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嗓音很是清润,在外头待的久又多了一份低哑,似惊似惧的反应并不会让来人退后,反倒是更想将她握入掌心,好好逗弄一番。
李翊这般想着,也这样做了,他先是轻笑一声,故意上前几步靠近屏风。
朦朦胧胧间见少女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连连后退,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孟顽慌乱整理僧袍的身影落在屏风,二人的影子靠的极近,从后望去像是依偎在一起。
后退的动作带起一阵风,烛火摇曳跳动,二人的影子也不断晃动。
隔着屏风相对而立的二人,不约而同的注意到他们的影子正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靠在一起。
“登徒子!”孟顽又羞又怒,又接着说道:“转过身去,不准乱看。”
“明明是你霸占了我的院子,到头来还倒打一耙。”怕被孟顽听出他的声音,李翊刻意压低了嗓音,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李翊还是将身子转了回去。
早知孟顽脸皮薄,他方才不过是故意逗她的,只可惜隔着屏风无法看清她脸上是何神情,不过不用猜,他也知晓一定是羞恼极了。
“你的院子?”孟顽一愣,脸颊不过瞬间便烧了起来,被人瞧见更衣她没有脸红,还能镇定自若得整理好凌乱的僧袍。
可将这座禅院真正的主人认成了登徒子,却让她双颊通红,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她记得他,是位善良心软的郎君,那日她被杨氏丢在寿安长公主府上,便是这位郎君将自己的马车让给了她,如今她却冤枉了人家。
记起往事,孟顽更是羞愧难当,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男子格外低沉的嗓音落入孟顽耳中,让她更是无言以对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她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方才进屋时怎么就没问清楚,稀里糊涂进了主人家的院子。
“失罪于君,万望海涵。”既然是自己失礼冒犯了旁人,她便乖乖道歉。
李翊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话,“既如此你还要在里面待到几时?”
脚趾无措的蜷缩在一起,孟顽低头看了一眼未穿鞋袜的脚,这副样子让她如何出去。
她又一次悔的肠子都青了。
原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来,鞋袜早就被她褪下,放在李翊斜后方的炭盆边,本是想着如此可以干的快一些,却弄巧成拙。
“我...没穿鞋袜。”孟顽声音细弱蚊蝇,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将这话说了出来。
李翊闻言也愣了半晌,这才注意到他斜后方的炭盆边上正歪歪扭扭的倒着一双绣鞋。
要说起来这双鞋的来头可不小。
借着孟老夫人的名头,李翊往孟顽那里塞了不少好东西,钗环首饰暂且不说,就是这双被孟顽随意就在地上绣鞋便是用越绫制成。
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①。说的便是这越绫,越绫染完色后如同春水一般柔美,阳光照在其上更是华光潋滟,仅一匹就需十户人家一年的赋税才能制成。
如今被人制成了鞋,又被雪水给浸透,还暴殄天物的胡乱丢在一边,只怕是要毁了。
只不过孟顽并不知这双绣鞋的贵重之处,她还当是一双普通的绣鞋,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但李翊是知晓的,他也不曾怪罪孟顽,毕竟这鞋就是为了让她穿着舒服才用越绫而制,如今它也算是发挥了它的用处寿终正寝了。
弯下身子将歪倒的绣鞋扶正放好,李翊开口道:“如此你是打算赖在我这里了?”
“不不不,小女不是这个意思,待外头的雪停了小女自会离开。”孟顽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急忙出声解释。
她方才已经闹了个笑话了,又怎么敢真的鸠占鹊巢,将这院子的主人给挤出去。
孟顽以为这样说李翊应当会满意,可对方却不再回应她,而是寻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不再理会她。
一时间孟顽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素手抚上颈间的海棠璎珞,这是她紧张时便会做的动作。
她想不通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将人给惹恼了,不安的站在原地,看向屏风外坐着的男子。
屏风隔绝了大半视线,她也只能隐约看出男子的轮廓,猿臂蜂腰,鼻梁高挺,单是一个侧面便可以看出其容貌甚伟,即使是随意的坐着也极具威仪,举手投足不怒自威。
李翊也不知自己是怎地了,一听孟顽如此急切想要离开,心中便烦闷的紧。
这么多年的修身养心,即使是在面对朝堂上臣子们无休止的唇枪舌战、党派之争,他都不曾动过怒。
可只要碰上孟顽,他的冷静克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就这么不愿靠近自己,就连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无法接受吗?
想到这种可能,李翊恨不得立刻将孟顽捉到身前,好好教训一顿,让她再也不敢说这话。
孟顽对旁人的情绪极其敏感,她知晓对方可能是因为她的某句话在生气,可她想来想去也想出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悄悄将半个脑袋探到屏风外,打量着男人的背影。
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背上,李翊不自在的将背挺得更直,状似不经意碰到了手边的茶盏,借着扶起茶盏的动作向后看去。
看到孟顽小心翼翼的露出半个脑袋的模样,他忽然就不气了。
他现在对于孟顽来说不过是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男子,她对自己退避三舍也乃人之常情。
由此可见她的小心谨慎,不会轻易就被人给哄骗了去。
还不等孟顽开口,李翊就已想通,掩唇轻咳了几声,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郎君,抱歉都是小女的错......”
“啪”
茶盏被人用力的放在桌案上,孟顽被吓了一跳,立刻噤了声。
说不生气是假的,可这气却不是冲着孟顽来的,而且气他自己将人给吓到,又气孟家人待她不好,让她受尽委屈,本该是年少无知肆意妄为的年纪,却如此小心翼翼。
见人被自己吓到,圆圆的杏眼呆呆的看着自己,李翊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也不免责怪自己喜怒无常,将人给吓到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举动竟让孟顽误以为是她的错,心中一阵疼惜,她是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在旁人动怒时误以为是自己的错。
李翊长叹一声,“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才是,你什么也没做错,是我喜怒无常吓到你了。”
“可是......”
“没有可是,这雪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下,我派人去知会一声你府中的长辈,安心在这待着吧!”
说完男人起身便向外走去,走到一半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一般,突然顿住,不容置喙得又道:“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语毕,他便大步离开。
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孟顽半天回不过神来,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从前无论对错阿耶与兄长都是一味的袒护孟怡,不论是非对错的责怪自己。
在父兄身上未曾体会过的感受,却由一个外人给了。
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长离。
算算时辰长离也是时候该来了,她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虽然李翊走了,这偌大的禅房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可孟顽也不如初时那般自在,她本想等李翊回来便告辞,可等着等着她便睡了过去。
李翊在外头吹了许久的寒风,这颗心总算是平静下来,连廊外,鹅毛般的大雪不曾停下,反倒越下越多,怕是要等到明日才能下山了。
他正准备唤冯士弘去将孟家那边给安排妥当,莫要让人发现孟顽一夜未归,却听到身后不断传出吵闹声,“冯士弘!”
正同绿烟拉扯的冯士弘,忽然一僵,这声音听着无波无澜的,但却让冯士弘寒毛直竖。
他也顾不上绿烟了,扯着人一同带到圣人面前。
这婢女怎么说也是孟六娘子身边的人,圣人宠爱六娘子,顾忌这六娘子应当的不会苛责她,也可替自己分担一些。
“郎君。”冯士弘将腰弯的极低。
“去知会一声孟家人,莫要让人起疑。”李翊看都未曾看一眼二人,丢下一句话便越过二人离开。
“诺。”
见圣人离开,冯士弘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果然有六娘子在,圣人也好伺候了许多。
转念又想到身边这闹腾的小婢女,冯士弘头都大了,为了给圣人与六娘子独处的时间,他嘴皮子都要说破了,这才说服了绿烟去厢房等着。
还不等喘口气,圣人又吩咐了旁的事,冯士弘先是将绿烟安顿好,又吩咐人看着她不要乱跑惊扰圣人。
便冒着雪马不停蹄的朝着孟家众人的位置赶去。
再次回到禅房,李翊一身寒气,怕冷着内室里的人,他在外间等了许久,待身上的冷气散的差不多了,他才走了进去。
纤细单薄的小娘子穿着宽大的僧袍,将她整个人都拢在里头,瞧着年岁又小了一些,今日发生了许多事睡梦中孟顽的眉头也未曾松开。
李翊轻轻抚上孟顽紧皱的眉头,将她的眉心抚平,几不可闻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高大的男人弯下腰,如视珍宝般将人轻轻抱起,又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
李翊顺势坐在榻上,安静的注视着熟睡中的小娘子,他俯下身逐渐靠近。
就在快要触碰到孟顽白皙的脸颊时,他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看着指尖突然冒出的青烟,就算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李翊也忍不住暗骂一声。
①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出自白居易·《缭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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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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