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来处，便只剩归途。”老人轻叹一声后说到：“过去都过去了，忘了也挺好。”
“那白司卫的家人呢？”萧若压住喉间的哽咽问到。
“家人？”老人道：“他没有家人，阴行司中很多鬼监都是收养的孤儿，他来的时候连名字都没有，是谁给他起的名字来着……我记不清了，不过我猜，那意思大概是想让他以阴行为归宿，嘿，这名字起的，分明是一个诅咒，阴行司的人，不得善终就是归宿，对了，小家伙，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没通过灵笼观测，建议你选白宿为你执刑，他杀的人多，手很快，不遭罪。”
不要，他不要让白宿执刑，他知道死有多痛，现在，他还知道杀死身边的人，白宿会更痛。
萧若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想，他将其归结为裁决者的痛。
死亡之痛在一瞬间，而这些被迫裁决同类的鬼监，贯穿他们心底的，是漫长的一生之痛。
半晌，萧若都没有说话。
“小家伙，你在…嗯…你有，吃的吗？”老人话说到一半，他能感觉到，萧若应该是在哭。
萧若没有回答，只是将装着食物的盘子从栏杆的空隙递到与隔壁牢房中间的位置，他不知道中间的墙有多厚，只能用指尖尽量将盘子推过去。
“谢谢！”老人伸手过来，破烂成一条一条的袖子下只伸出一根拇指与一根食指，颤颤巍巍的拿起一个馒头，十分享受的咬下一口，细细咀嚼着那朴实无华的甜。
“小家伙，你不必怕，人在这世上走一遭，终究要死的。”老人并不太会安慰人。
萧若再也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我不怕，只是……”
我好像没有机会问他了。
萧若深深压抑着没有说出口，他的心膨胀着，又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只有懊悔的泪水从眼角涌出。
如果说白宿失踪的那半年恰好在神弃山，如果说小陪葬品在破庙刚好待了两个季节，如果说小陪葬品因为失忆忘记了一切，如果说小香炉不是白宿恰好捡到的，如果说那天他能好好看看白宿的阴学册……如果白司卫是小陪葬品的话……关于这个可怕的猜想，他已经没有办法证实了。
“只是…有些话，无法说与他们听了。”老人似在说萧若，又好像在感叹自己。
“会再见到的，会再见的……”老人声音变得很低，很低，直至细弱无声。
老人话音刚落，手中剩下的半个馒头从栏杆的缝隙滚了出来，裹了一圈泥土。
萧若还未察觉那滚出的馒头，突然，从身后那巴掌大的窗口处，传来了什么生物拍打翅膀的声音。
他猛的回头看去，模糊的视线中，一只通体黑色的小东西出现，那是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要“吃了”白宿的移动坟墓，是欺负过他的小恶霸。
萧若慌忙的跑了过去，可那窗子太高，他只能踮着脚，双手伸直扒在窗口，向上用力，试图离那里近一点，再近一点。
乌鸦的身体里是乌鸦，还是白宿？
“是你，对吗？”萧若的声音有些发抖。
乌鸦侧头看了看他，毛茸茸的脑袋一顿一顿的转着，眼睛一眨一眨，在白色与黑色之间转换，似乎也在确认。
接着，乌鸦轻轻的啊了一声，回应萧若。
“是你，真的是你，我……我好像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萧若激动的向上伸着一只手，指尖触碰到柔软的鸦羽，乌鸦主动探进半个身子贴了上来，颈下柔软的绒羽包裹着萧若冰冷的指尖。
可还未等他把话说完，身后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打开层层枷锁的声音。
“时间到了，萧子焉，跟我们走。”
身后的四名鬼监如黑色的暗影立在那里，其中两名手中还拿着一些铁链，铁枷之类的东西。
打头的两人走了过来，将萧若从墙边拎了过来。
“不详！”其中一人看着乌鸦嫌恶的说了一句。
“别...”萧若的阻止被置若罔闻。
一张符咒从那人手中飞出，击中窗口的乌鸦，乌鸦惨叫一声，坠落到黑暗之中。
当萧若回过神时，冰冷的铁枷已经扣在了他的脖子上，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又不至于让他窒息。
一切发生的太快，萧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带上阴行台的，他被关进位于中间的铁笼之中，那是和关押朱樱红一样形制的鸟笼，此时的他，像一只单薄的白雀。
阴行台上燃着明亮的火焰，将这里的一切照的通明，似乎要让全城都看到这场审理。
他们将萧若脖子上的铁枷挂在笼中的一根铁链上。
萧若站在那里，茫然无措的环顾四周，连接铁枷的锁链，随着他的移动发出冰冷的撞击声，脖子上的铁枷似乎是某种传递介质，即便是轻微的动作，也能感受到其震颤的频率。
铁笼外面隔着一段距离，围绕着铁笼，坐着九个神色凝重的人，其中还包括之前负责审讯的两名审讯官。
女审讯官检查完一切，确认准备就绪后，对着笼中云雀说到：“萧子焉，先暂且如此称呼你，稍后我们将开启灵笼观测，过程中你可能会有些痛苦，但只是让你进入濒死状态，不会真的杀死你，望知悉。”
萧若木然的点了点头，但他早已无心去听，因为，此刻他觉得自己已经等同于判定了死刑，他在黑暗中找寻着乌鸦的身影。
他一定在那里，在某个地方。
“开始吧！”随着一声令下，坐在阵法中的九名执刑者，分毫不差的同时捏出手诀，引天雷而下。
阴行台上空顿时风云变幻，乌云沉沉的压向地面，慢慢搅动成一个漩涡，此起彼伏的白光乍现在云层之上，一股撕裂夜空的力量正在风暴中心酝酿。
须臾过后，随着一声破空巨响，闪电如苍龙跃出九霄，从漩涡中心降下，瞬间击打在铁笼之上，强大的压迫，令整个阴行台的地面都仿佛向下一沉，灵台城一瞬间恍如白昼。
巨大的振动让萧若险些失去平衡，他刚刚稳住身形，身后的雷火便如毒蛇缠绕铁链袭来，突然咬向萧若的脖颈。
霎时间，疼痛由颈后侵入四肢百骸，萧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全身麻痹，扑通跪在了地上，双手勉强的撑着，未消化的食物，苦胆混杂着血腥，冲口而出。
他分不清这三样是一点一点吐出来，先是食物，然后是苦胆水，接着是鲜血……还是说一起吐出来的。
喉咙里低低的咕哝着，呛咳着，灼烧着。
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第二道雷电噼啪作响，可怕的声音响起，他的心里似乎先于身体的反应过来，可他无处可躲，避无可避，顾不上吐出的污浊，他几乎伏在地上，只能任由死亡的恐惧从颈部蔓延至背上，疯长的藤蔓一样裹遍全身。
得不到片刻喘息，一道又一道的雷电反复穿刺着他脆弱的身体，眼前除了刺眼的白光，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太疼了！！！！！！！！！！！！！！
好疼！！！！！！！！！！！！！！！
疼！！！！！！！！！！！！！！！！
最后他的心中就只剩下那一个疼字，在疯狂的叫着，喊着，嘶吼着，可他的身体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
“三、四、五、六、七……”到了第七道雷电，连痛本身也在崩溃。
喘息伴随着猛烈的呛咳。
肉身的每一寸都要被撕开了，血管凝结成锐利的尖刺，刺破肌肤而出，肉开始脱离骨头向下坠去，皮囊向外绽开，剥离，他感觉自己正如轻烟一般即将化开，消散。
我就快死掉了！快让我死掉吧！
七道天雷，已经是灵笼观测的极限。
“竟然，还，还有一个灵体！”观测者们在每一道雷电炸开的白光中，清楚的看到了剥离出的灵体，一团灰紫，还有一团淡白，像人形的球状闪电，从身体里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围绕着身躯□□，跳跃着移动。
一明一暗两个灵体，而这两个灵体皆为纯净的人形，不是异灵，不是邪灵也不是恶灵，都不是，而是两个人灵共用一个□□，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在场的几位观察者都大为震惊。
“确认，都是干净的灵体。”女审讯官说到。
“这是怎么回事？”
“这根本不可能！”
几位阴行老者都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共生灵！”
随即，要不要继续观察，这个问题萦绕在几位观察者心间，他们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
停下来，观察结束，一切未果。继续，萧子焉的身体还能否承受，这很难评定，也许会出现先前六子一样灵墟尽毁的可能。
“继续！”一位老者喊到。
“可是……”两位年轻的审讯官有些不忍，可只要停下，那沉睡的灵体就会消失，为了进一步观察，他们就不得不突破以往的极限，破除人权的界定，必要时需要个体的牺牲。
又是两道照亮天光的闪电，蜿蜒着接近灵笼，萧若躺在地上，双手无力的抓着铁枷，看着无限靠近的两道白光，缠绕着在眼前放大。
起初他的身体还会本能的反抗着疼痛的来源，混乱的意识中，手指胡乱的撕扯，将脖子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可那抓烂皮肉的疼痛赶不上灵肉分离的万分之一。
现在，他只想结束，结束在凡世的痛苦，结束那无法靠近的奢望。
然而，就在两道闪电即将到达之际，一片片黑影突然扑向灵笼，杂乱的拍打声，惨烈的鸦鸣，包裹着他，羽毛烧焦的味道，霎时间弥漫夜空......
很舍不得主角被痛虐，但喜欢主角之间的怡情小虐
快写快写，死手快写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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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共生灵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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