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何耀祖的侄孙已经离开,张恩国走进唐晔的病房。
何嘉南刚走,唐晔靠在床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脸色虽然苍白,但嘴边仍挂着淡淡的笑意。这时他看到张恩国走进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听说你这边出了点小状况,我就赶紧过来看看你。”张恩国带着关切的笑容,语气中却透露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深意。
唐晔不动声色地回答:“您消息可真灵通!”
张恩国并不在意唐晔的态度,他大喇喇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继续说道:“那可不!我还听说,伤你的人正是你的哥哥唐天。”
唐晔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会知道?”他脱口而出。
张恩国微微一笑,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唐天有双相情感障碍的秘密,我也知道。他躁狂症发作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你被他下手弄伤弄死,迟早的事。”
唐晔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怀疑过哥哥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但连他也不能确认的信息,这张老头竟然会知道?那么,他如何得知的?
他感到一阵恐惧从心底升起。
张恩国看到唐晔的反应,心中暗自得意。他继续说道:“并且,你也明白,唐家众人并不疼爱你。唐万里和归秀兰只关心自己的名誉和利益。出那么大的事,你差点失明,他们想着的,却只是如何掩盖唐家二少爷伤人的事实。”
唐晔闻言,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笑:“看来,你在我四周都布下了天罗地网,恐怕连窃听器都装上了,真是细心周到啊。”
男孩满嘴嘲讽,健硕老人却不以为忤,反而走到窗前,摇了摇头叹道:“唐万里老弟呀,你一生英名,如雷贯耳,怎的到了晚年,竟会相信那‘受害者有罪论’的谬论?”他又看向病床上那个倔犟的孩子:“你这娃儿倒是不会哭诉!没听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唐晔闻言,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悲凉,缓缓说道:“哪有那么多这种那种‘受害者有罪论’,不过是人心淡漠,世态炎凉罢了。不喜爱、不关心、不共情,这才是根源所在。……哭诉,只对关爱自己的人有用,对于旁观者,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他又看了看张恩国,嘲讽道:“您来落井下石的话,那就选对时机了。”
张恩国见状,冷笑一声说道:“别急着把我推开!只要你愿意,明天你哥哥致你重伤又没事走人的事就会人尽皆知。但对于你并没有什么好处。我带你离开这里,给你一个新的开始。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男孩沉默了片刻,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家庭的绝望,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我会考虑。”他缓缓转过头,没有再看张爷爷。
见此,张恩国不再多言,径自离开了病房。他已经成功地在这孩子心中种下了离间的种子。
接下来的几天,何嘉南像是找到了新的使命一般,放学后总是第一时间骑上他的自行车,穿越繁忙的街道,来到医院。他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因为他知道,那里有一个需要他陪伴的人。
每当他推开病房的门看到唐晔瘦削的身影,何嘉南的心就暖了起来。他们一起聊天,说笑,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何嘉南会盯着唐晔吃完每一口饭,看着他的嘴巴不情不愿努力咀嚼着食物,然后再拉着他一起做作业。每当这时,唐晔总会露出一丝微笑,那是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眼睛上的伤也在逐渐好转,左脸也逐渐消肿了。
这一天,何嘉南像往常一样一放学就骑着车赶到医院。刚到病房外,他却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叫嚷着什么。他悄悄地靠近,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到底在说什么。
“他为什么跟我说他不再回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女声带着哭腔问道。
没有人接话,这声音带着愤怒和不甘继续说道:“他究竟去哪了!是不是你逼走他的!”
何嘉南猛地推开门,果然看到了黎梓茵。她正哭着对唐晔大叫,而唐晔则默不作声,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和疲惫。
“他那么迁就你,忍让你,以你为中心,而你呢,又是什么态度对待他?”
“黎梓茵,你在说什么呀!”何嘉南走到唐晔面前护住他。
黎梓茵哭着离开病房。
何嘉南跑了出去,叫住黎梓茵。
她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何嘉南,然后指着唐晔病房的方向说:“唐天对我说,唐晔根本就不是他亲生弟弟,他只是唐家的养子,根本就没有继承权,但是现在唐天为什么会离开羊城……你自己问他!对唐天做了什么!”说着,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何嘉南看着黎梓茵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进了病房看向唐晔,发现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唐晔,你们家到底怎么了?唐天去哪了?你们爸爸的事,现在也逐渐平静下来。为什么他依然没有出现过?”何嘉南的语气中带着关切和疑惑。
唐晔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听到了吗?哥哥他到国外去了呀!他收到伯克利音乐学院的通知,他妈妈带他去报到了。”
“他不再回羊城了吗?那你们家那么大的家业,他都放弃了呀?”何嘉南惊讶地问道。
唐晔淡淡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当然,都是我的了啊!”
六月底,微风拂过校园,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初三的升学红榜前,人头攒动,学生们纷纷围观着那一张张载满荣誉的榜单。而在这其中,梁一民的名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的名字旁,清晰地标注着“受万里地产资助”的字样。这一消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大家议论纷纷,猜测着这背后的原因和含义。
何嘉南站在人群中,眉头紧锁。
他望着梁一民的名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疑惑。他清楚记得半年前,梁一民和张亦晨的退出,给赵铭轩和王翔宇的小队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而自己和唐晔,作为初一的新生,被学校派去顶替了他们的位置。那时,他还曾暗自庆幸有了这次机会,能够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展示自己。
如今,看到梁一民受到万里地产这样的资助,又想起唐晔跟自己说过私下向梁一民捐款的事,何嘉南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和不安:他只是想向梁师兄求证,唐晔捐款此举,与他们俩的参加联赛资格无关。
他马上跑到初三的楼层找梁一民,想问个清楚。但梁一民并不在教室,何嘉南无奈,只能暂时离开。
就在这时,他在走廊遇到另一个退赛者,张亦晨。由于他这次退赛、而英语比赛并未获省一等奖而未获加分,张亦晨的总分并未能位列前十。
何嘉南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去:“张师兄,我有事想问你。”
张亦晨转过身来,看着何嘉南,脸上露出了一丝异样,“你是想问关于梁一民的事吧?”他淡淡地说道。
何嘉南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当时你们俩为什么要退赛?”他试探着问道。
张亦晨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看到梁一民受唐家资助,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何嘉南的心猛地一沉:“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
张亦晨苦笑地摇摇头:“真相吗?真相就是,唐晔曾经出钱让我们退出,整整300万!”张亦晨的声音如诱惑一般,每一个字都踩在何嘉南的心上。
“这不可能!”何嘉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张亦晨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梁一民的母亲得了重病你知道吧,需要一大笔钱来治病。唐晔就是利用这一点,诱惑他退赛。他承诺只要梁一民和我退出,就会给他这笔钱。而梁一民为了救母亲的命,不得不答应了他的要求。”
“那你又为什么会答应?!”何嘉南的声音有些激动。
张亦晨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承认,一我有私心,觉得英语那儿机会更大,二我的确也想帮梁一民,便顺水推舟了。他见我也同意了,没给我们反悔的机会,当面就把300万转给梁一民!当晚他妈就开始了新疗程!但,你别忘了他唐晔的真正心思,他那时刚因为得罪老师被剥夺了数学比赛的奖项,他热烈地渴求另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他就可以随随便便用300万来买下梁一民的机会和未来!”
听完张亦晨的话,何嘉南沉默不语,他感到愤怒、失望和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唐晔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要牺牲别人的利益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怎么可以!但他果然做了!
张亦晨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现实。有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唐晔就是这样的人,你和他这么好,该不是给他单纯的样子骗了吧?他出身商贾之家,哪可能心思单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牺牲别人的利益,有何不可。”
何嘉南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他觉得唐晔不仅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还践踏了大家学生的尊严。
他决定要去医院找唐晔问个清楚。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何嘉南的心却像被烈火焚烧一般。
唐晔倚在床头,快速地在电脑上输入着什么,左眼依然被绷带包裹着,只剩下另一只眼睛反射着电脑上复杂的光芒,幽幽蓝光竟显得他的表情有点儿狰狞。
看见何嘉南来了,唐晔打起精神抬起头开心地朝他一笑:“今天怎么这么早?”
但他很快就察觉出何嘉南神色异常。
“唐晔,你还记得那300万的事吗?”何嘉南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
“哪300万?”一直对金钱感受不深的他已经忘了借钱给梁师兄的母亲治病的事——当时他也没把梁师兄说会还钱的事记在心里。
何嘉南心里却想,还装傻?!他耐着性子答道:“你给梁师兄那300万。”
唐晔的声音有点疑惑:“嗯,你现在说,我就记得了。当时不是和你说过,捐给他母亲看病的吗。”他只是不解,这与何嘉南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这么怒容满面?
“那为什么你说不用他还?”何嘉南咬着牙说。
“他还得起吗?”唐晔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但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却像是一个傲慢至极的讥讽。何嘉南眼神冷冽,一步跨到唐晔的病床前,毫无预兆地直接质问:“你当时让我不要别人说,是因为你给了钱给梁师兄,让他们退赛。对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唐晔沉默了一会儿,弱弱地说:“我如果说不是这样,你信吗?”
何嘉南极其怀疑:“是、吗?!”
唐晔的心一沉。
见他半天不解释,何嘉南的心如被重锤击中,他愤怒地喊道:“当时你说你在这场比赛押了太多,就是因为用300万买下梁师兄的资格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有钱很了不起吗?
“何嘉南,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事情的真相吧?”
而何嘉南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震动:张亦晨说的是真的!唐晔给了钱给梁师兄,让梁师兄退赛,梁妈妈有钱治病、他去参加并获奖,看似大家双赢。
他的心眼,居然这么自私。
此时,何嘉南又突然想起黎梓茵的话,黎梓茵说唐晔是唐家养子,他没有唐家的继承权。
但如果,唐天不见了呢?
他突兀地问:“唐天去哪了?”
听到唐天的名字,唐晔的伤口突地剧痛起来,他本能地捂着差?点就失明、现在还覆着厚厚的纱布的左眼,低声回答:“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了?他收到伯克利的通知,急着去报到,他妈妈带他去M国了。”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和无奈,仿佛已经厌倦了这一切的纷扰。
何嘉南看他做着这个略显柔弱的举动,若在往日,他一定会为之心生怜悯,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这只是唐晔在装可怜罢了:“你那天说,唐天小时候对你不好,我信了……”
他脑海中又闪过最近新闻上关于唐天父母与唐氏集团股权拆分的事情,怀疑地再次质问唐晔:“难道不是你想报复他,所以趁机赶走了他、拆散了他爸妈的公司的吗?”
唐晔沉默不语。
何嘉南把他的沉默当做心虚,情绪愈发激动:“为什么你要做这样的事!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你变成这样了?”
唐晔用那只完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何嘉南,他脑海里满是不可置信和无言以对:读懂何嘉南的眼神才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已经认定了他是为了唐家的巨额财富把唐天逼走的,也认定他为了获得洗白自己上一次成绩的机会,拿钱给梁师兄迫使他退赛。
师兄退赛是事实,他捐钱是事实。唐天远走是事实,他得到财富也是事实。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何嘉南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晔,心中那股怒火与失望交织在一起,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无法想象,曾经那个与他一起玩耍、一起并肩参赛、一起躺在床上畅想未来、一起共度无数欢笑与泪水的人,如今竟会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说呀,你不是说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怀疑的种子只要一种下,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自己一直信任和仰慕的人,如今却站在高处,判决了自己。
像自己这样肮脏又卑微的人,不配成佛。
曾经被他温暖的心渐渐冷却,仿佛被寒风刺透,冷得彻骨。
唐晔轻笑:“你不是觉得我做出这样的事,没资格当你朋友吗?那我也不要你这个朋友了。”
他说得很快,如同一把锋利的快刀,迅速刺入何嘉南的心中,何嘉南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唐晔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呆呆地看着唐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痛楚。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沉重,就像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在两人之间。
唐晔低下头,目光落在仍在闪烁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漠:“你不用在意以后我们两个见面会尴尬,我已经申请了京城科技大的少年班,过几天就会离开羊城。”
何嘉南听到这些话,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本能反应说:“谁会尴尬啊,少你一个不少!”心中却像被背叛了一样愤怒不已。
唐晔从没有和自己提过半句,就申请了这最高学府,嗯,也对,以他的聪明才智,做什么不轻而易举呢!考试随便满分,比赛轻松金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诗画样样精通……
他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友谊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他发生了什么事、作什么决定从来不会和自己讲述;他也没想到,唐晔走得如此果断。
他冷冷一笑,想起何柏文以前曾开玩笑说过,在像唐晔这样的天才眼中,他们这些所谓的朋友,不过低智得像草履虫吧?随意玩弄着自己,不,大家的感情,被察觉后,他可以轻易地说出“不要你这个朋友”这种话,而他们却只能被动接受?!
何嘉南本来气得转身要走,却突然停住了:“你为什么要离开羊城?你明明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毕竟唐家的根基在南方。何嘉南试图抓住这个疑惑。
唐晔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回应:“就这样吧,何嘉南。我们之间的友谊已经结束了,你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跟你讲任何一句话。”
何嘉南紧绷嘴角,最终再次转身离开了病房。
当他转身背对自己的那一刻,唐晔的心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撕裂感和痛楚瞬间涌上心头。
他望着何嘉南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述的哀伤。
他一直是毫无安全感的、谨小慎微的、诚惶诚恐的。何嘉南像在黑暗中手里提着灯的人,他可以一直看着何嘉南的背影前进。失去这份友谊后,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滴下来。
他们的关系,曾经如同阳光般灿烂而热烈,也如微醺的月色那么迷离,如今却已经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仲夏之夜,他们靠得那么近、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眼睛的瞬间之中。
——那时,他曾天真地以为自己于对方来说,是最特别的,在对方面前,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获得理解、尊重与包容。
这个美好的片断,现在马上成为了他心中最不敢触及的地方。
时间会治好一切。他抱抱自己的肩膀。
年近七旬的张恩国,身材依旧挺拔如松,步履虽缓却坚定有力。他缓缓再次走进病房,目光落在把自己抱成一团的少年身上。
“何家的人嘛,往好了说就是正义凛然,说难听些就是道貌岸然。”张恩国摇了摇头。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少年对老人怒目而视。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却不是为自己。
“我怎么不知道你申请了京城大学的少年班?”张恩国并不在意这个刺球儿。
唐晔轻笑一声,掩饰着刚才的冲动,装作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托辞而已!……要说的话您刚刚还没说完吗,怎么还没走人?”
张恩国微微皱眉,对于唐晔那带刺的回应似乎并不反感:“何家小孩来之前,我跟你说的事,你弄清楚了吗?”
唐晔的眼神一暗,低声回应:“查清楚了,您确实没骗我。”他的声音低沉,透露出深深的嫌弃。
“那你现在全都明白了?”张恩国问。
“是的。”唐晔的声音中带着无奈与悲凉,刚刚得知的真相,让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不配这世间的任何美好。
张恩国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就跟我走吧,我们不排斥任何人。”
唐晔带着一丝疑惑问道:“我还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龙之城不是已经交还了吗?”
张恩国微微一笑,看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你懂的东西,绝不止唐晚星留下的那一点。我要那个你自创的强大算法。”
唐晔心中一凛,他从未想过会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它的?”
张恩国似乎并不在意唐晔的惊讶,他平静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才华和潜力,早就有人注意到了。”
张恩国说得似乎众人皆知,但这个算法,他实际上只在两个人面前展示过——何西和唐笑。
在何西面前,展示过的已远不止一个算法,而是一整套完善的系统。
回想起几年前,当他刚涉足计算机领域时,就独创了这个运算模型,当时知道此事的只有姐姐唐笑。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由于姐姐也不受母亲重视,因此在他来到中国后的四年多里,经常在祖父家与她相遇,进而相识。
在当时尚算陌生环境中感到惊恐时,他曾躲进她的怀里,得到她轻声细语的安慰。那些时刻,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就像过去,他的亲生母亲还未从他身边离开时一样。
他天真地以为他们心意相通,所以当她上个月突然改变态度时,他深感困惑。他以为她只是暂时的不理解自己的选择,期待她终会再次对自己微笑。
但现在看来,姐姐上个月对我说的那句“你怎么不去死”也是出自真心。不过,她为我安排了一个更戏剧化的“死法”。
唐笑应该也察觉到了唐天精神状况的异常,却让我单独与唐天共处一室。无论唐天伤害了他自己、还是我,她都可以借此机会将我们逐出唐家。
她真的非常坚韧,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一定要争取到,从不向命运低头。
那么,就满足她吧。
他彻底失去了说“不”的愿望。
何耀祖与卡佳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医院那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
此时何耀祖心乱得很,本来春节后回到京城后,与科技院一向有联系的卡佳无意中向何粤以及自己打听起这名少年,他其实也不能确认这位女士真是唐晔的生母,只囫囵答应,有机会给她引见这孩子。
紧接着发现唐晔竟然能操纵唐晚星创造的龙之城与Nuit、他像是认得卡佳一样有巨大反应、由于何粤的死、正想说劝说少年到京城科技院,少年遭到自己家人一致排斥、不久后少年又受了重伤,怎么这么多巧合?就像把唐晔往京城送过去那么顺滑。
他走到唐晔的病床前,看着那个曾经敢和他叫板的小小少年,如今却只能静静倚在病床上。“小晔,听说你眼睛受了伤,这么多天过去了,我才知道这件事。”何耀祖的声音带着难过。
唐晔静静地听着何耀祖的话,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心中却暗暗笑了。他明白,何家的人,的确重情重义。但此刻,他的心却像是一块被冻结的冰,冷得再没有一丝温度。
“何爷爷,您之前不是说,何粤大叔去了,那边需要人继续干活么?”他咧嘴笑笑,不想废话,趁机提出了同意到京城科研院的事,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何耀祖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略为惊讶,他之前不是怎么都不愿么?“小晔,你突然答应愿意去京城科研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唐晔淡淡地笑了笑:“原因?我已经决定了离开这个让我活不下去的地方而已!因为呀!弄伤我的人,就是我的哥哥唐天呀!”他故意把语调拖得长长的,听起来让人觉得他只是信口开河。
“你哥哥?怎么会?”何耀祖的声音透露出深深的疑惑与不解,他又不是没见过唐天,那个开朗大气、待人真挚的少年。他望向唐晔,期望从对方的眼神中寻得答案。
然而唐晔的嘴边只挂着戏谑与凉薄:“您不相信的话,那下面的话我也没必要再说了。”不愧是何家人,连对自己的质疑也同出一辙。
卡佳看起来却有点激动,她温柔地对唐晔说,“孩子,你说,我相信你!”
唐晔无所谓似地笑了笑,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中的水,没有一丝波澜:“小时候就经常了啦,这次哥哥弄伤我,我以为爷爷会为我主持公道,但没想到……”唐晔说到这里,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的妈妈归秀兰为他辩解,爷爷听了她的话,便将此事不了了之。他甚至严禁别人再提此事。反正我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可以随意被欺负、被忽视的存在而已。”他笑嘻嘻地用自嘲的语气夸张地说道,掩饰着心里的痛楚,你们不是正义凛然么,听到这消息你又作何反应呢?!
何耀祖沉重地叹了口气,他并非对这孩子的大伯母对这孩子的欺凌视而不见,但他坚信多年的老友唐万里会坚守正义,妥善教育家中的成员。对于老友家中错综复杂的纷争,他感到深深的疲惫,因此选择了回避。眼前的这个孩子,让他感到难以全信。
这个孩子平日里在家中看似娇生惯养、玩世不恭又口是心非,他真的如同自己所描述的那样,每天都经历着那样的生活吗?
这孩子的才华无疑是出类拔萃的,但他的品德是否能胜任重要职务还是个悬念。一旦进入科研院,就意味着站在了科技的最前沿,接触的是国家最高端的技术。如果此人居心不良,那么可能带来的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卡佳坐在他身边,怜悯地抚摸着他的头。他感到非常不习惯,但为了接下来的发展,只能忍耐一下。卡佳感到男孩身体的紧绷,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
看出她的退缩,唐晔微微垂下眼睑,用流利的北国语对卡佳说:“卡佳女士,您能否给予我一个温暖的拥抱?我认为,血缘并不能定义亲情的全部。在我心中,您早已如同我的母亲般存在。”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诚恳,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卡佳听到唐晔的话,内心涌上一股暖流。她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就像看到了少年时的唐晚星还活着一样。她温柔地伸出双臂,轻轻地环抱住唐晔,想要给予他“母亲般”的安慰。
唐晔的内心却并未如表面般平静——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不劳而获的幸福。
然而,这一幕在不懂北国语的何耀祖、以及刚巧进门的唐万里眼中,却显得尤为温馨。他们只见唐晔与卡佳母子二人紧紧相拥,笑容温馨,仿佛在分享着无尽的喜悦与秘密。然而,对于小少年心里的曲折缘由,他们却一无所知。
这星期,方源费尽口舌,终于说服了老爷前来探望三少爷。一进门,眼前的一幕令人震惊。
唐万里站在一旁,目光如冰。正是这个外国女子!正是因为她,他的爱子唐晚星才不幸离世。若她是本国人,定会受到他无尽的怒火。
他凝视着唐晔与卡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愤怒。在他看来,这对“母子”的深情厚意,更像是对他这位长辈的漠视与挑衅。他的脸色逐渐阴沉,眉头紧锁,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
终于,他无法再忍受这压抑的氛围,愤怒地转身离去。他未发一言,甚至连一眼都未看唐晔。
唐晔心中暗自冷笑,他的目的已然达成:在祖父面前上演一场“母子”情深,若祖父真觉得自己无足轻重,那自己便真的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何耀祖见状,急忙追了出去。他追上唐万里,迫切说道:“唐老弟,我想暂时把小晔带去京城科研院,你觉得如何?”
唐万里停下脚步,冷漠地打断了何耀祖的话:“随你便吧,我懒得管。”说完,他便继续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一幕让何耀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唐晔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唐万里对唐晔的漠视已经达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叹了口气,在唐万里背后叫道:“小晔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他也需要我们的引导和帮助。如果我们就这样放任他不管,他可能会走上弯路!”
他没再得到唐万里的回应。
卡佳松开怀抱,看着唐晔眼神中的绝望和决绝,她温柔地说:“孩子,你没事吧?你爷爷他……”
唐晔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地说道:“没关系。祖父他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我会尊重他的决定。至于我,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卡佳轻轻地握住少年的手,在他耳边小声地、清晰地说,“如果想要过来我这里,随时告诉我!”他一定会是自己的良好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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