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礼。”傅律声从兜里掏出来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赵寻意此刻需要的湿巾。
赵寻意的鬓角流汗,像眼泪似的顺着轮廓滑落,怪可怜的。
“谢谢。”赵寻意伸手去接,傅律声顺势将手放进赵寻意的手心,整个手掌覆盖赵寻意,怎么看都不像礼貌的冒犯。
傅律声的眼皮抖了下,敏锐注意到她的后长出来的短头发微微翘起来,像尾巴似的指天:看着可不妙。
那太可爱、太犯规了!
它们会随着赵寻意歪头是齐齐倒向同一侧,如同一排晴天娃娃对她笑。汹涌飙升的肾上腺素令傅律声短暂地停止呼吸。
“你还好吗?”赵寻意关心地问了句,傅律声的音色微抖,到第三个字才没什么太大起伏:“我很好,谢谢你的体贴,我相信你能照顾好我。”
“你觉得你……”傅律声还在发问,比十万个为什么更加废话连篇,张培漆再次打断她:“你不觉得你的话很多吗?”
傅律声的目光停在赵寻意那儿。她附和张培漆的意见,呆呆地点头,说:“你的话很多。”
傅律声没什么表情变化,赵寻意又接了下半句:“但我会认真听你说完。”
真是个乖孩子。傅律声勾起很饱满的笑容,上扬的唇角完完全全被脸颊扯起的括号包裹。
她的眼神直白热烈,仿佛多对视一秒就会蒸发赵寻意眸中的雾蔼。
“禁止迷恋实验品。”冰冷电子女声释放电流,强烈刺激到头皮发麻。
嗡声贯耳,电流声令赵寻意迷失在黑暗中,如同一脚踏入信息的洪流,随便一点东西就能淹没她。
同样置身电子设备外的人,根本无处可逃。屏幕亮起刺目的绿色,股票消息下的评论快得飞起。
#股市大地震,日前A股持续全面走低#
#经济寒冬,市场低迷,A股还能入手?#
#小艺说股市:经济下行是调整经济结构的必然结果,对股市的明天我们仍然能持积极态度#
这条帖子下面,骂声一片:【前几年就这么说,跟着你买我都亏死了!】
【今天刚投一万,晚上一看就已经亏了10个点,信她这种屁话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诸如此类的评论层出不穷。
#股市行情分析:什么行业还值得入手?AI和科创还有明天吗?最新指数仍在攀升,为什么基金还是不涨?#
手指下滑越过这些帖子,在收藏夹里翻到一堆存好的股票。
祈年阴并不关心股民和股市,一方面是她看不懂,另一方面是她真的没什么钱。
从收藏界面退出去,手机置顶上的特别关注股票是一支标为“D2754”的股票,不过它几乎没什么涨势,从祈年阴点开的数据图看,一直很低迷。
退出界面回到首页,系统自动推送了她常看的一支股票,标记方式和特别关注那支一模一样,编号是“A0015”,它的涨势大好,一直都是高走的状态,界面刷新就能看到不断有人投入,但底下的评论区是关闭状态。
有关词条的搜索结果为空。
她的手没滑动一下,屏幕就留下一条痕迹,她就得被迫停下,用手心擦干屏幕,再下滑。
祈年阴的目光在编号处停住,它也是除了一串数字外没有任何其它信息的股票。
这是她唯一入手的股票,她只投五百,但现在已经涨了五十,如果买的人不多,她应该能分到更多。
买这只股票的大股东应该赚翻了。祈年阴闭上眼想:大概嘴都笑烂。
啪嗒啪嗒。
后脖颈发凉,还有点痒。祈年阴下意识伸手去摸了下,发觉那是一片潮湿。回头一看,外面下雨了。
豆大的雨水敲着生锈的铁窗,四分五裂,顺着窗户跳入房间,噼里啪啦砸向她的床。
祈年阴一动,单人床嘎吱灵动晃悠,导致她跪在床上时有些不稳,她伸出手拉住窗栓,将窗户靠向窗棂,勉强算逃过一劫。
窗户边缘的砖缝老化,雨水堆积在窗台时,就会有一些水顺着缝隙浸湿砖面,逐渐汇成溪流,淌湿她的床。
以防万一,祈年阴还得把摇晃的单人床费力挪出来,并且警惕自己的动作,避免弄塌。
处理好这些,祈年阴才有空从一方窗户往外,得窥这个城市的一角。
之所以说是一角,纯因为她这座老破小的房间向外,就是无数耸入云端的高楼大厦,连光线也只有从前方重峦叠嶂的缝隙里,慢慢悠悠施舍一缕到她的面前,甚至照不全她的一整只眼。
灰蒙蒙的天空像悬在眼前的凹陷沙袋,逼仄压顶,如末日前召。
紧贴悬垂的天幕,就是高楼楼顶,然后是交错纵横的空中交通路线,虹桥像张网,交错穿行的同时,留出空隙供飞行舱呼啸而过。
雨水潮湿,寒意侵身。
祈年阴还穿着发黄的背心和黑色工装裤,只不过她的背心前洇湿一团触目的黑色,黄泥电子洒满全身,工装裤的裤脚还兜着未干透的淤泥。
但脚很干净,显然她的鞋子被丢在门口了,她还在外面洗了脚换上拖鞋才进门。
祈年阴一边扯着背心的两边擦手,一边逡巡这家徒四壁、一尺见方的老鼠窝,桌子上堆满各种塑料盒,靠枕头的柜子被烫出黑色的凹坑,各色劣质烟头插成小山,斜角冒尾的烟头摇摇欲坠,撬得整个小山岌岌可危。
再往下就是看不到缝隙的地板,积成的黑泥路延伸向对面的门,途径单人沙发,一侧靠手上是脏兮兮的衣服,一侧的不远处的是半人高的冰箱,它是老实巴交的揣手模样,任由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围着它,沙发前面的矮桌上是苍蝇果蝇打转的剩菜剩饭,上方冒着的绿气缓慢升空,好似把天花板也熏绿了。
除了吊顶灯,偶尔能看清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东西,还有裂开缝隙的裂纹顺着四面墙壁向下,像花朵上的纹路。
祈年阴视线落到最后一个角落,单人床的脚对面,横架着塑料布的衣柜。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件被透明塑料罩遮盖的黑色呢绒风衣。
手表呜呜震动提示,弹出消息提示她,晚班时间快到了。
祈年阴走向床尾,从塑料布搭建的柜子里弹出熨烫平整的风衣,放在她刚坐的一人长的单床,随即脱下背心,换上整洁的衬衫,搭配灰色职业西装,再套上哑面风衣,整理领口、袖子,力求做到一丝不苟的严谨。
挂在衣架上还有一块胸针,她把胸针别在风衣的领口处,又将藏在口袋里的眼镜盒打开,拿出银色镜框的眼镜,挂上链条,将老式成熟又刻板的金融精英形象展现得一丝不苟。
这就是格调。
格调让她和这个房间变得格格不入。
祈年阴把换下来的衣服和手机一起装进公文包,拉开木质房门,还有一片掉漆眼中的绿色铁门,年久失修,一动就会发出电钻似的刺耳声。
门口红色的塑料地毯只有边缘还露出点颜色,一双被黄泥裹着的靴子站在地毯旁边,孤零零面对裂开缝隙、霉得发绿光的墙壁罚站。
一梯两户的户型,中间是公用水龙头。祈年阴拧开水龙头,等水在水槽中铺满一层,她走进去踩干净鞋底。
踩完水,她又掏出手套,走到门口弯腰捡靴子。祈年阴好似心有感触般,弯腰但视线顺着堆积污垢的地板延伸向单人床底。
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她!
祈年阴面无表情,拎起靴子丢进房子,靴子啪嗒落地,顺势滑行一段距离,其中一只靴子的底板钻进床底,贴着那只无法闭上的眼睛。
祈年阴哐当关上两层门,将公文包里的手机掏出来,随手丢进水龙头后的洗手间里,巨大的感应马桶被重量压住,立刻哗啦喷出水,咕咚一声,吞了手机。
祈年阴因为那声音多看了一眼,发现马桶圈是一层黄垢,衔接地面的地方,也堆积一圈黑色泥山。
狭窄的走廊过道只容得下两个人通过。祈年阴走下台阶,走廊头顶的光拉出条影子,祈年阴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昏黄的灯,竟然觉得晃眼。
陡然间,灯光炫目,赵寻意有种坐了很久、血液不循环的头晕感,在傅律声高压的眼神下,一脚深陷漩涡。
“既然喜欢我,那么,你会邀请我住到你家里去吗?”
傅律声面对她,双臂从椅子的扶手放到了桌前,整个人都向赵寻意倾斜过去。
她好像不是在说邀请,她在说,要和我同床共枕。
傅律声仰头望着赵寻意,那双眼睛充满渴望,像个孩子需要母亲的怀抱,她对赵寻意说:“带我回家吧。”
给我一个家。
她的眼睛就像屏幕中的黑洞,吸纳赵寻意的所有注意力。
灯光突然闪烁,是赵寻意眨眼的瞬间。
但听见对方不是这么说的,傅律声说的既不是盛情邀请,也不是“带我回家”。
傅律声的笑容淡下去,温和点缀星斑的眸子瞬间晦暗,电子手铐滋啦扯开不可思议的弧度,椅子格拉被她踹翻,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没人反应过来!
A017像头黑豹,影子一掠掐住了赵寻意,审讯室的红灯乌拉乌拉报警,可是电子手铐的链条已经缠死赵寻意,她憋得通红,生命岌岌可危!
灯轰地消失,角落里无数条红外线开始无序扫射,傅律声勒着赵寻意的脖子推到门口,隔着门窗向她们展示手中的筹码有多脆弱。
她用肩膀砰砰撞门,说话声时大时小:
“去他爹的办案审查,老娘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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