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脚步声,大人的嘶吼……
世界犹如末日那般混乱,[父亲]也在不远处呼唤黎蕊涬,命令他一同离开。
但在沉默的数秒,黎蕊涬鼓起勇气,做出不同以往的举动。
吞噬万物的火光中,他小心翼翼,如试探的动作,搭上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接着,陆溟煊倏地收紧,牢牢握在手心里。
“这次,你选择了我。”
“嗯。”
“那今后,我便不会再松手,同样的,我也会给你对应的承诺。”
“好。”黎蕊涬的回应轻盈,殊不知这句承诺将会伴随一生。
没有隔着皮质手套,两人的掌心贴合,能够清晰感受手掌的纹路与厚茧,属于陆溟煊的温度也一并传来。
他被接走了,朝着缺口一步步走去,见到许许多多没见过的生面孔,他们都拿着枪,对陆溟煊点头示意。
小狗抖了抖,陆溟煊便用外套牢牢挡住,避免其他人的视线窥探到真相。
离开之前,黎蕊涬频频扭头,望向自己曾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说不忐忑肯定是假话,连走路都顾不上,向前踉跄,他注视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曾经,迈向未知的黑暗中。
行走过程中,黎蕊涬停顿了片刻,微微张大嘴巴。
“啊……”
“怎么了?”
“没什么的。”小狗紧紧抓着陆溟煊的手,嘴上说着没有,但脑袋都快一百八十度转动,沁着水光的眸子闪过几分眷恋。
但没有余力在意细枝末节的小事,陆溟煊手持黑色对讲机,正处理繁琐的事务。
他们花费十几年时间终于歼灭敌人老巢,残党还需要围剿,谁都没有发现黎蕊涬视线停留的位置。
是他的日记本,陪伴他日日夜夜,写满无数回忆的内容。
黎蕊涬的一生都被记录在上面,那是他无法割舍的部分,方才匆忙离开,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错失拿走日记本的时机。
要回去拿吗?
“嗯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主脑逃跑还需继续捉捕,先把其他人控制住。”
对讲机另一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陆溟煊还在吩咐手下干活,余光再次察觉到小狗的情绪,他帮忙擦掉黎蕊涬脸上沾上的灰。
“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或者说……你有什么需要拿回来的?”
倏地回神,二人视线接触,浓烟熏得满脸黑乎乎的,黎蕊涬知道,如果自己告知请求,陆溟煊有极大概率会选择折返。
但他再次望向来时的道路,他生活一辈子的研究所。
站在外面观察,竟然也没有多大。
研究所位于偏僻的地下,被岩石层包裹着,完全比不上世界的大小。
黎蕊涬的眼眸闪过些许泪光,但绝不是因为悲伤。
不知名的情绪搅和在一起,挤压着胸腔,让心脏激烈跳动。
良久,黎蕊涬才明白一个词的道理。
自由。
他自由了。
黎蕊涬深吸一口气,用力吸到整个人身体拔高,胸部挺起才发现——
什么啊,外面的空气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多了点泥土的芬芳,淡淡的,反倒没有那种惊喜的感觉。
从未踏出过笼子的小狗无法迈出第一步,但在那双手的牵引下,他逐渐向光芒走去。
一步,两步……
今后还会有五十步乃至上万步。
黎蕊涬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手指捏着巨大外套的边缘,那张精致的小脸从阴影下探出来。
虽然被爆炸的粉尘波及,还被陆溟煊不娴熟的动作涂抹一番,整张脸都脏兮兮的,但他浑身散发出名为新生的能量。
耀眼,夺目。
令陆溟煊不禁放下手中的对讲机,注视在自己面前蹦蹦跶跶的小狗。
黎蕊涬的耳朵高高竖起,藏在后面的尾巴不自觉一甩一甩。
全身的毛毛也不再是黏糊糊的状态,而是向外炸开,毛茸茸的。
“没什么。”
“什么都没有!”
活泼的语调令陆溟煊愣住,他同样望向研究所的方向,眼神闪过莫名的情绪,和黎蕊涬类似,像是也在类似的地方生活过:“确定没有?”
“我确定没有!”
黎蕊涬和过往的一切挥手再见,他在心里与[父亲]告别,主动握住陆溟煊再次伸出的双手,朝着外界勇敢走去。
“离开那里后的一切都很好,我看见很多新的东西,大家也都很好,我想要和大家做朋友……”
洗完澡的发尾滴着水,思绪从回忆中抽离,黎蕊涬埋着头,在日记本上书写最后一句话。
过往的一切好似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在他的回忆里慢慢淡化。
现在,黎蕊涬的回忆都被各式各样的新奇物品塞满。
漂亮的颜色,新买的衣服、书包,可以自由装饰的小窝。
他这几天收集不少亮晶晶的玻璃珠子,全部放在床头的小盒子里……
唯一带出的,只有每天雷打不动写日记的习惯。
从第一天开始记录,在黎蕊涬亲自挑选的本子上。
黎蕊涬趴在桌子上嗅了嗅,日记本散发花的香味,像是路边盛开的雏菊,光是闻到这股味道,他的心情便能好转。
尾巴也在肆意抖动。
“所以该怎么和大家做朋友呢?”
“他们……会喜欢我吗?”
两只手抱住日记本,曾被黎蕊涬压制的愿望再次浮上水面,他想要获得爱,他想要成为被爱着的孩子。
黎蕊涬由衷希望,闭眼许下结交许多朋友的愿望,嘴里不自觉呢喃,已经在畅想以后的画面。
“听说好朋友会在休息的时候一起出去玩,还会一起去看电影,电影……我还没有看过,看电影需要做什么吗?”
“还有一起吃饭,每次我都是一个人吃饭,以后有朋友了,大家会聚在一起吃饭吗?”
见其他实验体偶尔成群结队,黎蕊涬永远在背后偷偷羡慕,一直惦记着各种小事。
需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黎蕊涬在床上翻滚,幻想和同事们一起牵着手,在草地上奔跑的模样。
嘿嘿嘿的笑声从嘴里泄出,头发搭在枕头上,黎蕊涬的脑袋左右摇晃,看起来傻乎乎的。
“嗯嗯,要和大家一起玩,唔,还要尝试很多之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下定决心的瞬间,黎蕊涬的笑容却倏地凝固,像是如临大敌。
他抬手在脑袋上胡乱摸索,果然发现一朵刚冒出的小花。
慌张的动作停止,小狗瞪大眼睛,花费数秒才反应过来。
“唔。”
无力垂下脑袋,黎蕊涬的嘴巴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从研究所逃出来后,黎蕊涬的能力一直处于不受控的状态。
头顶的小花时不时冒出,睡醒时还能瞧见枕头上全是散落的花瓣。
他怎么就忘记自己是个不受待见的小怪物了?
其他人都这么说,他们都讨厌黎蕊涬的小花,甚至会用脚用力碾压。
“大家的能力也没有像我这样的,果然,没有人的脑袋上会开花吧?”
一头栽进柔软的枕头里,黎蕊涬回忆刚认识的同事,他们的能力都比较常规。
连桐姐都特意提及了,他们也不会经常使用,没有什么特别的。
脑袋埋在刚搭建的堡垒里,黎蕊涬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失去全部希望般。
“所以,应该也不会有人喜欢我这种小怪物吧?就像他们说的,永远不会有人爱我。”
“……”
脑海中闪过实验体转身投来的视线,无论何时,黎蕊涬都沐浴在充满恶意的目光中。
在他听不见的角落,他们靠近的脑袋在窃窃私语,不知说了什么,但全是辱骂的内容。
意志消沉长达数十秒,下一刻,毛茸茸的耳朵倏地支起,黎蕊涬也从床上翻起身,眼里再次闪过光芒。
小狗可能会消极。
但他不会永远失望。
攥紧拳头,他决定了,既然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他一定要做出改变。
“我要做一个正常人,对,就从今天开始做起!”
“啪嗒啪嗒”跑到厕所,对着最大的那面镜子,黎蕊涬试图寻找头顶小花的根源,一次性拔除。
他发誓要和其他人一样,像个正常人那般生活。
他先把蓬松的头发拨开,再去寻找正中间的根。
但低头便无法看见具体情况,不低头又没办法正对镜子,重复数次都未找到合适的角度,黎蕊涬只能暴力拆除。
一把攥紧小花,黎蕊涬刚向上用力,一股头皮撕裂的痛苦接踵而来,如过电般传遍全身。
“嘶!”
太剧烈的疼痛令黎蕊涬浑身抖动,两只耳朵更是高频率颤动,泪珠在眼角摇摇欲坠。
“没事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自己哄自己是最耳熟能详的做法,黎蕊涬通过这个方法活到现在,和检查时贯穿皮肤相比,这点痛不算什么。
但区别在于检查是其他人执行,拔掉小花是他自己使劲。
出于本能,那双手根本捏不稳,黎蕊涬深呼一口气,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没事的,没事的,哈,一下就过去了,我可以做到的,我现在已经不同了,既然我已经决定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没事什么?”
截然不同的嗓音从门口传来,黎蕊涬的动作猛地一僵,像是做坏事被捉住的孩子,透过镜子向后偷瞄。
是陆溟煊。
端着一杯不停冒热气的咖啡,换上宽松的睡衣,靠着门扉询问。
黎蕊涬瞬间收回视线,莫名的心虚充斥内心,他之前才互相说过晚安,现在又偷偷出来干坏事。
是不是……不太好?
不知为何,在接触到陆溟煊的视线时,黎蕊涬总有种被锁定的感觉。
男人的五官凌厉,棱角分明的线条具有一定攻击性,再配上万年压下的剑眉,任谁见了都得反省自己。
他的威严是与生俱来的,再配上后天管理队员的习惯,在那双狭长的眼睛下,小狗无处遁形。
“呃,呃。”
黎蕊涬端着两只手,他从未提起过,在内心深处,还有如阴影般的害怕挥之不去。
他在害怕陆溟煊。
类似于小动物的本能,被大型野兽追赶只有逃跑的份。
偷瞄一眼,黎蕊涬曾多次比画两人的体型,毫无疑问,陆溟煊往眼前一站就是座大山。
“怎么了?”
那座大山又往自己的方向走动,迈开腿的距离等于黎蕊涬的两步。
黎蕊涬慌慌张张摇头,身体不自觉往后退,后背抵着墙壁:“没,没怎么的。”
躲避视线,青涩的做法是前半生积累的习惯,黎蕊涬从未主动和其他人交流。
严格意义上,没有和陆溟煊这类人产生过交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知道该用各种方式面对,他害怕陆溟煊的存在,同样在逃避那道阴影落在自己身上。
但唯一能确定的,黎蕊涬深信不疑的——
陆溟煊是很好很好的人,无法用言语形容,是把自己从单调世界带出,感受世界的好人。
但越是知道这个道理,黎蕊涬便愈发觉得愧疚,下意识咬着下唇,连渗出血了都不知道。
“看来,你需要改的坏习惯比我想象中更多。”
男人的声音压低,带着几分不悦。
陆溟煊的日记本:
我捡到一只可爱的小狗,毛茸茸的,哪里都好,就是有很多坏习惯,缺爱、不自信、下意识伤害自己……但没有关系,我会一一把这些改掉,我会改变他的一切。
小狗要快乐。
小狗要幸福。
小狗要自由。
我由衷希望如此。
—————
从现在开始,回忆结束了!
是属于小狗充满自由的未来
感谢大家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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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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