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那通电话过后,我和黎项原和好如初,面对面吃了一顿饭,之前的事便烟消云散。
日子一天天过,嘻嘻哈哈地活着,没多久便迎来了预热已久的圣诞节。
街头巷尾都立着圣诞树,道路边的橱窗玻璃贴着圣诞元素的贴纸,有人戴着圣诞帽逛街,还有的手里牵着小鹿形状的气球,有些店门前挂着一对喜气的铃铛。
过节的氛围弥漫四周,只是走在路上,都会被大家的快乐所感染。
今年冬天势头很猛,降温迅速,没回过神来,刺骨的寒风已扫遍空气,于是我戴上了围巾。我没注意其他男生戴了没,我只知道我冷,所以我戴上了。
我买的围巾是黑色。
我妈看我开始戴围巾,她自己买围巾的时候就会顺带挑一条给我,有一次碰上清仓处理买一送一,她就拿了两条红的。
我脖子上这条就是她送的,原本我千推万阻严辞拒绝,但最后看习惯了,还是戴上了,没想到今晚戴着,挺配这个圣诞夜。
黎项原觉得脖子冷,就把我的围巾取下一截,围到他的脖子上。我们俩身高相当,个子都高,这样共用一条围巾,步伐一致地走在路上,引来不少奇异的目光。
黎项原问:“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校运会上的,那什么来着,两人三足。”
我说:“我们现在是两人一脖。”
黎项原哼笑一声:“龌龊!”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一锤他肩膀,“挺能发散思维啊,谁有你龌龊!”
到了阿洪家,入目就是一棵半腰高的圣诞树,黎项原绕着圣诞树走了两圈,抬头问阿洪:“从哪家超市搬来的?”
阿洪坐沙发上按着遥控器,“我妈客户送的,谁闲着没事去搬圣诞树啊?”
“我啊。”黎项原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小盒东西,“浇水可以开花的圣诞树,文具店老板送我的。”
他把圣诞树拆开,组装起来立在桌上,用盒子里的特殊药水浇在树上,“这样就可以了,没多久就会开花结果。”
我低头仔细看着,“啊这个,前几天有看班里的女生玩过。”
阿洪爬过来,撑着沙发扶手,伸长脖子看树,“哦这个啊,我也见过,但是文具店老板没事送你这个干嘛?”
“跟我关系好送点小礼物怎么了”,黎项原走到沙发那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对我说:“来,圣诞夜看点圣诞鬼片,现在不算晚,你不会随便就被吓着吧?”
窗外灯火通明,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这温馨愉悦的氛围确实能驱散恐惧。
我答应看鬼片。
他们选了微恐向的片子,但不知道是阿洪家的DVD出了问题,还是电视机出了问题,反正每次要到恐怖情节时,电视就会卡,然后满屏雪花开始闪动。
阿洪用力拍电视机,画面没有反应,他弯下腰面对电视,再拍一拍电视。毫无防备地,一张鬼脸顶在屏幕上,与他四目相对。
阿洪吓得尖叫着连连后退。
我在沙发上狂笑,看向黎项原,我说:“这回最怕鬼的不是我了吧。”
黎项原也笑,随意转头看向一旁的圣诞树,上面已经开花了,“好快。”
“什么?”我问。
他指着圣诞树,“就开花了。”
“我知道,我是说,你是觉得时间很快,还是这花开得很快。”
“都有。”黎项原说。
后来,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棵圣诞树。时间很快,花也开得快。但花期是如此短暂,只一夜,圣诞树就随着圣诞节离去。
26
黎项原英语不好,但在我看来,英语和化学生物一样,是纯背都能拿不少分数的科目,不需要多少理解能力。
我随口提出一个洗脑的建议:“你可以每时每刻都放着单词录音,就算还是不会背,多少也该熟了,下次看到单词,你觉得差不多是那意思,那也能蒙对几个。”
“那试试,明晚就带磁带去阿洪家试试,他家那复读机可以用吧?”
“可以,吧。”
“那就好。”
“我也不确定啊。”我赶紧说。
次日晚,放学我们就去了阿洪那。
“你俩把我家当宿舍啊?”阿洪打开门,“最近怎么来得这么频繁。”
“不欢迎啊。”我说。
“对,打扰我学习。”阿洪语气半认真半玩笑,指着茶几上的一摞书,“我刚进入知识的海洋,就被你们从海里捞出来了。
“那不好?知识的海洋你也得会游,没方向只会淹死。”有时候成绩好确实爽,说一些目中无人的话,也感觉理所当然。
“哟哟哟摆谱了,耍大牌了,一点知识分子该有的谦卑消失了。”阿洪唱戏一样调侃我,把我拉过去给他讲解数学大题。
黎项原叫住阿洪,“诶,先别急着开小灶,你家复读机还是录音机什么的,拿出来用用,我看看我这英语磁带坏没坏。”
“没坏吧,这不好好的吗?”阿洪翻转磁带看看,还给黎项原,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台复读机,“但你这英语磁带,怎么和我的不一样啊,你这哪个版本的英语书啊?”
“从桌上随便拿的”,黎项原把磁带放录音机里,“能让我随便放的磁带,就英语了,其他的我都收起来了。”
话音未落,磁带开始转动。
一阵噔噔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风吹而过。我和阿洪互看一眼,忍俊不禁。
只需要听前两秒,我们就认出来了,这是《七里香》的前奏,和英语没关系。
“操。”黎项原看着我俩脱口而出。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我唱出声,阿洪接了下句。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我们边哼唱,边甩着脑袋走回沙发,没有人再提起英文单词的事。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一直唱着,直到磁带停止转动。
我们三个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背景墙上的山水画,懒懒地没有动作。
“还有学吉他吗?”阿洪问。
“没时间学。”我说。
“还喜欢李嘉怡吗?”黎项原问。
“不知道。”我笑了。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像是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没有人开口说话。
良久。
我问:“你们打算去哪儿上学?”
阿洪说:“没得挑,考得上哪就去哪,会考虑去哪儿上学的,都是成绩好的。“
“就是”,黎项原附和,“我们成绩差的,都不知道有没有大学上啊,不知道家里怎么安排,可能最后会用钞能力?”
“不会没书读的。”我说。
“就算没书读,人生也不会完蛋的。”阿洪说,“没有什么决定真的会改变人一生,大人只是吓唬我们而已。”
“可是高考真的能改变命运。”我认真地说,“这也是改命最快的捷径了。”
“非也非也”,黎项原拍了拍大腿,老神在在,“是知识改变命运啊。”
“这和我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吗?”
“社会上又不止有教科书知识,读书读不好,说不定做别的能做好啊。”
“我没说做别的不好,我只是说,读书是改变命运最快的一条路,别偷换概念。”
我和黎项原杠起来了。
阿洪在一旁忽然道:“十年后还能听到你们这么吵架吗。”阿洪转过头,看着我们笑,“好快啊,我们三个认识这么久了。”
27
以前有个暑假,我和黎项原吵架了。
这么一想,我们争吵的次数竟然不算少,可能是争吵时的感受更鲜明一些,所以过了很久都还记得当时的心情。
为什么而吵,已经忘了。
只记得那之后有好几天没说话,也没有约出来一起上网打球,各自闷在家。
闷得久了,我就去运动场打羽毛球,那天正好碰到来打篮球的黎项原。
我们对视一眼又错开,无视对方。
和我打羽毛球的男生是隔壁班同学,我们打得正有意思,旁边忽然有人想加入。
那人提议打2V2。
我以为那人有同伴,便欣然答应。
谁知道他当场环顾四周,冲周围喊了一句,“2V2差一个!谁来!”
我大跌眼镜,下意识看向篮球场的黎项原,没想到黎项原早已看着我。
黎项原用衣服擦着汗,迈着步子往我们这儿走,“我打,和谁一组?”
那人说:“和我啊,或者你想和谁?”
“没,我就问问,我都可以。”黎项原看了我一眼,又问那人,“球拍在哪?”
本来当锻炼玩玩的1V1羽毛球运动,突然转变成杀气腾腾的2V2比赛。
我真的不想干了。
但这么做又像落了下风,只能顶着一万个不情愿,开始暗中较劲。
黎项原体能很好,也有很强的体育天赋,任何球类运动,他都能玩转手心。
最初我们打得有来有回,后期全员疲态渐显。我在这场对决当中还算有实力,但持续的时间长了,我也明显体力不支。
黎项原还一个劲儿把球往我身上扣,跳起来就是用力一击,无力再防备。
我最后想提议结束,还没开口,一只羽毛球就朝我眼睛冲来,我正好有点头晕,为了躲球,脑袋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
我听见黎项原着急地高喊一声,然后火速跑到我身边,球鞋擦着地板发出吱吱声,在场地里回荡,吵得我心烦意乱。
眼前出现一张脸,是黎项原手撑膝盖,满脸愧疚地看着我。
那种愧疚不安的表情,我很喜欢。
没有刚才白热化比赛的狠厉,也没有互不理睬的冷漠,而是一种谨慎的关心。
“有事”,我说,“不赔个百八十万,今天我是不会起来的了。”
他慢慢露出笑容,坐到我身旁,撸了一把我的头发,“打个球累成这样?”
“打球不累,和公报私仇的人打球累。”我闭着眼睛,说。
“确实,我不否认。”黎项原似乎喝了一口水,“那现在仇也报了,和了。”
28
五类车还没被禁的时候,一出地铁就有整排整排的摩托车围在路边。
只要走出地铁口,他们就会像训练有素的偶像团体,齐齐朝人招手。是男的就喊靓仔,是女的就喊靓女。在他们眼里,客人不仅是上帝,而且还是最靓的上帝。
为了图速度和方便,我经常搭摩的。黎项原觉得太危险,就很少坐。
可我们赶着看电影,影院在好几个公交站之外,只好搭摩的飞过去。
我和摩的佬讲好了价钱,就让黎项原坐上去,黎项原一脚跨上去,正好坐中间。
“你这么坐我坐哪?坐你头上?”我把他往前面推,准备坐他身后。
他忽然往后一靠,屁股往后挪,把前面的位置留给我,“你坐前面。”
“坐哪不是一样?”我跨上去。
然后我发现确实不一样。
黎项原刚开始好好坐着,后来唱起了歌,他五音不全的歌声被风搅碎,偶尔才会有几句清晰的歌词传入我耳里。
渐渐地,有越来越多句歌词变得清晰,因为他贴着我的耳朵唱。
抬起手肘,我不耐烦地把他顶开,他又不厌其烦地贴上来,在我耳边唱情歌。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玩,他轻轻笑了。
我转头,用认真严肃的表情怒视他,“你他妈给我好好坐着,真的烦!”
他竟呵呵笑,脸上又浮出那丝我所排斥的熟悉笑容,一种撒娇得逞的笑。
我压抑心中的烦躁,叫摩的佬把速度开快点,摩的佬说:“再快就是去医院。”
我见黎项原似乎安静了,便松一口气。
可下一秒,他的双臂环上了我的腰间,头搁在我肩膀,对着我耳朵吹气。
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恶心这样过界的肢体接触,即便是最好的哥们,这也让我觉得非常怪异。
我厉声警告他松开。
他始终无动于衷。
“黎项原你他妈还没完没了了!”我忍无可忍,就要从车上站起来。
摩托车速度很快,我动作幅度太大,开车的人被影响到,车头东倒西歪。
“哎哎哎坐好!!!”摩的老仰着脖子嘶吼,怕真的一车三命毁于一旦。
我重新坐了回去,黎项原没再动手动脚,我以为他是真看出我动怒了,可我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还是那样笑!
一团火气堵在我心口。
就连看电影也没了心情。
从车上下来后,我马不停蹄地往前走,步履匆匆,把黎项原甩在身后。
黎项原完全没意识到我是真动怒,只嬉皮笑脸地说:“火气真大。”
“好玩吗?”我盯着他,一字一顿问,“好玩吗?有意思?”
我虽然脾气不好,但拿出这架势和他讲话还是头一次,他眼神动了动。
最后他说了三个字,让我哑火。
他笑着说:“至于吗?”
他这反问句一出来,我就清醒了点,我开始自省是不是我开不起玩笑。看他那没心没肺的笑,像是真的只是搞点恶作剧而已。但总有股怪异感紧紧缠绕着我。
一场科幻大片看得我没滋没味,注意力全在别的地方,纯粹浪费票钱!
出影院我就和他说:“以后注意点距离,你那样我觉得过了,很烦。”
“看出来了”,他点点头,手插口袋慢慢走,“平常班里也没别的男生离你近,你很讨厌肢体接触啊?不至于吧。”
“至于”,我掷地有声,“以后别再这么烦了,真的,你不觉得怪?”
“不觉得啊”,他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哪里怪,你说一下。”
我寻思了一会儿,道:“你把我当你对象了?你发春找别人去。”
“我就找你。”黎项原一把搂住我,用那种黏黏糊糊的语气说话。
“滚!”我真使劲儿了,一脚把他蹬开,黑着脸坐上了公交车。
车辆摇晃,我透过车窗看到他站在路边,一动不动,脸上表情看不真切。
我们没有因此吵架。
我们照常相处,但却不如从前自然。以前我和他走在一块儿,肩与肩的间隔是多少?我没注意。但现在我们相隔的距离挺大,可以再塞一个人进来。
打游戏的时候他也不再关注我。我ad他打野,以前我这边只要一有状况,他就会下来gunk。有好几把,惹得上单有意见,喷他不看全局地图,只知道抓下路。
但现在,看得出他是公事公办,不再带有私情,以前他还喂我几个人头。
我们偶尔约着上网打游戏,桌球那边却是一点儿也不碰了。
我问:“什么时候去打打桌球?”
他只含糊道:“下次吧。”
我们Q聊也不再频繁。
以前有事没事他都会给我发信息,每天都发,每天,真的是每天。好几年了,没有一天断过。我不爱聊天,列表也很干净。我只和他聊得很畅快。
明明每天见面,彼此也非常熟悉,但是在网上,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可自从影院那天起,他基本没怎么找我了。我也好奇我们之前都聊些什么,能聊得滔滔不绝。一翻聊天记录,竟然全是没营养的废话和各种琐碎日常。
没怎么和我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似乎有了新的好哥们,是隔壁班的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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