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孔雀河畔，暮色如血。
莫水柔按住突然狂跳的心口，指尖不自觉地嵌入掌心。远处沙丘上，五道人影正与一群沙狼对峙，刀光剑影间，黄沙飞扬。她的目光却死死锁住那个抱着头蹲在地上的身影——当那人抬头刹那，她如遭雷击。
祖林。
可他的眼神纯净得像个稚子，甚至带着几分惶恐，手指紧紧攥着身旁女子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那女子——姜象芷——正低声安抚他，动作轻柔，如同垂髻之年的娃娃。
"小心！"
张仁静伸出的手终究晚了一步。莫水柔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冲入战圈，湛卢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剑锋所过之处，沙狼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尽数腰斩。滚烫的狼血溅在黄沙上，蒸腾起阵阵腥热的雾气。
张仁静始终抱着太虚剑站在三丈开外。这些低阶沙狼正好给莫水柔稳定境界，至于其他人的安危——他淡漠的目光扫过清微派五人——与他何干？
尘埃落定后，祖申媛带着众人前来道谢。当看清远处抱剑而立的张仁静时，明显一怔。问道大比的头名与次名竟会组队同行，着实出人意料。祖申媛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
"多谢莫师妹出手相助。"祖艮俭取出妖丹，"这些分你一半。"
莫水柔却恍若未闻。她的目光死死锁住躲在姜象芷身后的祖林。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竟像个懵懂孩童般拽着别人的衣袖。记忆中的明澈双眸，如今只剩空洞。
张仁静见状正要代她接过妖丹，却被莫水柔突然反手拦住。温软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两人皆是一怔。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张仁静呼吸微滞，剑修常年握剑的茧子竟在此刻变得异常敏感。
"张师兄，"祖艮俭意味深长地笑道，"既然师妹不要，不如先由我们保管，回师门后再作打算？"话里话外，分明在划清界限。
张仁静仍沉浸在方才的触碰中，只木然点头。他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挡在莫水柔身前："慢慢来。"低沉的嗓音像一泓清泉，让莫水柔混沌的思绪为之一清。
莫水柔抬眸望去，这个临时搭档的眼中竟盛满了了然。没有追问，没有客套，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她翻涌的心绪渐渐平息。
姜象芷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默契的搭档。而祖林则歪着头，困惑地打量着莫水柔——这个漂亮姐姐的眼睛，怎么红得像要下雨一样？
夜风掠过沙丘，卷起几缕散落的发丝。莫水柔深吸一口气，将湛卢缓缓归鞘。金属摩擦的轻响中，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走吧。"
---
篝火噼啪作响，跃动的火光在众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姜象芷半跪在祖林身前，纤白的手指托着水囊，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
青年喉结滚动，莫水柔看向那双空洞的眼睛。指节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八年前的初遇，那个护送她踏入太一山门，陪着她寻找机缘的人，如今变成这幅摸样。记忆中的温暖与眼前的陌生形成鲜明对比，让她胸口发闷。
"莫师妹与师兄相识？"
温润的嗓音突然靠近。祖艮俭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中水囊递到眼前，顺势就要往莫水柔和张仁静中间落座。张仁静眉峰微动，身形却纹丝不动，硬生生将人卡在半途。
两人无声的角力在方寸间展开。祖艮俭暗中运劲想往莫水柔那边挤，却被张仁静反手扣住肩井穴，拖着向后挪了足足五尺才罢休。火星飞溅间，两人衣袍无风自动，暗流汹涌。
莫水柔恍若未觉地接过水囊，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底。她的目光仍黏在姜象芷手上——那染着丹蔻的指尖正慢条斯理挑衅般的梳理着祖林的额发，动作亲昵。记忆中那个洁癖的祖林，如今竟任由他人这般亲近。
"算是我的引路人吧。"她声音暗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怎会如此这般？"
"我们在达里湖畔发现他时就这样了。"祖申媛突然插话，剑刃在火光中划出冷芒。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莫水柔："说来也怪，自从带着师兄，许多妖见了我们都绕道走。"突然话锋一转："倒是莫师妹好机缘，月余竟已达筑基中期，可喜可贺啊！"
"妖族？"莫水柔听得心惊。最后那句祝贺更是酸得她牙根发紧。她盯着祖林衣襟上若隐若现的暗纹——那分明是清微派禁术的痕迹，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篝火突然爆开一朵火花，映得她眼底血色翻涌。丹田处传来熟悉的刺痛，古墓中的毒素似乎又在蠢蠢欲动。张仁静的剑鞘无声无息横在她膝前，像一道沉默的警戒线。莫水柔抬头看向他，那双如古井般沉静的眼睛让她稍稍安定。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顺势将水囊放在沙地上，溅起的水珠刚好掩盖了血脉的异动。
"多谢！"她淡淡道，却在不经意间与张仁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夜风拂过，带走了她额角的冷汗，却带不走心底的疑虑：祖林，究竟发生了什么？
夜半，无眠。
莫水柔仰躺在河畔的沙滩上，辗转反侧，看着星河倒悬，却照不亮心中的迷雾。祖林空洞的眼神、姜象芷看似温柔的触碰、祖申媛意味深长的话语……一切都在她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突然，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莫水柔，快带他走......"
一个声音突然刺入脑海。她猛地坐起身，手指下意识抓住身边的湛卢。沙粒从衣襟簌簌落下，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怎么了？"张仁静的声音从三步外传来。他向来浅眠，此刻已经半支起身子，月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出一丝担忧。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莫水柔声音发紧。
张仁静凝神片刻，摇头："只有风声。"
"可能是我听错了。"她重新躺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日还要赶路，睡吧。"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那个声音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在她的神识深处。莫水柔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传音——只有她能听见的传音。
"你是谁？"她在识海中冷冷发问，"何时寄居在我体内？"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远处传来祖林轻微的呓语，姜象芷正在轻声安抚。莫水柔的指甲又陷进掌心。
"我是玄瞳兽。"那个声音终于回应，带着几分迟疑，"大概......是在炼器堂的时候。"
炼器堂？六年前？
"原来如此。"莫水柔在识海中冷笑，"难怪我这六年修为寸进，都是你在作祟！"
"不全是。"玄瞳兽的声音低了几分，"我确实借用了你的灵力维系生机，但也帮你化解了体内致命的毒素，顺便还帮你重塑了身体。这次是古墓中的虫血唤醒了我......"
"直说吧，"莫水柔打断它，"你现在现身，到底有什么图谋？"
识海中的沉默比之前更久。远处，祖申媛翻了个身，剑鞘与地面碰撞发出轻响。
"我知道你怨恨我。"玄瞳兽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莫水柔读不懂的情绪，"但你想救祖林，我也想。我们......是一样的。"
莫水柔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你认识祖林？"
"我不确定。"玄瞳兽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但当我感知到他的气息时，神魂深处总感觉到共鸣......像是......像是与生俱来就认识。"
莫水柔侧头看向祖林所在的方向。月光下，他的睡颜安静得像个孩子，与记忆中那个神采飞扬的青年判若两人。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不知是旧伤发作还是别的什么。
"他现在连我是谁都记不得，怎么带他走？"她在识海中质问。
"安神香。"玄瞳兽急切地说，"我闻到姜象芷身上有特制的安神香，像是清微派的'锁魂香'。必须先解决这个......"
一阵夜风突然卷过河滩，带来刺骨的寒意。莫水柔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发现张仁静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等离开这里再说。"她对玄瞳兽说完，彻底封闭了识海。
重新躺下时，一滴温热的液体划过太阳穴，没入鬓发。莫水柔望着天边渐沉的星辰，想起祖林曾经说过的话："修道之人，最怕的不是强敌，而是迷失本心。"
而现在，他连自己的道心都不想要了吗？
夜风呜咽，如泣如诉。
莫水柔不知道玄瞳兽的来历，更不知道祖林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她无比清晰——
她一定要带他走，哪怕要踏碎这满天星辰，与全天下为敌，她也在所不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