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刚落半小时,窗外的蝉鸣还在断断续续地缠着陆陆续续暗下来的天,教室头顶的灯管突然“滋啦”响了一声,像是电流被掐断前的最后挣扎。
下一秒,明晃晃的白光骤然消失,整间教室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没,像是有人猛地将一大桶墨汁泼在了空气里,连前排同学的后脑勺都看不清轮廓。
“啊——!”尖锐的女声率先划破寂静,紧接着是桌椅碰撞的“哐当”声、书本散落在地的“哗啦”声,还有男生故意起哄的怪叫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苏晚正低头算着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笔尖刚碰到草稿纸,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指僵在半空。
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慌慌张张地起身,胳膊肘撞到了他的课桌,桌上的橡皮“咕噜噜”滚下去,最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上。
应急灯在几秒后亮起,淡绿色的光从天花板的角落渗出来,昏昏沉沉地笼罩着整个教室。
这种光带着种诡异的冷意,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泛着青白色,像浸在冷水里的纸人,连平时最活泼的男生都收敛了笑意,眼神里带着点茫然。
苏晚眯了眯眼,借着微弱的绿光看向地面,橡皮应该掉在了他和同桌林野的椅子之间,可地面上全是晃动的影子,根本分不清哪块是橡皮,哪块是鞋子的阴影。
“我橡皮掉了。”他小声对旁边说,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有点轻。
林野没立刻回应,苏晚却听见身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接着是椅子被轻轻往后拉开的声音——林野也弯腰了。
两个人的脑袋几乎凑到了一起,苏晚能闻到林野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那是他常用的洗衣液味道,清清爽爽的,像夏天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薄荷糖,驱散了黑暗里的局促。
他的手指在地面上慢慢摸索,水泥地带着夜晚的凉意,顺着指尖往手腕上爬,他摸过一截断掉的铅笔、半块揉皱的纸巾,却没摸到那块白色的橡皮。
就在他准备换个方向时,指尖突然碰到了另一只手。
不是冰冷的地面,也不是坚硬的桌椅腿,而是温热的、带着点薄茧的触感。
那只手的指尖有点湿,像是刚洗过手还没擦干,指腹轻轻蹭过他的指腹,像一片羽毛落在了心尖上,又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指尖“嗖”地窜了上来。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手指像被钉在了原地,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节的弧度,还有掌心传来的、比自己稍高一点的温度。
“是我的。”林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比平时低了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紧接着,手机手电筒的白光突然亮了起来,林野握着手机,将光打在两人的手边——苏晚看见自己的指尖和林野的指尖正轻轻相触,像两片不小心碰到一起的花瓣,在白光里泛着淡淡的粉色。
那一瞬间,苏晚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接着又猛地松开,疯狂地往胸腔外撞,“咚咚”的声音像擂鼓一样,从耳朵里钻出来,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脸颊像是被火烧着一样,烫得发疼。
他猛地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林野掌心的温度,那种温热的触感像印在了皮肤上,怎么都散不去。
林野的手指也僵在了原地,苏晚借着手机的光看过去,发现他的指节泛着淡淡的白色,像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到了。
手电筒的光有点晃,苏晚看见林野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然后他才慢慢移动手指,捡起了那块掉在两人手中间的橡皮——白色的橡皮上沾了点灰尘,边缘被苏晚用得有点圆润。
林野直起身,将橡皮递过来。
他的手还握着手机,手电筒的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苏晚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还有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拿着。”林野的声音还是有点哑,像是被砂纸轻轻磨过,每个字都带着点颤,落在苏晚的耳朵里,让他的心跳又快了半拍。
应急灯的光晕刚好笼罩着他们俩,苏晚坐着,林野还没完全直起身子,两个人离得特别近,近到苏晚能看清林野校服领口处露出的一小截锁骨,能听见他有点乱了节奏的呼吸声——林野的呼吸也比平时快了点,气流拂过苏晚的耳廓,带着点薄荷味的热气,让他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
苏晚伸手去接橡皮,指尖碰到林野的指尖时,又像被电流击中般缩了一下,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捏住了橡皮的一角。
橡皮上还带着林野手心的温度,温温热热的,像是揣了颗小太阳。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橡皮,不敢抬头看林野的眼睛,却能感觉到林野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带着点专注,还有点他看不懂的柔软。
黑暗好像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平时没注意到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格外清晰。
苏晚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不小心碰到了林野的膝盖,隔着两层薄薄的校服裤子,对方的温度顺着布料渗过来,暖融融的。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可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没动;林野也没动,两个人的膝盖就这么轻轻抵着,在昏绿的光里维持着这个微妙的姿势。
空气里好像飘着什么东西,黏黏的、甜甜的,像夏天傍晚酝酿的雷阵雨,云层里藏着无数没说出口的悸动,轰隆隆地滚着,却迟迟没落下。
苏晚的手指捏着橡皮,指腹反复摩挲着橡皮边缘的弧度,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又慌又甜,连刚才没算出来的数学题都忘了个干净。
“来电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头顶的灯管突然“嗡”地一声,明晃晃的白光重新亮了起来,刺得人眼睛发疼。
苏晚下意识地眯起眼,等视线适应了光线,才发现林野已经坐直了身子,正低头翻着桌上的物理书,书页被他翻得“哗啦哗啦”响,可苏晚注意到,他翻了半天,还是停留在同一页。
林野的耳朵红得厉害,连耳尖都泛着粉红色。
他的手指捏着书页的边缘,指节还是有点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触碰里缓过来。
苏晚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橡皮,橡皮上的温度还没散,烫得像团小火苗,顺着指尖往心里烧,把他的脸颊也烧得滚烫。
接下来的半节课,苏晚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旁边的林野,看他握着笔的手、看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他偶尔抿紧的嘴唇,每次和林野的目光不小心对上,又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迅速移开,假装去看黑板上的公式,可心脏却又开始“咚咚”地跳。
下课铃声响起时,苏晚还在发呆,直到林野起身收拾书包,他才反应过来。
林野收拾东西的动作有点快,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只在走之前轻轻说了句“我先走了”,就背着书包出了教室。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低下头,准备把橡皮放进笔袋里。
就在他打开笔袋拉链时,突然摸到了一块硬硬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他疑惑地把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块新的橡皮——和他刚才掉的那块一模一样,白色的外壳,连品牌logo都分毫不差,只是这块橡皮崭新崭新的,没有一点使用过的痕迹,边缘还带着出厂时的棱角。
苏晚捏着这块新橡皮,指尖又传来那种熟悉的麻意,像黑暗里那阵电流还没散去。
他突然想起刚才弯腰时碰到的那只手,想起林野递橡皮时沙哑的声音,想起应急灯光下他泛红的耳尖——这块橡皮,一定是林野偷偷放进他笔袋里的。
窗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这次却不显得吵闹,反而带着点夏天独有的温柔。
苏晚把新橡皮和旧橡皮并排放在笔袋里,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块新橡皮,像是还能摸到林野掌心的温度。
他看着笔袋里的两块橡皮,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心里像被灌满了甜丝丝的汽水,连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
指尖的麻意还没散去,从指尖一直麻到心里,像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在黑暗里悄悄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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