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切进美术室,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像块被打碎的黄玻璃。
石膏像在光影里沉默着,罐口的弧度泛着冷白的光,松节油的味道混着颜料的气息,在空气里慢慢漾开。
苏晚站在画架前,笔尖在调色盘上轻轻碾着。
今天画的是静物组合:陶罐、苹果、白衬布,最普通的搭配,却被他调出了不一样的调子。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把阴影画得死黑,反而在最深的地方悄悄掺了点赭石,让那片暗调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暖,像阳光没照到的角落,其实也憋着点温度。
“苏晚这幅不错。”美术老师背着手走过来,视线在他的画布上停了停,“对光影的敏感度很特别,你们看他这处阴影的过渡,”老师用指节敲了敲画布左下角,“像呼吸似的,有起伏。”
周围传来笔尖停顿的声音,苏晚的耳尖微微发烫,赶紧低下头去调颜料。
眼角的余光里,林野站在隔壁画架前,正对着他的方向看。
他今天选了离苏晚最近的位置,画架几乎挨着,苏晚甚至能闻到他那边飘过来的铅笔灰味道。
林野的画其实不算差,线条干净利落,就是静物摆得太规整,像用尺子量过似的,少了点灵气。
他大概也知道,画了没几笔就放下铅笔,转头盯着苏晚的画布看,眼神里带着点研究的认真。
苏晚捏着画笔的手指紧了紧,突然觉得那罐口的弧度怎么也画不准。
“像你上次画的我投球的影子。”林野的声音很轻,刚好盖过窗外的蝉鸣。
他没凑过来,就站在自己的画架旁,视线落在苏晚画布的阴影处,“也是这样,暗的地方不发死。”
苏晚猛地抬头,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
林野的瞳孔在阳光下有点浅,像浸了水的玻璃,里面映着他的影子。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里只有笔尖划过画布的沙沙声,还有远处谁不小心碰倒洗笔桶的哐当声。
几秒后,林野先笑了,嘴角弯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苏晚也跟着低下头笑了,笔尖在画布上顿了顿,把刚才没画准的罐口弧度,轻轻描得圆了点。
他重新拿起画笔,这次手稳了很多。
阳光慢慢爬过画布,把陶罐的影子往旁边推了推,苏晚跟着光影的移动调整着笔触,忽然发现林野那边没了动静。
转头看时,他正拿着铅笔在自己的画布上涂涂画画,侧脸对着光,睫毛的影子落在颧骨上,像小扇子似的。
“你画错了。”苏晚忍不住开口,声音比平时大了点。
林野把衬布的褶皱画得太硬,像块铁板,没点布料的软。
林野抬眼看他,眼里带着点促狭的笑:“那你教我?”
苏晚没接话,却拿起支干净的画笔,蘸了点清水,往他的调色盘里滴了两滴。
“把阴影调淡点,”他盯着林野的画布说,“笔锋放平,蹭着画。”
林野还真就照做了。
他的手指长,捏着画笔的样子有点笨拙,却学得认真,笔尖在画布上轻轻扫过,那道生硬的褶皱果然柔和了些。
“这样?”他侧过头问,鼻尖几乎要碰到苏晚的画架。
苏晚点头的瞬间,呼吸不小心扫过林野的手腕,他看见对方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像被风吹动的草。
下课铃响时,苏晚的画已经收尾了。
他把画笔放进洗笔桶,转身想叫林野,却看见他正往自己的画布上添最后一笔。
那是道很小的弧线,藏在衬布的褶皱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是个迷你的篮球图案,圆滚滚的,还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球纹。
林野发现他在看,也没藏,反而用铅笔头点了点那个小篮球:“签名。”
苏晚突然想起自己速写本里的秘密——那些藏在角落的小标记,“今天他换了黑色发带”“数学课转笔掉了三次”。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会在画里藏些没用的小心思。
夕阳把美术室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晚收拾画具时,发现林野的调色盘里,多了点他刚才用过的赭石色。
大概是刚才借画笔时蹭上的,淡淡的一点,像不小心落在雪地上的枫叶。
他背着画夹走出美术室时,林野跟在后面,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阳光。
“明天体育课,”他突然说,“记得带速写本。”
苏晚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晚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点热意,把画夹上沾着的铅笔灰吹得飞起来,像群透明的小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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