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傍晚总带着点黏腻的热意,夕阳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金红色的光斜斜地洒进林野家的阳台。
阳台护栏上摆着一溜多肉,胖乎乎的叶片被晒得泛出淡粉色,风一吹,带着白日余温的气流裹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漫过来,叶片轻轻晃动,影子在瓷砖上晃成细碎的光斑。
林野坐在藤椅上,书包摊在膝头,指尖翻着明天要带的课本。
藤椅有些年头了,一动就发出“吱呀”的轻响,像在跟着风哼不成调的歌。
他指尖忽然触到书包夹层里一片薄薄的硬纸,顿了顿,小心地把那东西摸出来——是张大白兔奶糖的糖纸,米白色的纸面上印着标志性的兔子图案,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却被压得平平整整,连一点褶皱都找不到。
他盯着糖纸看了会儿,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上周三的场景突然清晰地冒出来:午休时教室里很吵,后桌的男生在讨论昨晚的球赛,前排的女生在分享新买的发夹。
苏晚就是在这时走过来的,脚步轻轻的,像怕惊动了什么。
林野当时正低头算数学题,余光瞥见一片白色停在桌角,抬头就看见苏晚站在那儿,耳尖红得像刚摘下来的樱桃,手指捏着糖纸,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糖纸被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
“我妈昨天买的,”苏晚的声音很小,眼睛盯着他的课本,不敢看他,“这个...挺甜的,给你。”
林野记得自己当时没说话,只是接过糖,指尖碰到苏晚的手指,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缩回手,转身跑回了座位,连椅子腿蹭过地面的声音都带着点慌乱。
他后来把糖吃了,奶香味在嘴里绕了很久,糖纸却没扔,小心翼翼地夹在课本里,每天睡前都要拿出来展平一次,生怕它起皱。
林野起身走进房间,从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翻出一个铁盒——是小时候装饼干的盒子,蓝色的铁皮上印着小熊图案,边缘已经有些生锈,却被擦得干干净净。
他打开盒子,把糖纸放进去,里面已经躺着不少“宝贝”:最上面是一张速写,画的是他在球场上投篮的样子,线条很轻,却把他抬手的弧度抓得很准,画纸被剪得方方正正,边缘用透明胶带仔细粘过,大概是之前怕破了。
他记得这是苏晚上周偷偷塞给他的,当时对方红着脸说“随便画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可他怎么会扔?那天晚上他把画放在枕头边,看了半天才舍得收起来。
速写下面是几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一个,上面用铅笔涂了个篮球,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月亮,墨迹还晕开了一小块——这是上个月自习课上,他们偷偷传纸条被老师发现时弄湿的。
当时老师走过来,苏晚慌慌张张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里,手心都沁出了汗,后来纸条被汗水浸得软塌塌的,字迹晕了,他却还是小心地把纸团展开、晾干,叠得整整齐齐收进盒子里。
还有一张沾着酱油渍的卤豆腐包装纸,躺在盒子最底下。上周四苏晚带了卤豆腐,课间塞给他半块,说“我妈做的,你尝尝”。
卤豆腐很香,咸淡刚好,他三两口就吃完了,包装纸却没扔,苏晚当时笑他“你怎么连包装纸都留着”,他说“我要研究一下阿姨的卤料配方,以后自己做”,其实他只是想留着点和苏晚有关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张沾着酱油渍的纸。
林野把铁盒盖好,放回抽屉,旁边是他珍藏的篮球明星卡。
每次打开这个盒子,他都觉得像打开了一个藏着阳光的匣子,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带着苏晚的气息,甜丝丝的,暖融融的。
上次他妈收拾房间时看到这个盒子,笑着敲了敲盒盖:“多大的人了,还留这些破烂玩意儿。”
他没反驳,只是等妈妈走后,偷偷把盒子往抽屉深处推了推——这些才不是破烂,是他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夏天,是他藏在心里的小秘密。
另一边,苏晚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书桌上摊着没画完的素描,颜料管散在一旁,他却没心思画,而是蹲下身,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柜门,从里面拖出一个鞋盒——是他去年穿旧的运动鞋盒,外面被他用彩笔涂成了浅蓝色,还画了几朵小云朵。
他打开鞋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堆零食包装袋。
最上面是一个面包袋,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画室补给”,字迹遒劲有力,是林野的字。
上周他在画室画画,画到一半肚子饿了,趴在桌上叹气,林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把这个面包塞给他,说“我妈早上多装的,你吃”。
其实他后来才知道,林野那天早上没吃早餐,把自己的面包留给了他。这个面包袋他抚平了好几次,边角都被摸得发软,却还是舍不得扔。
面包袋下面是几个洗干净晾干的牛奶盒,白色的盒子上画着小小的笑脸,眼睛是圆圆的黑点,嘴角翘得很高,是林野画的。
每天早上林野都会带一盒牛奶,有时候会塞给他,说“喝了长个子”。
他把牛奶喝完后,就会把盒子洗干净,擦干,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每次看到上面的笑脸,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还有一叠草稿纸,是林野帮他改数学题时用的。
林野的字写得很好看,步骤清晰,却总爱在他错得离谱的地方写“这里笨死了”。
苏晚每次看到这句话,都会气鼓鼓地用红笔把这几个字圈起来,在旁边写“你才笨”,笔尖用力太大,纸都被戳得有点破,像在跟林野吵架似的。
可这些草稿纸,他一张都没丢,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鞋盒的中间。
鞋盒最深的一层,压着一个银灰色的画笔包装盒。
盒子被擦得一尘不染,上面的logo在台灯下闪着淡淡的光。这是林野上个月送给他的,说“看你那支笔都快秃了,这个给你用”。
他记得那天他用这支笔画了林野的背影,笔尖划过纸面时,比他那支旧画笔顺滑多了,像是带着林野的温度,画出来的线条都比平时柔和。
他后来把画笔放在笔袋里,舍不得常用,包装盒却每天都要擦一遍,生怕沾了灰。
夜深了,窗外的蝉鸣声渐渐轻了下来,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洒出一道银线。
苏晚坐在地上,抱着鞋盒,对着里面一个画着篮球的纸团发呆——这是上次林野传给他的纸条,上面还带着淡淡的墨迹晕痕。
他忽然笑了,原来有些小事,不用告诉对方,也能在心里藏很久,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糖,悄悄发了芽,甜丝丝的,却不敢让别人知道。
他不知道,此刻林野也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张大白兔奶糖纸,对着上面的兔子图案傻笑;
就像林野不知道,他画的每一张速写,苏晚都用铅笔在背面标上了日期,精确到几点几分——那天的阳光有多暖,那天的风有多大,那天林野的笑容有多亮,都被他仔仔细细地记在了纸页里,藏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那些被珍藏的小事,像夏天里的星星,看似微小,却在彼此的心里,点亮了一整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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