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旋转木马,和我,
都是不肯往前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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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后,陶天然马不停蹄,将行李寄放于前台,立即带程巷去赴宴。
港岛真卷,夜晚九点,正是灯红酒绿的喧闹时分。
陶天然打了辆车,与程巷同坐后排。
程巷望着窗外如明信片般的浮光掠影,车窗打开一隙,钻进来的风里有微咸海水味道。
人生真是玄奇。
她最终还是来到了港岛,从小在电影里看过的街道在身边流淌,甚至她身边坐的那个人,还是陶天然。
本以为陶天然这种人不会主动搭话,没想到她开口问:“第一次来港岛?”
“嗯?”程巷指尖摁住座椅摩一摩:“……嗯。”
陶天然点点头,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前方路灯,斑马线有行人渐次而过。
程巷扭头去看她被红灯映亮的脸。
有那么一瞬几要问出口了——“你在想什么?”
却还是吞回音节去。
下车后陶天然径直往包厢去。
“那个。”程巷提醒:“不去补一补妆?”
陶天然蹙一蹙眉:“要去的话抓紧。”
程巷钻进洗手间,对着盥洗镜浅浅放出一口气。
也不是真要补什么妆。
只是刚才一路,红灯绿灯,灰云白夜,惹得人情绪太跌宕。
她重扑了层粉,又旋开睫毛膏,最重要是一层晶莹唇釉,适于点亮夜色。走出去时,陶天然站在门口等她,大衣已脱下来搭在臂弯,手机回完了消息仍未抬头,指尖一下下敲击着屏幕。
听见程巷脚步,才算抬了下眸子:“走吧。”
眸光比走廊故作格调的射灯还暗。
程巷心里也算奇了怪了。明明余予笙也算浓颜美人的翘楚,点亮人人眼睛的惊艳,怎么陶天然看向她的眼神,还是无波无澜。
程巷也不知心里是难过了一点,还是好受了一点。
走进包厢,陶天然将大衣往椅背一搭,解释一声晚到的缘由。
她说“抱歉”的音调没任何谄媚,在一桌男人招呼她前,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并用眼神点了程巷一点,示意她别傻站着。
她身为珠宝设计师,却素得惊人。白衬衫,领口挺阔,袖口因机舱的暖气挽至小臂处,露出两截清瘦的腕骨,其中一只套根黑色皮筋,是她在飞机用餐时绑头发用的。
甚至现在她的黑长直发间,还有皮筋淡淡勒痕,她不甚在意将头发往肩后拨了拨,右手尾戒的银光一闪。
说真的,余予笙也是一等一的美女了,走入时琥珀猫瞳敛入满室的华彩。
可陶天然,只要陶天然在。
她永远是目光的聚焦,审美的尽头,人类对一片冰原喟叹自己的渺小。
一个衬衫绷得略紧的中年男人,被花生呛出一声咳。
有人笑着打圆场:“现在港岛冇靓女,罗总俾吓亲咗。”
程巷落座时心想你这不算什么,陶天然早在十六岁时就把人美晕过。
对着这句粤语陶天然没做任何反应,程巷瞥陶天然一眼。
她没有任何解释自己是港岛人的意思,更没任何解释自己家世的意思。
这是程巷第一次看陶天然在酒桌上应酬,觉得新鲜。
说应酬也不贴切,因为她不阿谀。一番寒暄后,对面拎起醒酒器:“陶小姐一看就是海量。”
陶天然捂住杯口:“抱歉,我酒精过敏。”
程巷见对方举着醒酒器有些下不来台,端起自己酒杯勾腰:“来来,我陪一杯。”
陶天然踢了程巷凳子一脚。
她这一下力道不轻,程巷差点没被她踢下去。
她对人说话的语气却仍淡着:“抱歉,她也不能喝,她生理期。”
直接摁下程巷的腕子,又快速缩回手。
程巷收回手去,轻轻抚弄被陶天然触过的那块皮肤。
口袋里手机震荡,程巷趁对面觥筹交错,摸出来看一眼。
陶天然助理发来的:【Shianne,你跟陶老师在一起?】
【是。】
【那麻烦告诉陶老师一声,酒店订的太临时,我协商好久也只订到一间房,委屈你们啦,抱歉抱歉。】
程巷眼皮一跳。
陶天然朝她瞥了眼。
程巷将手机呈到桌布以下,陶天然垂落眼睫,又抬起来,很轻的一眨。
那意思是她看见了,并且——她没意见。
程巷心里瞬间就炸了!
陶天然以前也这样啊?出差随随便便和女同事住一间啊?
偏这时陶天然还在她耳畔压低声:“别走神。”
程巷咬牙切齿扬起笑脸,觉得对面那中年光头怎么看怎么像颗卤蛋。
一顿饭吃完,对方约续摊。
陶天然婉拒,表示明天对方公司见。
两人打车回酒店,一路上程巷不安分的敲着座椅,陶天然看她一眼,她只说尿急。
去前台办理入住,这家是公司的合作酒店,恭谨表示行李已送去客房,是view很好的房间,能望见海港。
View什么view!程巷只想着陶天然,若陶天然性向没公开,出差偶尔需和女同事同住,那岂不是很亲近?啊?啊?
陶天然将证件塞回Bolide,淡声对程巷:“你先上楼。”
“哦……啊?”程巷问:“那么你?”
“我有点事。”陶天然已转身往酒店外走,大衣仍搭在臂弯。
程巷松一口气,上楼时立在电梯轿厢,眼皮仍随跃动的数字一跳一跳。
到了房间,鹌鹑一样先抱着双臂转了两圈。
捏起手机给秦子荞发微信:【内个。】
秦子荞回得很快:【嗯。】
毕竟两人已约定,要是“余予笙”顺利将陶天然拿下,就去程巷坟前烧纸——“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什么鬼。
程巷:【勾引人这种事,该怎么勾引啊?】
秦子荞:【我母单这么多年,你问我?】
程巷只得自己分析:【我觉得陶天然这种类型,是渣A。】
【……哈?】
【小巷以前给她的情感浓度多高,她都没反应的。】
【……所以?】
【你得对上她的信息素,她的腺体才能有反应。】
【说人话。】秦子荞只爱看末世科幻小说,不像程巷这个重度二次元深谙各种术语。
【说人话就是别玩感情那一套了,也许直接勾引比较有效。】
【也许。】秦子荞又补一句:【小巷以前就是吃了没胸的亏。】
【谁没胸???】
【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什么?】
【……我哪激动了?】程巷丢开手机。
人呐就是束手束脚,嚷嚷着要攻陷陶天然的是她,紧张的也是她。程巷其实觉得这主意未必靠谱,毕竟两人以前缠绵时,陶天然也未见得多沉迷。
陶天然不出声,也不怎么喘,只是黑瞳垂沉的看着她。
但……
别真是她身材不好的锅吧?
要不还是……验证一下?
程巷怀着复杂的心情进浴室淋浴,裹上酒店的高支埃及棉浴袍,又在耳后补两抹固体香膏。
她当然不打算今晚和陶天然发生些什么,毕竟陶天然又非真正长腺体的渣A。只是一来,她靠近陶天然的计划需得徐徐铺陈,二来,若陶天然真看其他女人一眼……
呵,呵。程巷咬牙切齿的捏了捏自己的拳。
望见镜中自己一眼,又哑然失笑。
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已经死了。
程巷有些呆愣愣的,走到窗边望着港岛的夜。用别人的身体接近陶天然这件事无异于饮鸩止渴,赢也是输,输更是输,她早有觉悟。
房间风景果然卓绝,正对港口。
霁青的海浪是卷起过往故事的墨,岸边洒落的昏黄路灯是蒙在故事上的灰。
程巷眸光凝住。
她不曾想,港口的长椅边,坐着一个人。
陶天然已把大衣套在自己身上,也变作夜色里的一点墨。
程巷走近窗边一步。
维港对面的夜很喧嚣,半山的灯光倾泻下来,著名的摩天轮高高低低描摹着谁人的心思,反显得只有一条长椅、一盏路灯的陶天然这边,更清寂些。
程巷看见陶天然身侧的长椅上,放着一瓶红酒。
她指腹贴着窗玻璃,望见自己模糊的影子叠住陶天然的背影。有那么一瞬,她有跑下楼去找陶天然的冲动,凝眸对上玻璃映出的自己,才悚然发现——
那早已不是程巷。
而是余予笙,一张陌生而姝丽的脸。
程巷退开、退开,跌在靠近窗边那侧的单人床上,胡乱卷起被子。
陶天然两小时后回到房间时,只余一盏昏暝的落地灯。
程巷还裹着那浴袍。她尚且醒着,只是不知怎么回头。
陶天然那边窸窣了一阵,并没往浴室去,接着落地灯熄了。
陶天然直接上床睡了。
程巷等了很久,才一寸一寸的挪,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的转过身来。
她不确定陶天然是否睡着,只是陶天然侧卧的身影,成为夜里沉寂的孤山。
陶天然衬衫和西裤都好端端穿在身上,被子只浅浅搭在腰际,只看背影她显得更瘦,两片翩飞的蝴蝶骨凸显出来,程巷知道若透过衬衫,能看见蝴蝶骨边也有两粒墨色小痣,位置排布恰与眼尾的两粒相同。
程巷望着陶天然的背影良久,转回身去。
再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她揉着长卷发坐起来。陶天然站在窗畔喝咖啡,已换了身洁净的衬衫西裤,墨色头发垂在肩头,有刚刚吹干的水润感。
程巷往洗手间瞟一眼,隐隐水汽传来。看起来陶天然刚刚洗完澡,酒店隔音好,倒没惊扰她。
程巷哑声道:“早。”
“早。”陶天然应了声,但没转头。
直至程巷意识到什么,扯好了松散的浴袍系得规整,陶天然才转过头来:“八点开会,抓紧洗漱。”
“陶老师已经洗完澡了?”程巷问:“这是提前了多久起来的?每次出差跟人合住都这样?”
陶天然抱起一只手臂,端着白瓷咖啡杯望回窗外:“不然呢?”
程巷的手指头在纯白被单上摩挲两下。
“哦。”她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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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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