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面对着季慈皱了皱眉，下意识挡在小宝面前。
“这位客人是？”祁安皮笑肉不笑，他能够感觉到背后的小宝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
小宝从祁安背后探出半个身子。
他在看季慈，视线一点点打量着季慈，辨认着什么。
最后落在季慈脸上的笑上。
脑海中模糊的身影随着这个笑一点点清晰。
他的手抓紧了祁安的衣服，张张嘴，替季慈回答了祁安的问题：“是世子。”
季言：“！！！”为什么？为什么小宝认出来大哥却没有认出我？不公平！
他变化有那么大吗？不就在营里混了几年吗？
季慈：“？？？”世子？
季慈在看到小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过很多想法，关于小宝的反应。
激动，兴奋想，像小时候一样扑过来喊大哥……很多很多，唯独没有这样的。
世子……一个他没有想到的称呼。
季慈眸光动了动。
家里的小一辈都怕他，以前也就只有最小的弟弟一点儿都不怕他，黏着他说今天在府院的墙上看见一只偷小鱼干的野猫，说母亲院子里的桃树上结了好多桃子。
季慈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在下季慈，是小羽的大哥。”
祁安愣了愣，他看向的人是顾杞。
季慈也看向了顾杞，微笑着：“或许，我们应该坐下来谈一谈。”
顾杞抬头，看向了祁安身后的小宝。
*
顾家的堂屋不大，一群人挤进去显得有些拥挤。
小宝站在顾杞身边，看着季慈他们的目光并不是期待与思念。
祁安看出来这一点。
“我会带小羽回去。”季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顾杞握紧了拳。
“他是侯府的孩子，自然要回侯府。”
顾杞：“侯府的孩子？那之前你们在哪里？”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的小孩儿，脏兮兮，瘦巴巴的，和一只瘸了腿的狗盯着他看。
凭什么？
凭什么五年了他们没找过人，刚捡到小宝的时候，顾杞想过帮小宝找家人的，可是并没有消息，之后他才决定收留小宝的。
他把小宝养得好好的，现在他们又跳出来要人了？
季慈沉默了一瞬。
“那只是意外。”缺了天时、地利、人和，谁也没有想到人竟然离他们这么近。
各种因素搅在了一起，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
季雅对小宝还有些印象，故意往小宝那边凑：“小羽，小羽，还记得我吗？”
季羽，那是武信侯府最小的孩子的名字。
“你怎么还是这样傻乎乎的啊？”以前也是，被欺负了也不会生气，就只会傻乎乎的笑。
季雅伸出手想要捏捏小宝的脸，被祁安抬手挡下了。
祁安：“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季雅呵了一声，看着面前的祁安不顺眼。
季言卡在中间，看看这边说话笑里藏刀的大哥顾杞，又看看那边的瞪着祁安的季雅。
他有点儿崩溃。
他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不想他们碰上的。
“那个……”季言弱弱举手，“我们要不听听小宝的？”
小宝才是当事人，还是要看小宝的意思吧。
季言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带走小宝的。
季言垂下眼睛，遮掩住眼里的情绪。
小宝并不想回侯府，他在顾家很开心的。
顾家比不得侯府富裕，可是对小宝的照顾并不差，小宝身子弱，底子薄，可是季言在顾家的几个月并没有看见小宝生病。
旁人农家的孩子十一二岁就会下地帮家里干活了，可是小宝十五岁了顾杞都没让他下过地，最多就是做做家里的轻松活计。
小宝在这里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他已经没想过带小宝离开了，所以他不想大哥知道小宝。
他就是有点儿贪心想多跟小宝待一段时间，没想到反而把大哥引来了。
季言有点儿后悔和愧疚。
季慈闻言：“小羽的意见？”
他转头看向小宝：“小羽要回家吗？”
“可是……”小宝说，“我的家就在这里啊。”
有哥哥在的地方才是他家啊，他的家就在这里，他要回哪个家？
季慈：“我是说侯府。”
他扫了一眼这间在他眼中称得上狭窄的屋子：“这里能够给你的，侯府一样可以给你，这里不能给你的，侯府也可以给你。”
“小羽不想回去吗？”
小宝避开季慈的眼睛，小声但是语气坚定：“可是，我家在这里啊，哥哥在这里。”
顾杞笑了一下，特别是看见听见小宝话后微微变了脸色都季慈，心里那股气散了一些。
季言犹豫：“哥，要不……”
季言没说出来的话被季慈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
季雅撇撇嘴：“这里有什么好的。”
“等回了侯府，什么不比这儿好。”
回了侯府，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半点儿活计都用不着沾手。
小宝没说话。
不好，那个大房子里不好。
那里没有哥哥，没有安哥，没有家人，只有不喜欢他的人。
一点儿都不好。
季慈跟季言不一样，他并不会因为小宝的话而改变自己的主意。在他看来，小宝跟他回侯府才是好的选择，回侯府他可以庇佑小宝一辈子无忧，不需要操心任何事情。
“侯府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
顾杞：“小宝的户籍在我家。”他庆幸当初托关系让小宝落了户。
从法条律令来说，小宝是顾家人，跟那什么侯府没有半点儿关系。
季慈抬眼，眼神很平静，掀开那道脆弱的屏障：“只要我想，它很容易改变。”
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侯府世子的一个眼神，底下的人就会巴巴办他办好这件事。
这就是权势。
顾杞知道，当季慈的介绍自己身份的时候，那句“大哥”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面前这个人，是来抢他弟弟的。
手指收紧，指甲嵌进了掌心，扎破了皮肉。
他反驳不了。
所以，又要失去了吗？他的弟弟……他想起一些人的闲言。
他本孤星，活该孤老一生。
他看着季慈。
季慈的神色平静，没有嘲弄，没有不屑，他只是轻飘飘的，点破了事实。
他能拿什么去争？命吗？还是什么？
季言不忍，忍不住靠近顾杞，干巴巴开口：“顾杞，你没事吧？”
顾杞看过来，其中的冷意惊了人。
季言喉咙发涩。
顾杞在怪他，也该怪他。
是他不好，是他把大哥引来了。
他张张嘴，那句“对不起”却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这句对不起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季慈：“顾公子应该也清楚，小羽跟我们回侯府更好，侯府能够为小羽提供更加优渥的条件，无论哪一方面。”
顾杞：“……”他知道季慈没有胡说。
侯府跟农户，哪一个的条件更好，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够看出来。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的不放手在他们看来是不是想把小宝留在烂泥里，不愿意小宝过得更好。
“我跟你们回去。”在愈发紧张的气氛中，打破它的是小宝。
他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扣着：“我跟你们回去，世子，你不要欺负我哥哥好不好？”
小宝不知道武信侯府有多厉害，但是他以前听那个大房子里的人说过，世子和侯爷是很厉害的。
哥哥没有他们那么厉害，只会被他们欺负的。
他不要给哥哥添麻烦，也不要拖累哥哥。
季慈深呼一口气：“我没欺负他。”
小宝没理会，没说信没信他话。
有点儿头疼，感觉找回来的小弟和记忆里的不太像了。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顾杞嗓子发涩，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掌心已经带上一点红。
“明天可以吗？”他说，“明天再离开，可以吗？”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不甘，又像是祈求。
季言也看向季慈：“大哥。”
季慈：“可以。”
季慈跟季雅并没有留在顾家，季言留下来了。
突然到来的人带来了改变，又像风一样离开了，只留下一片说不出的无形狼藉。
顾杞坐在凳子上，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季言站在一边不发一言，他怕自己开口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祁安沉默着，在这一场争夺中他并没有资格上场。
小宝走到顾杞面前，蹲下来了。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顾杞的脸。
他在哭啊。
没有声音，只有泪水从眼里流出来，打湿了脸。
“哥哥……”小宝慌了。
在他的印象里哥哥从来没有哭过，哥哥总是很厉害的。
哥哥会治病，会编篮子，会写字算账，会做好多好吃的，家里地里的活都干的顺手。
村里人总说，哥哥把他养得跟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似的。
可是顾杞听了这话只是捏捏小宝的脸，笑着说一句：“这说明我厉害啊，我们小宝才不用吃苦呢。”
哥哥是厉害的。
小宝以前没有见哥哥哭过。
“哥。”他慌忙伸出手，想要帮顾杞擦眼泪，反而被顾杞一把抱住了。
顾杞抱得很紧，泪水顺着小宝的脖子往下流。
“对不起，小宝。”
他留不住，留不住他的弟弟。
小宝抱住顾杞，慌慌张张地安慰着人：“跟哥哥没有关系的，哥哥不用道歉的。”
哥哥又没有做错事，不需要道歉的。
“哥哥不用担心我的，世子和侯爷都是好人，我不会怎么样的。”
他以为哥哥是担心他。
顾杞只是将人抱得更紧了。
祁安在一旁看着，心情复杂。
旁人不知道，他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当初顾柃没了，顾家就剩下顾杞一个人，加上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
那个时候的祁安看着顾杞沉默地处理着顾柃的后事。
那个时候的祁安也不过十二岁，看着顾杞，他生出一种感觉，这个人还活着，却已经死了。
最后一个亲人的逝去，好像带走了顾杞的**，活下去的**。
祁安看着整个人都散发颓唐气息的顾杞。
他想，这个人已经死了啊。
改变顾杞这种状态的人是小宝，把小宝带回来的顾杞重新振作起来了。
现在那个所谓的侯府要将小宝带走，那跟要了顾杞半条命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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