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在空旷的教学楼里回荡，像一根被轻轻敲响的铜弦，余音绕着走廊转了几圈，才慢慢消散。
苏晚收拾好画具，却没急着走——美术老师布置的作业是画一幅“有温度的光”，他已经在画室待了快一个小时，画布上的月亮却还是没画出想要的感觉。
画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光线惨白，落在画布上，把他调的颜色衬得格外冷清。
他蘸了点白色颜料，想给月亮加层光晕，可颜料在画布上堆得太厚，像块没化开的黄油，软塌塌的，没一点力气。
他想起林野上次在操场说的话：“好的月光是有温度的，像冬天晒过太阳的被子，暖乎乎的。”
可他怎么也调不出那种暖融融的感觉，手里的画笔像生了锈，怎么都不听使唤。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画室的安静，三下，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苏晚愣了愣，放下画笔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林野。
他抱着个银色的保温杯，头发有点乱，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鼻尖红扑扑的，像是刚从家里跑过来，校服的后背还沾了点泥土，裤脚也蹭破了一小块——大概是跑太快，在路边摔了跤。
“你怎么还没走？”林野的声音有点喘，带着点运动后的急促，他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杯，“我妈今天煲了排骨汤，说让我给你带点，再不吃就凉了。”
苏晚侧身让他进来，画室里的颜料味和排骨汤的香味混在一起，意外地不违和。
林野把保温杯放在画架旁的桌子上，打开盖子，热气瞬间冒了出来，带着浓郁的肉香，撒在汤面上的葱花被热气熏得微微卷曲，香味像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挠着人的心头。
“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林野从书包里掏出两个一次性碗，倒了两碗汤，把其中一碗递给苏晚，“我妈炖了一下午，肉都炖烂了，你尝尝。”
苏晚接过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
两人并肩坐在画架旁的塑料凳上，凳子有点旧，一动就发出“吱呀”的轻响，像在跟着窗外的虫鸣打拍子。
汤的雾气慢慢散开，模糊了苏晚的眼镜片，他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戴回去时，看见林野正低头喝着汤，嘴角沾了点油星，像只偷吃了糖的小猫。
“你画的月亮，”林野突然抬头，目光落在画布上，声音很轻，像被汤雾裹住了，“缺了点东西。”
“缺什么？”苏晚喝了口汤，温热的汤滑过喉咙，暖得他胃里都舒服了，舌尖却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林野放下碗，指了指画布上的月亮：“缺个人。”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点了点，“月亮再亮，没人看也没意思。
就像上次我们在操场看月亮，要是只有月亮，也没那么好看。”
苏晚没接话，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他想起上周六的晚上，两人在操场散步，月亮特别圆，林野指着月亮说“你看，今天的月亮像不像你画的圆规”，他当时笑林野没文化，林野却反驳“这叫接地气”。
现在想来，那天的月亮之所以好看，或许不是因为月亮本身，而是因为身边有林野。
他往林野的碗里夹了块排骨，肉炖得很烂，轻轻一抿就化在嘴里，带着淡淡的中药味——大概是林野妈妈怕油腻，加了点去腥的药材。“你也吃，别光顾着给我夹。”
林野咬着排骨，含糊不清地说：“我妈说，汤要两个人喝才香，一个人喝没味道。”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刚才画布上没画好的月光，闪着细碎的光。
苏晚低头继续喝汤，没说话，心里却像被汤的热气烘得暖暖的。
林野喝完汤，没急着走，而是走到画架旁，帮苏晚扶着画架：“你刚才调的颜色太凉了，加点橘色试试？”
他说话时，手不小心碰到了苏晚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像被电流轻轻击了一下，却没人躲开。
林野的指尖有点糙，带着打篮球磨出的薄茧，蹭过苏晚的皮肤时，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留下一阵细微的麻意。
苏晚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他低头假装调色，指尖却有点抖，不小心把橘色颜料蘸多了，滴在画布上，晕开一小片暖色。
“哎，你看，这样就好多了。”林野指着那片橘色，声音里带着点惊喜，“再加点黄色，月光就暖起来了。”
苏晚顺着他的话，加了点黄色颜料，调和后涂在月亮的边缘。
果然，原本冷清的月亮瞬间有了温度，像被夕阳染过，暖融融的。
他突然明白，刚才调不好的月光，缺的不是颜色，而是林野带来的温度——是排骨汤的温度，是他指尖的温度，是两人并肩坐着时，空气里悄悄流动的暖意。
画室里很静，只有窗外的虫鸣和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画布上，像谁悄悄撒了把银粉，把两个并肩的影子镀得软软的。
苏晚看着画布上的月亮，又看了看身边的林野，突然觉得，今晚的月光真的带了点温度，暖得像林野手里的保温杯，也暖得像他此刻的心情。
后来林野走的时候，把保温杯洗干净了，放在苏晚的画架旁：“明天我再来拿，你早点回去，别太晚了。”
他走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月亮画得很好看，比刚才好多了。”
苏晚站在门口，看着林野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手里还握着刚才喝汤的碗，碗壁上的温度还没散。
他回到画室，看着画布上的月亮，嘴角忍不住又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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