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它手指一点,从萧璁身上勾出一道符来。后者立刻捂住前襟,不想写着他名字的那张纸也被勾走,接着意识到对面根本顾不上他这点小心思。
“走吧。”鼠头看完了,朝前迈了一步,“陆泊明让我给你找个好出路,你是要钱,还是要去处?”
“他……”萧璁差点咬了舌头,“你是他什么人?”
这人称呼陆洄表字的语气熟稔得像“今天吃什么”,萧璁实在不相信这种不要脸的货色能和景城王混到一处去。
鼠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摸着不存在的胡子笑道:“我嘛……我倾慕殿下已久。”
萧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想起芳名传遍燕都的永安侯世子,脸色花红柳绿,好看极了。鼠头很满意他的反应,猖狂笑了一会,又拍他肩膀:“得了,不逗你,想出个一二三了吗?”
萧璁答非所问,定定地看着那对绿豆眼:“几天前也有人要带他走,事情败露,连带着一群不相干的,全被杀了。”
鼠头:“怎么,你放心不下他?还是放心不下我?”
萧璁抿了抿下唇:“他说我过后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话说了一半,一阵冷风打着旋盖过,似乎把后半句呛回去了。萧璁舔了舔冻裂的嘴唇——从王府逃出来后,他先在白水河潜伏了一夜隐藏气息,后来打扮成乞丐溜到官市,差点冻死才被药馆捡走,人比天气还要惨淡几分,心性却往上走了一点。
王府的天空太狭窄了,只容得下一指甲盖的爱恨,他骤然回到人间,竟然发现自己不知道陆洄说的那种生活是什么样的,哪怕是要不要留在药馆当学徒这种选择,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放心不下陆洄也是真的。想到这,萧璁自觉笨嘴拙舌,又感觉可笑,及时打住了。
隔着面具,他看不到鼠头的表情,对方思考了一会,说:“我有个法子,你先试试,如果能成,再想愿不愿意。”
天黑前,萧璁从巷口闪身回到主街,未过宴春台,又与天枢阁一众帮菜狭路相逢。他从堵在一块的围观者里侧身而过,余光看见水灵帮菜一手提着个人,另一手往那人脸上抓去。
萧璁心神一动,目光顺着凝上去,脚步却未停。
被天枢阁拿住的“耗子”衣着打扮与他刚刚所见相差无几,身形却不对,没有那股不男不女的妖气——这不是刚才和他说话的人。
片刻后,他推开药馆的门。
女人瞟了他一眼,试针的手动也没动:“打定主意了?”
萧璁低头,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想了想,又补了一块玉佩。出府前他仔细看过,这些东西上没有官家的印记,不会惹麻烦,没等女人说话,旁边一直昏昏欲睡的老头突然眼冒精光,伸手拿了过来。
“你们救我,我会报答的。但我不喜欢医术。”萧璁说,“下次宫里有贵人请你们,能不能让我跑腿送药?”
*
两日后,京郊。
车队慢悠悠走着,队伍拉了有几丈远。头、中、尾各是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玄衣卫,杂着随行礼官和仆役,一众前呼后拥地簇着当中马车。天寒地冻,车队沿主路离京,绕开城北山地,往西穿行。
这群人似乎并不急着赶路,走得婆婆妈妈,每过一段都有两个太医凑到车帘前问东问西,直到车里的人发过一次脾气,没完没了的请安才消停点。
太医多少也是个官,不愿意受那熊气,一来二次也学乖了,行至林前,队伍稍事休息,他就挥挥手使唤药童去送药。
药童一声没吭,默默去了。此行随行人员都经过筛查,等级森严,气氛肃穆诡异得像是军队,谁也不敢多说话。到了车前,先有一个玄衣卫拦住他,仔细查过一遍,才把药瓶递进去。
这药童本不是太医院的手下,皆因车里那位地位特殊,病着就要上路,不得已找到太素医宫弟子,用抟丹药的法子炼出药丸,方便携带,药童算是向那位道长借来的。左右不是自己人,太医坐在原地等着看笑话,谁知药童去转了一圈,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殿下肯进药了?”太医叫住药童。
“我不知。”药童荣辱不惊地看了他一眼,打坐起来。
修士就是耀武扬威些,连一个小小药童都敢对他们摆脸色。太医脸一青,还想说什么,林子里突然惊起一群飞鸟,前头打探的玄衣卫满面火气地策马回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人听见。
“头儿,前面二里,有两伙修士在斗法,两边总共近二十人,正好挡在去路上。”
“怎么回事?”领头的怒不可遏,“两天前沿途驿站就都封了,他们不知道景城王车驾要从此经过吗?你拿着令牌,叫他们有多远滚多远,要不识相打到殿下面前来,当场拿下!”
“我是这么说的,”玄衣卫急得要上天,“可他们已经打得难舍难分,根本控制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打眼前的树林间突然窜出几只拖家带口的野猪,横冲直撞地朝车队跑来。玄衣卫好悬控住了马,下一秒,刀光剑影径直斩断了头顶几棵树,枯枝烂叶当头砸了一地。
修士不愧是耀武扬威,二里地说到就到,再一闪,林子里冒出十几条身影,分两伙,一边穿金戴银,一边破衣烂衫,虽扭打在一处,却十分好认。
仔细瞧瞧,乞丐宗门的各个戴着面具,都画的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在林子里猴似的上蹿下跳,而富贵宗门的弟子各个也长得白净,面对比猴还灵活的对手,十来张小白脸灯笼似的气得通红。
“你这□□!”小白脸甲剑影飞快,又噼里啪啦斩下一片枯枝,“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师门怎会支离破碎!”
“冤枉!”泼猴甲一边逃,一边躲在树枝间浑水摸鱼,“你师伯本来就对你师父有意思,我不过点拨了他一下,怎么算‘从中作梗’!”
“住口!”小白脸乙恨恨削去泼猴乙一片衣角:“不仅如此,要不没有你们子夜歌横插一脚,师娘又怎会弃我们而去?”
“这更冤枉了!”泼猴丙哇哇大叫:“你们师娘本来就是为了宗门资源才和你们师父结成道侣的,如今大道已成,何必和那对男男纠缠?我只是教她偷走贵宗心法,至于把钱财也带走,那是她自己的主意!”
报信的玄衣卫听得目瞪口呆,领头那个此时已经出离愤怒了,他一蹬马镫,飞身上天,一招斩断小白脸甲意欲砍树的剑身,喝道:“都给我住手!”
只有零星几个修士听见了他爆喝,头领拍出玄衣卫令牌,双指一点,声音如同金声玉振,不可阻挡地传到在场每个人识海里:“此乃贵人车驾,由玄衣卫护送,胆敢惊扰,死不可赦!”
“贵人车驾?”泼猴甲探头看了看,问对面说:“你们打架定日子之前都不算一卦吗?什么鬼热闹,爷不凑了!”
玄衣卫头领松了口气,低头瞟过地上车队,心跳瞬间漏停一拍。
那吹不得风的景城王殿下不知何时撩开了车帘,隔着十丈远冰凉地看了一眼,旋即又消失在重重帘幕后。
那张脸极为苍白,眉眼锋利阴郁,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头领却本能地确定他极短暂地与自己对视了一瞬,几乎惊心动魄。
这恍神的时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就在此时,头领手中握着的剑刃突然微弱地颤抖起来。他猛地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方才断剑的小白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小年轻脸憋得几乎要滴血,手背爆出青筋,咬牙道:“管他什么贵人,俗世纠葛罢了,我不在乎,今日定要让尔等邪魔外道……”
“蠢货,住手!”
玄衣卫头领目眦欲裂,对面却把剩下的几个字往肚里一吞,喝道:“山川听令,镇者伏尘,起!”
眨眼间,大地深处传来隆隆的震动声,从树根到枯枝,植被倒立的毛发般耸动起来。地动山摇中,玄衣卫头领飞身暴起,当即斩断他捏诀的三根手指,不成型的地动咒却已经召来响动。
这可能是这年轻人所会的最威力无边的法术,半成的法术虽然范围有限,却真使方圆五里地动山摇。天崩地裂间,不管是泼猴还是小白脸都从高处被震下,下饺子似的掉得一个不剩。施咒的那个看了一眼自己流血如注的断指,缓缓翻起一个白眼,接着毫无征兆地喷出一股鲜血,脖子一歪飞坠而下,死了。
玄衣卫头领没心思管这群猴,一刻也不耽误地冲向马车,却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车前的地面漫开龟裂的纹路。
畜生往往比人更先感知到天地异动,车前两匹马不安地扭着脖子,等裂璺蔓延到脚下,猛地四蹄一刨,拖着车厢嘶鸣着向林中奔去!
惊变当中,离车辕最近的那个药童先反应过来,手心泄出一股灵力,瞬间攀住缰绳,没等跨上马背,先被疾驰的马匹拖着在半空中翻了一圈。周围的几个玄衣卫纷纷弃马御剑,紧随而上,还没凑近,前方一株被虫蛀空的古树突然连根断裂,轰然砸落在地。
再抬头,眼前已是无尽的尘沙。
头领回身望了望死伤一地的队伍,面色比猪肝还难看,冲副手飞快吩咐道:“我进山找人,你留在这,凡是有口气的都控制住——不,死人也要搜身,一个个地审,没找到殿下之前,谁都不许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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