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祁安没有睡，而是在顾家的门前。
他坐在顾家的门口，靠着已经关拢的门，盯着黑漆漆的天空，那里挂着一轮月亮。
“哈。”一个气音从喉咙里发出，带着浓浓的不甘。
祁安看着天。
他想起顾杞，想要弯起唇角却又没了力气。
顾杞起码还有资格跟季慈他们争上几句，他呢？
他连开口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在听到季慈说出要带小宝走的时候，祁安生出来一阵恐慌。
敌意从心头冒出。
他是来抢走小宝的，他要把他的小宝夺走！
带着毒的阴暗心思像是毒蛇一样盘附在心脏上，大脑里的某个想法叫嚣着，让他清楚掉危险。
他的面上看不出变化，只是护在小宝面前，但是脑子里早已经冒出了各种想法。
他几乎是用一种冷漠的态度打量着季家三兄妹。
他们并没有带多少人来，对这一趟行程也没有多少警惕，刚好也为他提供了便利。
从玉河村到镇子还有有一段距离，那么中途出意外也很正常吧。他对这段路很熟悉，可以用什么？毒蛇猛兽？松动的石头？不经意的陷阱？
有时候，一点小小的改动能够制造出很有趣的影响。
淬了毒的想法像是一条毒蛇，在他耳边蛊惑着、引诱着。
只要他们不在了，那么一切都不会改变了。顾杞的态明显已经松动了，小宝对他本就与对他人不同，只要没有了这几个“意外”，一切都将按照他原本设想的发展。
小宝会留在村子里，和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然后和他在一起，留在他的身边，不会被别人夺走。
心思翻动间，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拉回了祁安的心思。
那是小宝的手，在那些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时候，小宝拉住了祁安的手。
他拉住了他。
“安哥……”小宝的眼里有着担忧，又有些不解。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安哥刚刚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区别，可他瞧着就是心慌。
那种慌说不出缘由，他也说不清楚，是因为他太笨了吗？如果是其他人一定会知道原因的吧。
但是小宝感觉那是不好的变化，所以他伸出了手。
祁安从杂乱的思绪中抽身，回过神之后也被自己的那些想法吓了一跳。
“安哥，你没事吧？”小宝小声地问，“你刚刚好奇怪？”
祁安一愣。
下一刻他安抚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是吗？哪里奇怪了？”小宝看出了什么吗？不应该啊。
祁安看着小宝，和那双干净的眼睛对上了，他不自觉地避开那双眼睛。
在那双眼睛下，他好像被看透了一般，看透了他面具之下的丑陋。
祁安喜欢小宝的纯粹干净，喜欢他的快乐无忧，喜欢他喊他“安哥”时脸上的笑容。
只是有时候他也怕，怕若是小宝知道真正的他的那些心思会怎样？
他并不是小宝以为的好人。
“就是很奇怪。”小宝说不出那股奇怪的感觉，“安哥刚刚在想不好的事情。”
祁安心一跳。
他确实是在想不好的事情，但是冷静过后也会发现自己的那些想法并不完善。季慈他们的身份不凡，若是在这边出了事不可能善了，反而有可能牵连更多的人。
他沉默了下来，只是握住了小宝的手。
哈……祁安咧开嘴笑了一下。
身后的门松动了一下，靠着门的祁安没注意，一下子往后栽去，多亏身后有人扶住了他。
祁安回头，是小宝，旁边还跟着大黄。
“安哥。”小宝有些意外祁安坐在这里。
祁安也有些意外：“小宝？”
借着月亮的光看着小宝，察觉得到小宝的情绪。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睡不着吗？”
小宝在他旁边坐下，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压在下面：“嗯。”
祁安的手落在小宝的头上，在小宝看不见的角度，贪婪地看着人。
“安哥，我害怕。”
小宝突然开口，他的半张脸都埋在了胳膊里，露出的眼睛在月光下流露出的书不安。
他不喜欢那个大房子，他喜欢有哥哥的家，喜欢有安哥的屋子，喜欢有金宝秀娘姐姐的村子。
可是，他不会回去的话会给哥哥添麻烦。
他不想给哥哥添麻烦。
他要懂事，要安分，不要随便给人添麻烦，那个大房子里的人都是这样告诉他的。
“小宝的话，开开心心就好了。”
哥哥和安哥是这样跟他说的。
他们跟他说，他可以不那么懂事，可以有自己的小脾气，可以抱怨不满。
“小宝不想回去吗？”祁安看着小宝问。
小宝摇摇头：“我会回去的。”
“可是我担心哥哥。”小宝说，“哥哥以前没有哭过的。”今天哥哥哭得好凶。
祁安的手落在小宝头上。
“安哥，我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你和哥哥了。”
侯府很大很大，京城比侯府还要大很多很多。
祁安没有说话，只是摸着小宝的头。他将小宝往自己这边揽过来一些，将人半抱在怀中。
小宝伸出胳膊，抱住祁安的腰，脸埋进了他的怀中。
在玉河村的生活中，他最为亲近的两个人就是顾杞和祁安。
这两个人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祁安由着小宝抱着他，偏了偏头，不经意间唇瓣从小宝的发间脸侧擦过，很轻很快，除了本人外无人注意。
“小宝，我们希望你能够过得更好。”能够开心。
哪怕是那个叫季慈的男人也是。
在一扇门之后，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
顾杞给小宝收拾了很多东西，今年新裁的衣服，小宝喜欢的小玩意，他特地配的药包，小宝常服的药方子……
季雅看了一眼：“用得着这些吗？回去再买不就好了吗？”不嫌麻烦吗？
小宝低头，抱紧自己的小包袱。
季言：“ 用得着，用得着，小宝喜欢这些。”
他乐颠颠的帮顾杞收拾东西，大有一副要帮着把顾家搬完的感觉。
季慈看着他弟，眼睛抽了抽。
你怎么不索性把顾杞一起带回去得了？
这个想法在脑子冒出来了一瞬，不过片刻后季慈又摇了摇头。
他知道，顾杞不会同意。
所以，他没有提出过这件事。
小宝被带上了马车，和他乘一辆马车的人是季言，他看着小宝趴在窗户边，盯着顾杞看，心里也不好受。
他偏头，看见了祁安，那个被他在心里骂过很多遍的小白脸。
他安静地站在顾杞身后，只是看着，好似察觉到他的目光，看过来。
祁安看着他，弯弯眼睛，露出来一个好看的笑。
祁安的皮囊很好，哪怕季言不喜欢他也不否认这一点，这一笑好看得不行。
色若春花，艳如秋月。
哪怕没有锦衣华服，没有宝玉珠石，简简单单的青衫，站在那里便自有一番风采。
季言迷了一瞬，下一刻心口却是猛地一跳。
季言想起一件事。
在带走小宝这件事中，祁安太安静了，安静得季言差点儿忘了一件事——祁安对小宝有心思，觊觎的心思。
祁安……真的会这样安静吗？和小宝一别两宽，一点儿挣扎都没有，放弃对小宝的心思。
季言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祁安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小宝，对他笑着。
他张张嘴，无声地对小宝说了一句话。
祁安弯起眼睛，对小宝笑得很温柔。
小宝扒着车窗，看着祁安，他没有看懂祁安的话，他并不会读唇语，他只是看着祁安的笑，心一下子安稳了很多，像以前一样。
马车动了起来，季言看着小宝伸着头往后看，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之后才缩回来，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在车厢的一角缩成一小团。
季言看着小宝这副模样也难受，他本来已经没想带小宝离开的，因为小宝在这里很开心，但是没想到大哥会来。
小宝……大概也讨厌他了吧，毕竟，对他来说，是因为他，小宝才不得不离开顾家的。
季言有些难过。
他好不容易才让小宝亲近他一些的。
衣袖被人拉了拉，季言顺着力气看过去，小宝还是那样一团，不过伸出了手，递过来一个煮好的鸡蛋。
“你要吃吗？”小宝问，他犹豫了一下，纠结了一下称呼，最后喊人，“二少爷。”
可能是因为六岁那样误食的毒药，小宝身体底子变弱了，记忆力也不是特别好，对外界的反应也总是比常人慢半拍。
他一开始真的没有认出季言来，季言的变化稍微有些大，黑了不少，也长高了很多，还瘦了些。
小宝本来就记性不好，对变得有些大的季言就没有认出来。
季言接过那个鸡蛋：“……小宝，你还是继续叫我季哥吧。”叫不出哥哥，也别叫二少爷。
这个称呼听起来像是陌生人一样。
小宝“嗯”了一声，低下头又从小包袱里拿出另一个煮好的鸡蛋剥皮。
没一会儿，小宝又抬起头：“季哥，大黄呢？”
季言拿着那个鸡蛋，回答：“放心，大黄带上了的，紫砚会好好照顾它。”
小宝：“嗯。”
*
顾杞看着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脸上没有表情。
他低下头，手里是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上好的锦缎，精美无比的苏绣图案，仅仅是这个荷包对他们这样的农家人来说便可称得上价值不菲。
而里面鼓鼓囊囊的，是塞满的银票。
顾杞扯扯嘴角，没有笑出来：“还真是好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他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银子，如果把这事儿说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人会对他羡慕嫉妒吧。
他养了小宝五年，花费的银子还没有季慈给的这包银票的十分之一。
真算起来，他还赚了。
顾杞想，正常人应该笑，应该高兴。但是，他笑不出来。
祁安眸光闪烁，看着顾杞没有精神气儿，往回走。
祁安跟上顾杞，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放弃小宝？
他没有这样想过。
他是个读书人，考进京城本来就是他的目标，不是吗？
他或许该好好考虑一下夫子的建议，早些下场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好好看顾一下顾哥啊，要是顾哥出了事，小宝会难过伤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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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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