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之事,拾春甚觉陌生。
想不透,干脆投心修炼,各方面都有了飞快的长进。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渐渐能察觉到体内灵根的生长状况,不再只是听他人的描述。
岛主告诉过他,漫长的磨砺之后,会获得飞跃式的成长,这不是虚言。
因此,即使在炸开第一个瓶子后,拾春又遇到了数十次的失败,他的内心也很平静。
既然看不到未来,就留心脚下,不要让自己陷入黑暗,这就够了。
第六个瓶子炸开的时候,他的第一场试炼也抵达终点。
滕光自身后抚掌。
拾春第一次因为得到岛主的嘉奖而真心雀跃。
因为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才真正迈上那个台阶——
修以成真之路。
他难以自制地转身,用那双饱含星光的眼睛憧憬地望着滕光,不为别的,只是想问出“可以学新的东西了吗”这样的话。
滕光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痛快地答应,那双喜怒不定的双眸如今藏着几分玩笑兴味,像是他早在心中埋好了什么主意,要借此来发挥。
拾春摸不透岛主的心思,见此,只好静立着乖乖等待。
滕光说,不必着急。
拾春掩住几分失落,还没来得及调整心思,听到了另一番话。
“你做得那么好,我想满足你一个心愿。”
拾春的耳朵扑棱扑棱竖了起来,似乎怀疑这句话是幻听。
滕光俯视着他,神色不似作假。
“有想要的吗?”
拾春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其实每一件都微不足道,好像不值得出现在这个话题里。
他终于想起一个片段。
“我想……如果您下次遇到奇妙虫岛的话,可不可以带耕烟公子一起呢?他一直想去,只是没有机会。”
滕光猜来猜去,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就没有自己想要的?”
拾春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想要的好多东西,您和公子们都已经给我了。剩下的那些,凭我的努力也可以去争取。可是耕烟公子的愿望,我不希望他错过。”
“奇妙虫岛,可遇而不可求。”滕光踱着步,“如果一直找不到,你也没办法许别的心愿了。”仅就这次而言。“所以,真的要选它吗?”
“对。已经选了,就不变了。”
真好啊。
滕光偷偷扼腕。
有决心的人总是在发光。
答应这个要求的后果就是,他在混沌里刷了三天三夜的浮空岛。摒弃了大小七十多个箱子岛,肝了三四十个资源岛(以防浪费),才在上限有限的云岛周边空间里开出了某人心心念念的奇妙虫岛。
真的看到奇妙虫岛出现时,他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毕竟捉虫是个人力活,又不是他收集资源的重心,他常常犯懒,就任天随缘;每次进去,也只是随便捉几个看得到的稀罕品种,不愿费时间蹲守。
他一边苦于这种重复工作,一边却没有注意到,还有人挂心于此。
曾经的他,还以为自己是个关心成员需求、合理把控距离的好岛主呢。
缀月温温软软的,有时把话藏在心里,也就罢了。为何连耕烟也……那日在云台小筑,他们分明是一起来指控我。
可是在那之前,耕烟还是会肆意向自己提要求的人——至少,在虚庭入主金香阁之前——而现在,连这样的要求,都只能借拾春之口传达。
终究是我太过急进,给他们雷厉风行、 不留情面的错觉。那些本以为不必表达的话,原来是缺之不可的钥匙;本以为早成共识的默契,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过度脑补。
滕光坐在葫芦上,顶着两道淡青眼圈,看着斑斓色的岛屿,刷到目标的好心情渐渐消失,转而被无语和憋屈取代。
拾春听闻这喜讯,连陪他荡秋千的螣蛇都不顾了,一溜烟儿地飞去药房,一把抓住耕烟拣药的手。
“耕烟公子,找到了!”
耕烟莫名被打断动作,蹙眉,摸不着头脑。
“找到什么了?一惊一乍的?”
拾春在路上险些被绊倒,现下气喘吁吁、两脸通红。他指着门外道,“虫、虫谷,岛主让我们快去!”
耕烟被火急火燎地拉了出去,连手上的活儿都顾不上了。
两人的背影在御剑台外消失。
彼时缀月刚要送令海尘离开,后者无意间抬首,被一抹红色吸引目光,脚步稍顿。
“令公子,怎么了?”缀月出言关怀。
令海尘揉了揉眼睛,神色有几分迷茫。
“无事……只是有一瞬间,觉得见到了故人。”
*
直到乘着滕光的飞剑抵达那片草石杂陈之地,耕烟才确认自己来到了奇妙虫谷。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拾春,似乎在问:你对岛主说了吗?
甚至不能细想,拾春是在什么样的场景下向岛主提出这个请求,岛主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接受。
光是召唤出奇妙虫岛,就已经需要不得了的运气了。
可是从拾春纯然欢喜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答案。
耕烟的目光再转向滕光时,便掺杂了诧异、探究种种复杂情绪,虽是如此,他接下虫网时指尖藏不住的跃跃欲试,终究是暴露了他别扭的期待与喜欢。
淡定面具下的滕光实则暗爽。
积蓄了许久的憋屈不解也一扫而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压下心中浮起的几许得意,尽力平稳地对两人说,“我想了想,捉虫的工作还是不太适合我。所以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岛,你们就算不管手头的事,也得跟我过来。”
滕·口嫌体正直·光还在努力维持岛主人设。
耕烟却从中听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虽然是冷硬的语气,费心解释的样子,又好像在掩饰不可告人的心思。
以岛主的性子,何必如此画蛇添足?
“既是滕修士的吩咐,我们自然会尽心。”
他们简单分了工,就在草丛、石堆和树间摸索搜寻各种虫类。奇妙虫谷不同于一般的虫岛,它内部分了很多区域,通过不同的门和特殊的道路连接,需要等到一定时辰或条件才能出现开启道路机关。三人一开始只是选择其中一个入口,现在机关没有出现,他们就专注于这块区域。
因为外岛上没有保护屏障,耕烟特意提醒拾春小心毒虫,确保身上带了解毒的药膏,才敢放拾春离远一点。
虫谷里稀有种和普通种混杂在一起,一段时间出现的数量有限,这就导致他们在等待新品种出现的过程中,势必要把已有的全部虫类捕捉一遍,最大程度地保证刷新数量,以提高稀有种的出现概率。
过程虽然繁琐,但三个人的速度很快。滕光不可避免又陷入往日一般的无聊当中,看着身旁的树,就忍不住要拿出斧子来砍斫。
“不可!”
眼尖的耕烟瞬间发现他的动作,不远百米飞身过来,按住了滕光的手。
这一下,双方都大脑宕机。
耕烟不自在地收手,轻咳一声,偏过身子道,“修士莫怪,只是很多稀有的蝉类都喜欢在树干上呆着,把树砍了就见不到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真就这么冲过来了。
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
滕光低声“嗯”了一句,放回了斧子。
真就这么简单。
甚至不像上位者应有的表现。
耕烟的唇动了动,但也没再说什么,怀着奇妙的心思走开了。
他们在第二波捕捉结束后,看到了一个机关。
耕烟按了一下,三个人就被推到了怪石迷宫,这里的道路说不上特别狭小,却也隐蔽,两侧是高耸的假山,蝶蛾穿梭于石孔洞中,前方有不少岔路。
滕光选了左边的路。
“我用神识可以感知你们,所以不必担心。”
浮空岛很少有攻击性强的野兽魔物,说不上危险,他们主要考虑的是迷路耽误时间的问题。
耕烟看了一眼拾春,问他,“不如我们一块儿走中间吧。”
拾春自然愿意跟着公子。
“只是两个人挤在一起,捉虫也不太方便吧。”
他比量了一下道路的宽度。
“说得也是。”
耕烟目光在两条小径之间逡巡,片刻后,似想起什么,从袖中拈出一只耳夹。
拾春毕竟是第一次独自在外,他不太放心。
“你戴上这个,若是迷路了就摸一摸,我会去找你。”
拾春好好地收下。
小路崎岖,忽上忽下。台阶是天然形成的,高低不齐,有时狭窄无比,还会遇到走不通的地方。拾春有些害怕那些黑暗的石洞,所以只敢在外面张望一下,做了记号便迅速离开。
他心想,这样的地方,能有几人来呢?
假山壁上偶尔嵌入神龛,头顶不时有碎石声。拾春只当是蛇蝎爬过的动静,抑或是风吹作祟。
只是那碎石落到身后,他忽然惊悚起来,或许还残留着孤僻小径与玄秘石洞带来的心悸。
拾春小心地回过头,瞅了一眼来时的路。
没有人影。
他试探地唤“公子、滕修士”,声音像是浮在水面的纱。
得不到什么回应,拾春不敢大声说话,正想赶紧往前穿过这诡异之地,嘴巴忽然被身后的一双大手捂住。
什么?!
他当即被拉入台阶转角处的一片幽黑的石洞。
“你在叫谁,小东西?”
拾春惊悸之中,认出这个声音。
曾志杰!
他觳觫起来,几乎被强迫的阴影重又笼罩了他。
“你现在有了新主人,过得不错啊?”
再说曾志杰,他自从被强买强卖之后,越想越不爽。到了手的炉鼎,差一点儿就能享用了,却半路被人给捞走。本来还指望功力能更上一层,结果不但没能如愿,还憋着一股心火。
自此就像是被下了咒一样,万事不顺。
今日莫名其妙地探索到这片小岛,他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只觉得糟心至极,不过呆了几刻钟,就被毒虫蛰得到处青紫。这儿又绕的很,死活找不到出口。
骤然看到这个小东西,他心火又起。想这小炉鼎本就是自己的所有物,今日又孤身被我遇见,是老天都向着我。
曾志杰邪性大发,手脚也不安分起来,到处揪怀里人的衣服。
拾春惊惧万分,想要求救,奈何被捂住嘴,只得手脚挣扎起来。慌乱之中,想起了聚水的招式,凭肌肉记忆使了出来,一下弹中了曾志杰的眼眶。
“啊呀!”
曾志杰捂住眼嚎了一声。
“小东西,你——”
拾春喘着气后退,一边捏着耳夹,一边摸索着离开石洞的方向。
曾志杰毕竟修习了几十年,哪儿能让拾春这么轻易逃跑?他放出绳索,就把拾春勾回洞里。在黑暗中,他的视野比拾春清楚得多。
“小东西,性子野了!你的新主人还教你法术?真是稀罕。”曾志杰用力把绳子勒紧,口中恶狠狠道,“再怎么样不还是当了别人的炉鼎?他买下你,迟早也要把你炼化。当初从了我,有什么不好?”
他一把掀起拾春的裙子。
拾春踹他一脚,被他只手拦住。
拾春恨恨道,“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岛主和你这种卑贱的人不同!”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面对曾志杰这样的人,即使要夸赞滕光拾春也毫不心虚脸红。
何况,岛主本就比这人好太多。
曾志杰怒火陡生,没想到连这个连筑基都做不到的人都敢骂自己卑贱。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就凭这副浪荡的身体,你到了晚上不还得在别人身下□□乞求!那个木修能满足你吗?”
“还是你以为,你出了事,那个木修能保你?哪儿有人会要一个残破的炉鼎,到头来你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你从来就没人爱,你的父母卖了你,连亲人都不要你!”
他压抑着嗓音恶狠狠宣泄着,似乎要把几月来的不快都甩到拾春身上,让拾春也尝一尝精神抱受折磨的痛苦。
可是拾春并不买账。
如果他还是那个举目无亲的孩子,他一定会为这样残忍的言论而痛哭。
现在不一样了。
拾春说,“不”。
他坚忍的表情在黑暗中像一道刺眼的光。
“我是被爱着的。”
公子们都关心我、在乎我,他们会在我危难的时候保护我,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再自怨自艾下去,不能再辜负他们的期待。
“只有龌龊的人,才会认为别人和自己一样没有意义。”
这句话成为点燃曾志杰的最终的引线。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气!还要让你知道,被肆意用过的你,会不会有人要!”
他最知道炉鼎的弱点,只消用指尖在几处隐蔽的穴位一点,就能激发他们不堪的本性。
对拾春,亦如法炮制。
事到如今,什么**、什么功法的升级,都不是最重要的了。他更想亲眼看看这个胆大到违抗自己、辱骂自己的东西,如何地自甘下贱、伏身哀求!
然后,再亲手碾碎其自尊,让其外表同内里一样残破堕落!
拾春没能躲过对方的暗招。
他的身子比寻常的炉鼎更为敏感,更何况对方还以灵力施压,镇住他几处大穴,让他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他不想屈服或求饶。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软弱的人。
即使明知道敌不过、会失败,他也要顽抗一回,而不是无望地乞求。
如果站在同样的位置上,他不会比这个人更差!
一柱香还未过,曾志杰已经开始不耐烦。谁能想到都冷汗浃背了,这个炉鼎还死咬着牙,露出一副不服输的表情。可惜拾春自以为的凶狠,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兽不成威胁的虚张声势。
曾志杰扯开拾春的裤子,准备再次施压。
捆住拾春的绳索却被一道红线勾住,溜溜地便松开了。
拾春被抱在石洞外,顺着鞭子的尾影看去,红衣美人亭亭玉立,一双狐狸眼紧紧盯着洞中,眼里流着冷酷无情的光。
“公子……”
拾春险境得脱,松懈之余泄出几分泣音。
他知道,公子一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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