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末鱼看得出奇，在脑中将各个色块分区域，完全没有注意到老板时不时惊诧的目光。
老板左看右看，周围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她回看沈末鱼，沈末鱼还在盯着她发呆，实在忍耐不住，她问：“同学，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沈末鱼脱口而出：“你很适合画画。”
老板：“啊！”
陈南悦解释：“她的意思是说你很漂亮，画出来肯定很好看。”
陈南悦肘击沈末鱼手臂：“出了画室，就不要提画画。”
沈末鱼这才反应过来，移开目光，“姐姐你很漂亮。”
忙了一天，第一次有人夸自己，老板略显害羞，“真会说话，今天的这顿姐姐请你们。”说完，转身，从柜子底下的冰柜里拿出几串鸡柳丢进锅里。
“谢谢姐姐。”沈末鱼把目光移到屋外，橘黄色的路灯把路面切割成三块，左右两侧避光的景色趋紧于黑色，空气中的灰尘、雾气反射灯光，让避光区域看上去像是蒙了一层暗黄色的薄纱，如果用素描关系来表现，从明暗交界线开始，颜色需要逐渐变浅。地面固有色是纯灰色，受到灯光影响，纯灰色变成黄灰色。
一个人影从左侧走近，路灯对他而言是顶光，他的头顶，鼻梁上方，肩膀，胸腔上方受到光线照射形成亮部……
路人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停下脚步，侧头与沈末鱼对视。
沈末鱼看不清对方五官，察觉不到对方的视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老板上菜她也没有发觉。
人影转身，往店内走近，沈末鱼继续分析色彩变化，没有注意到来者是谁，沈未停在她面前，“你找我有事？”
“嗯？”沈末鱼回过神来，望着他。
“药包同学。”听见声音，陈南悦扭头，喊出他的网名。
见沈末鱼不回答，沈未扭头对陈南悦说，“我叫沈未。”
“和卷鱼一个姓哎。”陈南悦抽出筷筒里的筷子递过去，“你要尝一尝吗？”
沈未扫过麻辣烫，悄悄吞口水，他的确很饿，吃一点应该没关系，“不用了，我自己买。”
老板看着空了的菜篮：“同学，今天菜卖完了，要不我给你煮碗面？”
“他是舞蹈班的，吃不了多少，姐姐，你给我一个空碗，我们分他一点。”陈南悦起身，走到柜台前。
“舞蹈班的控食很严重，画画的熬夜很严重，音乐的烧钱，你们学艺术的，没一个是轻松的。”老板拿出一只空碗递过去，锐评。
“姐姐说得真对。”陈南悦接过空碗回到桌前，拖出板凳移到沈未面前，“坐啊。”
沈未伸脚把板凳勾到过道，坐下，看着沈末鱼，再问，“你找我有事？”
“没事。”沈末鱼奇怪，为什么他会这么问，难道下午去舞蹈室找纸盒，被他同学告诉他了，以为是去找他的。
沈未：“没事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沈末鱼茫然，她什么时候盯着他看了，“刚刚我没看你，是在看路灯下的景物，刚好你来，成了景物，不是我选择看你，而是你走进我的视野。”
“好浪漫啊。”陈南悦夹起一块鸡柳放进空碗，“卷鱼什么时候成了诗人。”
言词过于暧昧，沈未纠结最后半句话，越想耳朵越红。
“又在说些什么。”沈末鱼夹起鱼丸丢进空碗，问沈未，“要汤吗？”
滚烫从耳朵溜到两颊，沈未点头。
沈末鱼拿起碗侧干净的勺子舀汤，等汤汁漫过菜肴，她问，“这些够吗？”
沈未：“够了。”
沈末鱼把碗推过去，指着桌脚的佐料瓶，“要吗？”
沈末：“醋。”
沈末鱼把醋瓶递过去。陈南悦及时低头，藏住嘴角的笑意。
吃到一半，陈南悦点开群名片给沈未备注姓名，递去手机确认，“你是这个“卫”？”
“不是。”沈未放下筷子，点出键盘更改姓名。
“未来的‘未’。”陈南悦目光在沈末鱼、沈未身上流转，“你们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吧。”
“噗。”沈末鱼及时捂嘴，才没有喷出来。
“我忘记了，你爸妈只生了你一个。”陈南悦开始幻想，“你们这不是兄妹名，你们这是情侣名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因为一份外卖结缘……”
陈南悦说的正是今天发生的事，沈末鱼打断她，“等会回去我就把你小说收起来。”
陈南悦得瑟：“我手机里有备份。”
沈末鱼担心沈未误解，向他解释，“她喜欢看言情小说，喜欢幻想，她是在胡说，你别介意。”
沈未：“为什么要偷教室的垫子？”
沈末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秒才回答，“画室的凳子睡着不舒服，画室东西又多，懒人椅没地方放，你教室的垫子晚上又没人用，我借完垫子就还回去，那天，我真的以为你是小偷。”
教室的垫子是前几届学生留下的，白天练习，所有人踩着垫子，脚汗、皮屑掉在上面，根本不适合用来睡觉。沈未认真的看着她：“垫子很脏。”
“没关系。”沈末鱼抬起双手，秀出手指上残留的颜料，“我也不干净。”
桌子底下，陈南悦伸脚踢中沈末鱼右腿。沈末鱼疑惑，“甸甸，你踢我干嘛？”
陈南悦直呼“没救了没救了。”
沈未端碗喝完汤，放下碗，起身走到柜台付钱，老板告诉他，“小帅哥，我请客，不用付钱。”
沈未转身看着擦嘴的两人，等着两人起身，一起出店。陈南悦绕到沈末鱼左边，沈末鱼走在中间，看着地上逐渐被拉长的投影。
路灯在头顶时，投影在脚下，形状短圆，现在路灯在后上方，投影到了正前方，随着距离的延长变长，变浅。
三人行走，最怕尴尬，沈未主动开口，“你们什么时候考试？”
陈南悦挽着沈末鱼手臂，轻轻摇晃，“卷鱼，我们什么时候考试来着。”
沈末鱼收回思绪：“下周周末。”
“下周！”陈南悦震惊，“不是还有两个月吗？完了完了。”
沈末鱼：“是十二月考试，不是二月考试，你是把校考和联考记混了吧。”
“卷鱼。”陈南悦靠着沈末鱼肩膀，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明天，明天你跟我留在教室加班，我考不上本科，我爸妈肯定会让我复读，读书累死了，我不要复读，你一定要帮我。”
沈末鱼本就打算明天在画室加班，一口答应。停下脚步，盯着远处的路边的黑影，“那儿有个人。”
“哪儿？”陈南悦从左边看到右边，没看见人，不由得抓紧沈末鱼手臂，“卷鱼，你别吓我。”
“就是哪儿啊。”沈末鱼指着黑影。
沈未顺着沈末鱼食指看过去，路边放着一个垃圾桶。
“那是垃圾桶。”陈南悦无语至极。
又往前走了两步，沈末鱼看见垃圾桶的外轮廓，她尴尬微笑，“看错了。”
“我宿舍在这边。”沈未指着右侧的分岔路，“我先走了，晚安。”
“我们在右边。”沈末鱼后知后觉，挥手道别，“晚安。”
“卷鱼，你看他。”陈南悦看着沈未背影，双手捧着脸颊，“一米八的舞蹈生，有礼貌还长得好看，简直是言情小说男主角，我今晚的做梦素材就是他。”
沈末鱼压低声音：“小点声，他听得见。”
五米外的沈未压制不住扬起的嘴角。
“哎呀，我就歪歪一会儿。”陈南悦挑高眼尾，“你真的是钢铁直女，断情绝爱，灭绝师太。”
“我是周芷若。”沈末鱼手指伸进陈南悦后颈衣领。冰凉的触感冷得陈南悦尖叫，她原地旋转，挣脱束缚，趁机把手伸进沈末鱼后背，“我还黄衫女呢。”
沈末鱼后背缩紧：“冷啊。”
陈南悦：“求不求饶？“
“我错了。”陈南悦从幼儿园开始就开始练跆拳道，沈末鱼拗不过她，立即求饶。等陈南悦把手抽出去，沈末鱼拔腿就跑，扬言，“我回去把你的小说统统扔掉。”
“你敢。”陈南悦追在后面。
嘻嘻哈哈的声音传进右边人影耳朵里，沈未心说，吵吵闹闹真可爱。
沈末鱼扑进宿舍楼，撞见一脸严肃的宿舍阿姨，立即收敛表情，拦住扑进来的陈南悦，抓着她朝阿姨九十度鞠躬，腾飞跑进三楼，拉上门。桌上开着几盏台灯，先回来的舍友抬头扫了两人一眼，继续画画。
艺校借住在职业学校内，十一点准时关宿舍门熄灯，浴室十一点关闭，踩点回宿舍，没时间洗澡了。沈末鱼脱去外套，冲进厕所快速洗了把脸，三两下刷完牙，回到桌前，打开台灯，拿出纸画速写。
陈南悦拿着小说无助的站在桌边：“白天画了一天，你们还要画。”
离她最近的刘甄扯下一张画纸：“马上要考试了，就熬这几天。”
“我现在看见画画我就想吐。”陈南悦合上小说放在枕头边，哭丧着脸坐在桌边，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画纸画笔，“考上大学后，我一定选择不用画画的专业。”
刘甄：“你想考什么专业？”
陈南悦：“反正不要画画，也不要熬夜，动画、设计、油画、雕塑、服设我通通不学。”
“摄影专业画画少，对设备有要求，成本高，好入门，竞争大，难出头。各个美院都有开设摄影专业，现在网上有一些出名的摄影师通过自己布景修图，拍摄出具有个人风格的作品，一套照片十几万，但这是个例。”刘甄边画边解释，“另一个专业文物修复，画画也少，但这个专业很冷门，毕业就失业，少部分人入职事业单位，大部分毕业换行。”
沈末鱼看向刘甄，心生崇拜，“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爸妈告诉我的。”刘甄坦然，“联考后就是校考，马上要择校，提前知道这些有利于择校。你要选择哪所学校？”
沈末鱼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要去北电学习动画，她说，“北电。”
“北电的动画很有名。”刘甄说，“我以为你会考清华。”
清华不仅专业分要求高，文化分要求更高，不是想考就能考，按照去年的分数线，沈末鱼目前的文化分只能擦边过线，更何况，她已经半年没有学习文化了，“清华太难了。”
刘甄略表失望：“我要考清华，还以为可以和你成为对手。”
刘甄和沈末鱼不相上下，前几次考试，不是她第一就是沈末鱼第一，无形之中，两人就像在较劲。于沈末鱼而言，高考前的所有人都是往前冲的勇士，她从未拿任何人当对手，刘甄更不是，她由衷祝福，“你会考上清华，那样我就多了一位来自清华的好友。”
刘甄抬头，诧异的看着她。
没戴眼镜，沈末鱼看不清她的目光，埋头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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