酒楼关系近，打到东西直接送去酒楼，到夏满这卖的多数是些顺手做陷阱的普通农户，能打到山鸡都不错了，有时十几个陷阱连只蚂蚁都捕不来。
“那我明日把东西送来。”
夏满点点头，提醒：“对了，下半年我还收菌菇和笋，芦菔也收，还麻烦大山哥帮着张罗。”
上半年，自家靠着挖笋和菌菇赚了不少钱，听了这话毛山自然高兴，连连答应，思忖着今年让娘多种些芦菔。
毛家村人也一样，听到夏满还要收菌菇和笋，家家户户都开心极了，平日里伺候菜地更尽心，连小娃娃都知道撒尿不能肥了外人田，硬是憋着到自家菜地才解决，闹出不少尿裤子的笑话来。
如今谁不知道菜地的重要性？往日亲朋之间割把空心菜、摘一篓豆角都无所谓，自家也吃不完。现在不一样，便是一天收十家的菜，一个月也能轮上三回。一次多的卖几十文，少些的十几文，一个月也能得百文钱，这还不算偶尔买肉蛋的钱，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光靠供给满意小馆食材，每月都能得上一二百文，手紧的一年下来能攒不少。
放在以前，谁能想到这样的好事儿？
因收菜一事，毛平秋一家在村民口中已然变成善心大老爷。同他家交好的毛望山一家把持收菜的路子，在村中一时风头无两，谁见了都讨好地递上两把果子，态度恭维，隐隐盖住了村长的名头。
对此，毛家人自然乐见其成，族老对毛平秋一家意见都小了，说自个儿看走了眼，毛二家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看来他们毛家旁支也不尽是些走狗之辈，日后，毛望山想争村长的位置就愈发稳固云云。
有人欢喜有人愁，村长本就忧虑，面对此情此景，竟在吃过冷风后病倒，卧床不起，村中一应事宜交由毛望山处理。对此，毛家村人拍手称庆，都指望毛望山能和夏满说说好话，把他们的菜全卖出去。
至此，毛家村已经实际由毛望山接手，虽没有村长名头，却行使着相关的职责，只待村长向里正请辞，便能顺理成章成为毛家村新一任村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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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好友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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