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擦中,陆溟煊的拇指向下用力,按压黎蕊涬的唇部,手背的青筋凸起,带着淡淡的凉意。
牙齿被伸入的指头向上抵,黎蕊涬乖乖张开嘴,头顶向外撇的耳朵紧急竖起,像是小狗进入警戒状态。
陆溟煊扫了一眼,果断的男人停顿了数秒,婉转的视线停在猩红的舌尖上。
这一看,便无法再轻易挪开。
“唉。”
道不明的叹息响起,陆溟煊抽回手指,在洗漱台冲洗指尖残留的唾液,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难道又惹陆溟煊不开心了吗?
黎蕊涬虽然不敢直接接触视线,但他敢偷看。
歪着脑袋,从镜子中观察陆溟煊的神情,散落的碎发挡住眼眸,黑乎乎的。
还未揣摩出答案,在那短暂的几毫秒里,黎蕊涬以最快速度收回目光,心跳不由加快。
狼。
他仿佛看见一只在丛林深处的野狼。
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却和周围格格不入,敏锐的眸子中,狼躲在草丛后,而自己是唯一的猎物。
黎蕊涬抖了抖,他不再咬着下唇了,但两只手搭在耳朵上,不太敢出声。
“你刚刚在干什么?”
水流声停止,陆溟煊似乎没有察觉到黎蕊涬的状态,他仔仔细细擦拭指缝的位置,从镜子中观察孤立无援的小狗,漫不经心询问着。
低沉的语调带着禁欲的意味。
“没什么事。”黎蕊涬别扭道。
陆溟煊皱眉:“黎蕊涬,说实话。”
“我刚刚……”
黎蕊涬想要糊弄过去,可在对方笼罩自己的阴影下,还是一五一十说出来。
陆溟煊在一旁仔细听着,时不时点头作为回应,深沉的目光从未从黎蕊涬身上挪开过。
静静看着,也不表示,直到对方不发出声音,才哑着嗓子询问。
“也就是说,你想要把你头上的花强行扯掉?必须这么做吗?”
黎蕊涬点头如捣蒜,一想到明天还要上班,他的态度格外坚定:“是的,我必须这么做。”
“理由?”
短短两句话又吓到黎蕊涬,他受惊程度不亚于刚到新家的小狗。
会探着脑袋到处张望,看似在接纳新的环境,可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又会迅速躲到床板下藏着。
他不太想说,自己是怪物这件事,黎蕊涬不想和任何人言论。
不然,陆溟煊肯定也会讨厌自己。
“不想说吗?”
黎蕊涬再次点头,这次的幅度小了点,恐怕也知道自己错了。
“嗯,不想说就不说。”
出乎意料的,陆溟煊给出近乎宠溺的答案。
在黎蕊涬眼里,从气场方面,陆溟煊的存在是和[父亲]是类似的,[父亲]不允许任何欺骗,他不允许黎蕊涬有任何隐瞒的行为。
但他知道陆溟煊是对自己好的存在,是好人,或许……
对方可能比[父亲]更好说话,完全不是一类人?
黎蕊涬缓缓抬眸,他接触到陆溟煊微微上扬的嘴角,这次,就算被那道阴影罩住,他也没有咬着唇闪躲。
“你这次开的花和之前不太一样,我是指招待会的那次……你的身体似乎有些许变化,哦,这个也不能说?”
黎蕊涬又一次点头,这次连一个字都不说了,反正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理由。
陆溟煊盯着黎蕊涬的发旋,再次选择放过,主动扒开蓬松的头发检查。
或许是受特殊种族影响,黎蕊涬的头发比正常人更蓬松,毛茸茸的,质感更接近动物的毛发。
雪白的,手感很好。
手指从发丝间穿梭,陆溟煊流连忘返,没控制住内心的**,等到黎蕊涬发出一声疑惑的“嗯”后,他才略带遗憾地收手。
“你之前长得花是没有根茎的,但这次有,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你头顶可能会秃一块。”
话音落下,黎蕊涬摇摇晃晃,他难以置信道:“秃……秃一块吗?”
想了想头顶没头发的样子,黎蕊涬忙不迭扯住陆溟煊的衣服,攥紧了,带着几分迫切开口。
“帮帮我吧,我不想脑袋光秃秃的。”
他不想当一只秃头的小狗。
两人的距离被再次拉近,小狗浑身都暖烘烘的,陆溟煊再次怔住。
嗯?
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陆溟煊本是就事论事,作为领导者,他习惯将最差的情况告知,也是风险应对的一种。
但往日的经验、习惯,乃至所有想法此刻都显得没有任何意义,陆溟煊觉得,恐怕自己也在逐渐变得奇怪,某些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
凝视小狗可怜巴巴的眼眸,陆溟煊的手指帮忙擦去眼角的液体。
就连泪水也是滚烫的。
哪里都是一团热气。
埋藏在心里的恶劣因子被激发,陆溟煊的眼眸变了变,他的手轻轻搭在对方肩膀上。
在黎蕊涬不知道的镜子角落,某人的瞳孔微微收缩。
“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你还有可能会留下伤口,那一块再也长不出新的头发了。”
“怎么会这样,我不想发生这种事。”
“如果你秃顶的话,下午的阳光正好能照在你的工位上,所有同事都会打量你。”
“不不不,这种事更不可以。”
黎蕊涬一个劲拒绝,不敢继续往下想。
“而且如果伤口感染的话,你还要去医院一趟,医生会带你去做各种检查,一趟下来说不定要几万。”
“我,我,我没有那么多钱的。”
当一句话落下,黎蕊涬的反应便会更加强烈。
陆溟煊死死盯着他,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看对方流泪后,他紧急收手,喉咙发紧,装作没事人般挺起腰板。
“但是我会帮你解决的。”
陆溟煊说到做到,他的行动速度比其他人都要快。
黎蕊涬还未反应过来,头顶的小花已经和他分离,在陆溟煊捧起的双手中一摇一摆,像是在跳舞。
没有复杂的根茎,但和之前的确不同,一条细细的根支撑起小花本体,分叉的部分还有几朵花骨朵。
陆溟煊垂眸,常年拿枪的双手遍布伤痕,和粗鲁画等号,是十分割裂的画面。
但此时此刻,他却捧着脆弱的生命,动作小心翼翼,将其埋在事先准备好的花盆里,大小正合适。
“好了,和我预想中的差不多。”
精致的花盆是手工陶瓷工艺,从陆溟煊见到黎蕊涬第一眼,无法控制的,产生安放小花的念头,竟在今天找到机会。
“可以把这朵花送给我吗?”
转身对上黎蕊涬完全愣住的神情,陆溟煊抬手碰了碰他的鼻子,些许泥土沾染,男人令人惧怕的部分也瞬间坍塌。
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黎蕊涬换了一个形容词,指多加了一个很好。
“可以把这朵花送给我吗?”
见黎蕊涬傻乎乎的样子,陆溟煊耐着性子再次询问,想要拿他人东西需要得到主人的同意,陆溟煊的家教同样比[父亲]更好。
终于回过神,黎蕊涬两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迷迷糊糊点头,语调很轻,身体晕乎乎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可以的,我可以把这朵花送给你。”
或许黎蕊涬这辈子都没有想象过,会有如此珍重他的小花。
就算是[父亲],也只会用失望的眼神一次次扫过,嘴里念叨着实用性不足,杀伤力不够,需要进一步改良的话题。
令黎蕊涬无地自容,无数次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他是怪物。
他是没有人爱的怪物。
但陆溟煊喜欢小怪物的花,还把小花放在漂亮的花盆里。
良久,黎蕊涬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他猛地颔首,灯光下的瞳孔是异色的,眼眸中的陆溟煊也是亮闪闪的。
“谢谢你!”
深吸一口气,黎蕊涬拔高声音。
“非常感谢你!”
饱满的话语令人猝不及防,连陆溟煊自己都没有想到情况会如此发展。
小狗的笑起来更加灿烂,声音甜甜的,小酒窝衬着他更加可爱,像是春日阳光中的雏菊。
他捂住脸,沉默的三秒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又像被杂乱的想法塞满,无法继续思考。
粘连在指尖的触感环绕在心间,陆溟煊吐出一口浊气,他发出一道冗长的叹息。
“唉。”
良久,陆溟煊撩起额头的碎发,两人的视线撞上,他的眼眸透着凶恶的光。
“欺负你也要和我说谢谢吗?”
“什么?”
黎蕊涬瞪大无辜的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以想象从陆溟煊嘴里吐出的冰冷话语,偏偏对方还在认真解释。
“刚刚是在吓唬你,你的头不会秃,也不会出现我所说的情况,嗯,下次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记得还手。”
黎蕊涬:!!!
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方真是很坏很坏很坏的人!
不,很坏很坏很坏很坏的人!
为了体现自己内心的震惊,黎蕊涬特地多加了一次,他终于意识到社会的险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你,你,啊,我。”
陆溟煊拍了拍他的脑袋,他也明白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清清嗓子,为自己找补一句。
“但如果之后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敲我的门,我会帮你的。”
其他人可能不会吞上司的大饼,但黎蕊涬有饼会真吃。
小狗很好哄,基本不会怎么生气。
顶多噘着嘴,手掌抚摸陆溟煊方才碰过的位置,委屈回个“谢谢”二字。
就算被欺负了,也得回谢谢,如此可爱的模样任谁都会心软。
但小狗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眼,他会偷偷在内心给陆溟煊扣分加分。
欺负自己是扣分行为,一句话又能加回来大半。
感受那双大手摩挲着脸颊,黎蕊涬不自觉把脸颊靠上去,吸取温度。
好吧,也没有那么坏。
黎蕊涬愤愤地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还好陆溟煊进退有度,也不刺激他了,无法压制嘴角的弧度,便放任自由,转身把花盆放在月光可以照到的位置,黎蕊涬的眼珠子也跟着转。
“很在意这个吗?还是说你要拿回去?”
黎蕊涬立刻摇头,之前他只顾着扯下来,现在才发现是金色的小花,比之前冒出的都要好看。
“好小,而且金灿灿的。”
陆溟煊认可道:“是的,和你一样。”
踮着脚,黎蕊涬在花盆旁转圈,一圈两圈,尾巴因喜悦的心情翘起,在陆溟煊视野中左右晃动。
毛茸茸的。
有点想捏。
“如果你很喜欢的话,可以直接搬回去。”
陆溟煊的话语在背后响起,但黎蕊涬还是摇头拒绝,小花带来的情绪不是源自本身,而是陆溟煊喜欢小花这件事。
依偎在双臂之中,黎蕊涬的视线随着小花一起摇摆。
摇啊摇,意识也有点迷糊。
没有注意到陆溟煊的动静,他蹲在冰冷的地上,不知不觉,面对新生活的不安也消去不少,黎蕊涬知道这是陆溟煊的功劳。
夜晚偶尔会接到紧急消息,需要立刻答复,等到陆溟煊处理完后,扭过头,便瞧见小狗软趴趴的耳朵,身体随着呼吸缓慢起伏。
需要照顾的地方太多,外界不像研究所保持恒温,在地上睡觉第二天肯定会生病。
真是哪里都不太省心。
但是没有关系,自己会照顾好的。
陆溟煊暗自发誓。
弯腰将黎蕊涬抱起,手里的青年虽有二十岁,但无论是体格还是重量都远不及同龄人,和平时的负重练习相比,一只胳膊都能撑起。
陆溟煊的动作很轻,但还是吵醒某只半睡半醒的小狗,软糯的声音从胸口传出。
黎蕊涬窝在陆溟煊的怀里,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开但又以更快的速度闭上。
“我睡着了吗?”
“嗯,你睡着了。”
陆溟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精神太过疲惫,黎蕊涬努力辨别也感受不出对方的情绪。
如秋后算账,男人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传递给小狗。
“之前让你睡觉时把被子盖好,现在你倒是直接在地上睡觉,如果着凉了,第二天可能会难受……”
男人似乎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但后面的内容一概不知。
黎蕊涬下意识点头回应,介于清醒与混沌之间。
夜晚降温后凉飕飕的,耳朵抖动,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追寻本心,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呢?”
末了,黎蕊涬打了个哈欠,软绵绵的,浑身散发淡淡的香气。
“明明有那么多实验体,他们,很多都比我厉害,而且……为什么,你要选我呢?”
“还有,还有,呃,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单手抱着黎蕊涬,陆溟煊的动作停住,他站在房门口,抬起的脑袋盯着眼前的门,又像是透过这扇门看向其他地方。
过往的回忆浮现,黑暗中,年幼的孩子曾为了一个目标努力奋斗,但从未和任何人提起。
罢了。
他可以和黎蕊涬说千百句话,但此时此刻只有怀抱是真实的
陆溟煊一句话都没说,他咽下无数句话,最后把黎蕊涬安稳放在床上。
帮忙掖好被子边缘,两侧的头发别开,陆溟煊的动作极为珍重,温柔的动作带着不同以往的感情。
“呃。”
“为什么啊。”
没有得到答案,黎蕊涬还在努力睁开眼睛,他对上一双看不懂的眸子,起码现在还无法理解。
那双大手轻轻搭在他的眼皮上,安抚般,令黎蕊涬完全闭上双眸。
“哈……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良久,陆溟煊终于站起身,他久久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床头,留下一吹即散的话语。
“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如何饲养小狗?
需要爱、希望,和一点点拥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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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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