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那沉甸甸的三两银子,林晚玉几乎是踩着云朵回到了家。那银子不仅赎回了母亲的遗物,更买回了足够全家吃上大半个月的糙米和杂粮,甚至还有余钱扯了几尺厚实的粗布,预备给孩子们添置过冬的棉衣。
当她把热腾腾的杂粮窝头和一小碟咸菜端上桌时,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连最小的石头都懂得克制,小心翼翼地啃着,生怕掉下一粒渣。看着孩子们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林晚玉觉得,所有的冒险与屈辱都值了。
但轻松只持续了一瞬。三两银子支撑不了太久,红姐要求的《百鸟朝凤》更是一座压在心头的大山。十天,光是底稿就非易事,更何况是繁复无比的刺绣。
“娘,红姐要的《百鸟朝凤》,光是画底稿,盼娣一个人恐怕……”陈志远看着妹妹瘦小的身影,面露忧色。他知道这任务的艰巨。
林晚玉目光沉静,心中已有计较。她将全家人都召集到堂屋,包括赵铁山。
“红姐的订单,是难关,也是机遇。”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单靠我和盼娣,累死也难完成。但我们不能只做这一锤子买卖。”
她看向围坐在身边的孩子们,大的不过十岁出头,小的才四五岁。“从今天起,我们林家,不能只靠天吃饭,要靠自己的双手,立起一个门户来。”
她开始分派任务,条理清晰,竟有几分指挥若定的气度。
“志远,你识字,会算数。娘交给你第一个差事:理线。所有的彩线,按颜色、粗细归类,记录在册,用度出入,都要明晰。这是咱们的‘账房’先生要做的。”
陈志远精神一振,立刻应下:“娘放心,我定弄得清清楚楚!”
“招娣,来娣,”她看向两个**岁的女儿,“你们手巧,眼力好,跟着娘和盼娣姐姐,学着分线、穿针,处理绣面背后的线头。这是基本功,要耐心。”
两个女孩用力点头,脸上带着被委以重任的兴奋。
“根柱,瓦片,”她对两个七八岁、正是调皮年纪的儿子说,“你们的任务是保证家里的柴火和水缸永远是满的,不能让姐姐们冻着、渴着做活。这是咱们的‘后勤’。”
两个半大小子互相看了一眼,挺起了小胸脯。
最后,她看向最小的石头和另一个三岁多的女儿:“石头,带着妹妹,乖乖的,不哭不闹,就是帮了娘和哥哥姐姐最大的忙。”
连懵懂的石头都似乎听懂了,紧紧抱住了身旁的布娃娃。
赵铁山看着这一幕,心中震动。这哪里是一个寻常妇人在安排家事?这分明是在构筑一个微小而有序的王国。他沉声道:“夫人,外围的杂事、跑腿,还有安全,交给我。”
林晚玉感激地点头,随即,她的目光投向了院墙之外。
下午,她带着一小包新买的饴糖,走访了隔壁同样死了男人、独自拖着两个孩子的王寡妇家,又去了前街丈夫在矿上受伤、断了生计的李婶家。
她没有空谈,直接拿出了盼娣新画的、更加精细繁复的《百鸟朝凤》底稿雏形,以及一部分彩线。
“王嫂子,李婶,”她语气诚恳,“我接了镇上一单绣活,工期紧,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想请两位嫂子帮把手,不需要多好的绣工,只帮着绣些简单的背景,或是给凤凰、百鸟填充大片的色块。按件计工钱,绣好一块,结一次钱,绝无拖欠。”
王寡妇和李婶看着那精美的画样,又看看手中实实在在的彩线,再想到林晚玉昨日当真从镇上换回了银钱和粮食,眼中都燃起了希望。
“林妹子,你说真的?真……真给工钱?”
“这活计,我……我能做!”
“自然是真的。”林晚玉将饴糖塞给她们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孩子,“只要我们心齐,手勤,就能把这日子过下去。”
她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但“按件计工钱”和“绝无拖欠”的承诺,比任何空话都有力。很快,又有两三家境况类似的妇人被说动,加入了进来。
陈家那间原本冷清的堂屋,第一次在入夜后依旧亮着灯,且人声窸窣。盼娣趴在桌上,全神贯注地完善着底稿;林晚玉和几个稍大的孩子,以及王寡妇、李婶等人,围坐在一起,就着好几盏油灯的光,飞针走线。她们手法生疏,但眼神专注,因为每一针一线,都连着明天的米粮。
林晚玉不时走动指导,纠正针法,调配颜色。她将自己摸索出的那点关于光影色彩的技巧,毫无保留地教给她们。虽然辛苦,但一种共同为生计奋斗的热乎气,驱散了冬夜的寒冷与往日的绝望。
陈志远在一旁的小桌上认真记录着每个人的领料和进度,俨然一副小管事的模样。赵铁山则抱着手臂,靠坐在门边,看似闭目养神,耳朵却警惕地捕捉着院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没有人提议,但一个以林家为核心,联结了周边五六户贫苦妇孺的、微型的“如玉绣坊”,就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悄然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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