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刚歇，教室里还飘着晨读的余韵。
苏晚趴在桌上，正往钢笔里灌墨水——是母亲上周从文具店买的英雄牌蓝黑墨水，玻璃瓶身被他擦得发亮。
阳光斜斜地从窗户钻进来，落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纸页边缘被晒得微微发烫。
“咔嗒。
钢笔的笔尖刚触到墨水，手肘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的玻璃杯。
杯身一晃，半杯凉水“哗啦”泼出去，大半都溅在了同桌的笔记本上。
苏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猛地抬头，看见林野那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正洇开一片深色水迹，封面上印的篮球队徽被泡得发皱。
林野刚从外面打完水回来，手里还捏着个保温杯，此刻正低头看着那片水渍，眉头微挑。
“对、对不起！”苏晚的声音都在发颤，手忙脚乱地去摸纸巾。
他的笔袋侧边插着一包家用抽纸，是母亲在超市买的促销款，包装上印着红底黄花的图案，边角被书包磨得有点卷边。
他抽出两张，刚要往笔记本上按，手腕却被轻轻按住了。
“别急。”林野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听不出半点生气的意思。
他把保温杯放在桌角，自己从笔袋里摸出一包纸巾——白色包装，印着苏晚不认识的英文单词，看着质地比他手里的厚实不少。
“用这个吧，吸水快。”林野抽出几张，动作自然地往水渍上按。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捏着纸巾的样子显得格外利落。
苏晚捏着那两张皱巴巴的抽纸，手僵在半空。
阳光刚好落在林野的手背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和他那包设计简洁的纸巾配在一起，莫名地和谐。
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纸，红黄花纹在晨光里显得有些扎眼，他下意识地想往身后藏。
“你的也能用。”林野忽然开口，视线落在他捏紧的纸巾上，语气坦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甚至主动抽走苏晚手里的一张，叠在自己的纸巾上，“两层更快。”
苏晚愣住了。
他看着林野用那双拿着限量款球鞋、捧着进口画册的手，毫无芥蒂地捏着那包廉价抽纸，一点点吸掉笔记本上的水迹。
皮质封面的吸水慢，林野就把纸折成小方块，耐心地反复按压，动作轻得像怕弄疼了那本本子。
周围有同学探头看过来，窃窃私语的声音的钻进耳朵。
苏晚的脸颊有点发烫，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林野的坦然——对方根本没在意“你的纸巾”和“我的纸巾”有什么不同，就像没在意他的校服是改过的、书包是国产品牌一样。
“好、好多了。”苏晚憋了半天，挤出一句话。
水迹已经淡了很多，只剩下淡淡的印子，篮球队徽的轮廓还能看清。
林野直起身，把用过的纸巾团成球扔进垃圾桶，又从笔袋里摸出块橡皮，在水渍边缘轻轻擦了擦。
“没事，晾干就好了。”他把笔记本往旁边推了推，腾出地方给苏晚，“你继续灌墨水吧，别耽误了上课。”
苏晚“哦”了一声，低头重新拿起钢笔。
墨水顺着笔尖缓缓流进笔胆，他的手指却没刚才那么稳了。
桌角的玻璃杯还剩小半杯水，阳光透过水面，在林野的笔记本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串细碎的星星。
他偷偷抬眼，看见林野正翻开另一本活页本，准备记单词。
那包英文纸巾被他随手放在笔袋旁边，和苏晚那包红黄花纹的抽纸挨在一起，竟也不觉得突兀。
早读课的余韵彻底散去，教室里响起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苏晚握着灌满墨水的钢笔，忽然觉得刚才那阵慌乱像被晨风吹散了，心里留下点暖烘烘的东西——比阳光晒在纸页上的温度，还要再热一点。
他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今天的日期，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个小小的太阳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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