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唇语没说完，赵寻意伸出一只脚碰到即将离开的红外线，扫描到异物，警报系统发出呜呜声响，铁门当一声顶开，无数黑洞洞的枪管子对准傅律声。
赵寻意奄奄一息。
紧接着，审讯室的灯猛地亮起，傅律声视线闪白，贴着墙壁的脑袋撞到了空洞的圆环物。
“A017，放下人质，一切还有的商量。”张培漆在人群后，目光片刻不从赵寻意的脸上挪开，她的情况不容乐观。
“当然，当然。”傅律声讪讪笑说，“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们肯定会配合得相当完美。”
“哈哈，”傅律声尬笑两声，识时务地放开喘不过气的赵寻意，“开个玩笑而已，诸位应该不会当真吧？”
面对眼前数名武装戒备的人员的枪管子，傅律声属实无计可施了。
电子手铐的束缚一松开，安静如鸡的对质声中，只有赵寻意摔倒在地，咳嗽个不停。
眼泪都快淌出来。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会理解我叭。”傅律声举起双手，电子手铐中间来回闪烁电流，她说不动众人，理所当然转向赵寻意，但她不懂示好的卖笑反而像挑衅：“我只是太想念自由的滋味了。你这么善良，肯定会理解我的，对吗？”
“A017，”回应她的不是赵寻意，而起亲切的电子女声又向傅律声投来问候，她的语气仍然带着少女的雀跃，“这间审讯室特意为你改造过，你喜欢吗？”
喜欢？
真理的管子怼在她耳尖上的脑袋，怎么会不喜欢？
赵寻意从地上爬起来，声音被她勒哑：“我理解你，只是很抱歉，我没有马上给你自由的权力。”
啊，怎么能这么乖呢？
傅律声不满意她的回答，她微微歪了脑袋，企图从赵寻意那儿得到点让她满意的东西，但是赵寻意没做到。
这是赵寻意的错。
赵寻意的眼睛明亮，傅律声预感到她的脑袋里在下雨，也可能不是雨，只是有淅淅沥沥的声音，赵寻意呼吸重了下，电流又开始警告她。
滋滋滋，滋滋滋，像淅沥小雨逐渐变大。
下楼梯后，祈年阴嘭当带上铁门。她停在屋檐下，雨很大，她拿走孤零零躺在楼梯旁的雨伞，伞尖洇成一个圆圈。
顺手脱下手套，举起伞，沿着老破小的居民巷道，转角处是废品回收站。她直接把手套丢进附近的待处理的垃圾堆。
废品回收的中年女人拖着垃圾桶，扔进压缩式垃圾车后装的翻转厢肚，然后捡起铲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下一下，将垃圾铲入其中。
她佝偻着身子，铲垃圾的体力活并不适合她老迈的身子，盯着瓢泼大雨，她粗重喘息，面向垃圾车，眼珠子却到处转个不停，好似得寻到支撑点。一旦瞥到那个支点——撑伞的女人，便盯住了，如咬死猎物怎样也不肯松口的野狗。
凌晨1点，祈年阴在烂菜叶子岭的公交站等着。城市陷入寂静，街头寥落无人，只剩祈年阴。
一辆打着车光的公交滋起水花，嚯啦停在公交站前，但车子既没有公交车号也没有固定路线，祈年阴看了眼车身，确定贴着“高新区加工厂”的指示标，才上车。
祈年阴靠着车窗，靠着昏沉的天一晃而过，车子驶到高新区工厂前的拉伸门前，门口贴着代加工厂的牌子。
原来，她在等的，并不是公交，而是去早餐加工的厂子。
早餐的食品保质期有限，一般都是由加工厂招人在凌晨赶工然后送到城市各地的便利店，以确保新鲜和口感最佳。
当然，这种长期夜班的工作就连半年工都很难招到，另一方面就是长期工也会压缩利润，所以加工厂老板就用月工的方式签一批劳务钟点工，到下一次就换一批人，这样还能完美规避政府缴纳社会保险的要求，又节约一笔不菲的成本。
祈年阴下了车，伸缩门前面已经聚集一批人，干临时工活的大多是没文化学历低、家里走不开、身有残疾或者刑满释放人员，且出于某些原因，只招女性。
三五人围成圈絮叨家常，凌晨的气温低，为了进去做工穿防护服，基本上没几个人穿得够保暖，一边哈气搓手、一边跺脚取暖。
人群里，短发的中年女人看到祈年阴，跑向她：“年阴，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可能住的比较远，那个车来得慢。”
王姐哦哦两声，继续说：“上次借你的钱，等工资发了就还给你。”
“不用了，就50块，当做你给我介绍工作的中介费。”
“那好，下次有活姐还带你！”王姐喜笑颜开，见祈年阴身后挂着鼓鼓囊囊的包，追问：“怎么还带这么多行李？”
“房租到期交不起了，没地方住，只能先拖着包一边找个活干一边找地方住。”
王姐心疼瞧着她，嗫嚅唇边最后也说不出话：要是她能收留祈年阴就好了，问题是，她住的合租大杂间连过道都住了人，怎么再收留祈年阴？
“哎哎哎，准备干活了！”大肚子的经理提着裤腰带跑出来，挂在腰间的钥匙叮里哐当，保安是个连牙齿都掉光的老头，压根听不清他的话。
只是隔着门窗看到了地中海肥头大耳的男人，保安就打开门，男人冲他辱骂，保安丧眉耷眼吧唧吧唧嚼粥！
“操！”男人一脚踹翻门口的垃圾桶，“要不是两百块工资，老子留你干活！老不死的东西！”
男人咒骂，伸缩门打开，对面是一群女人，面面相觑对望：“看什么、看什么！还不上工想滚蛋呐！”
女人们从旁边越过男人，奔进工厂换工作服后在流水线机械工作，直到六点多，所有的早餐加工完成，分装入箱，流水线上的工作才算结束。
祈年阴跟着大部队下工，围坐在工厂外的绿化坛地上。祈年阴的口袋震动下，她掏出手机，发现一条短信，显示入账消息。
上个月的工资的到账了。
祈年阴麻木盯着数字，手机屏幕漏页，有两条明显的绿色线条，一边粗亮一边细微。
正出神，祈年阴盯着的屏幕中间又隐隐出现一条绿色线条，她立刻换了手机再打开时，线条消失了，但很快又出现，如此反复三四次，线条仍在。
这次，她抬起手机，屏幕出现的是三条依次渐强的线条。
祈年阴嘘声叹气，肩膀起了又沉，整个骨架都缩成一团：就这样吧。
王姐坐在她旁边，目睹她的手机出现又一条绿色缝隙，问：“不换个手机吗？你还年轻，多为自己想想。”
祈年阴嗯声：“等有钱了就换。”
祈年阴回答得敷衍，眼神专注盯着手机，点开证券APP要等不少时间，手机卡顿到堪比大哥大，看得王姐都替她着急。
页面进入后，祈年阴轻车熟路点开置顶的股票，毫不犹豫地点了购入。
“FD20758号股票二十七年持续走跌，您确定买入吗？”
页面跳转出温馨提示，祈年阴点击忽略后，又向里面投入两千三百一十八块七。
满屏爆绿，绿光映照祈年阴一脸，同生产线的王姐凑上来，看到她手机屏幕里股票持续走低的下滑线，就算她看不明白什么内容，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个好结果。
“年阴啊，都这样了你还在买啊？工资到账还没捂热乎叭，就全部搭进去了？”
祈年阴嗯了声，关掉手机站起身，工厂门口的经理骂骂咧咧，招呼女工们帮忙把东西搬上车。
这原本不该是她们的活儿，但没办法，人手不够，又是经理叫人，不去就可能丢工作，没人不从。
力气小的女工三四个人抬一个箱，力气大两个人抬一箱子，竟也装得很快，直到最后一批货装上车，货车后备箱嘭当合上，祈年阴已经满头大汗，汗水将头发湿哒哒黏在鬓角。
她掏出手机看眼了时间，已经七点了，女工也稀稀拉拉准备离开。王姐动作快，祈年阴拿到行李时在门口碰到等车的王姐。
“年阴，你要去哪里？”
祈年阴擦汗，她舌干口燥，唇色发白，感受到腹内有一团火在灼烧，把头发别在耳后，说：“我去开个钟点房洗澡。”
公车包接不包送回原来的地方，她们只能在进市区的地方下车。
认识的人一起打车离开，祈年阴日出张望，别指望这儿能有什么酒店，能有宾馆都算不错。看到对面破旧的居民楼前张贴一张住宿的广告牌后，祈年阴果断走过去。
钟点房两小时50块。
祈年阴付了钱，拿起钥匙爬上七楼，钥匙插.进孔格外受阻，好不容易开了门，祈年阴死命拔不出钥匙，掉漆的生锈铁门嘎吱嘎吱叫疼，她恨不得一脚踹断铁门！
进门，右手边的厕所没有门，下水道的气味弥漫房间，熏得人头晕眼花。
祈年阴点开手机叫上外卖，打开空调后烧起热水，休息十来分钟就去洗头洗澡。
八点三十六，外卖到门口。祈年阴一边吹头发一边抽空看手机，刚好弹出一条消息：
【这周是杨经理当值，九点半上钟，记得早点到。】
祈年阴换了衣服，打车，坐在后座味同嚼蜡地吃完早饭。
又失眠了十二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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