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演出厅，来到剧院内部宽敞的休息大厅，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那只白色长毛猫的头像在对话框的顶端。我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心里在构想怎么用合适的语言夸赞她。忽然，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我低头。
是林叶的消息。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演出结束啦！她说。后面跟着一个吐着舌头喘气的小狐狸表情。
你还在剧院附近吗？紧接着又一条。
我立刻打字：我还没走。
她说：如果还没走远，要不要来后台找我？等我收拾一下，我们可以一起去吃点东西。当然啦，前提是你有空，而且不介意等我一会儿。
来不及思考有空和介意这两个前提条件，我当即转身，逆着人群，重新朝着灯火通明的演出厅入口方向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回了个好。我来这里，本来就是因为林叶。
我甚至开始庆幸，庆幸论坛的休会期安排得如此恰到好处，让我能赶上这场演出，如果换成别的时间，阴差阳错之下或许并不能受到林叶的邀请。
通往后台区域的侧门入口处，高大的安保人员穿着深色制服，眼神专注地扫视着进出人员。我走上前，用磕磕绊绊的俄语问他后台在哪。
男人狐疑地上下打量我，一个明显是游客的年轻女孩，散场时分跑来问后台。他眉头皱起，眼神里充满审视，用俄语快速回了一句什么。
我没太听清，但看懂了他的戒备。我想说我的朋友是芭蕾舞演员。但男人显然没从我可怜的俄语水平里得到足够的信息。
他摇摇头，态度依旧谨慎，用更慢但更清晰的俄语重复了自己问题，似乎在问我是来做什么的。
我有些着急，但还是耐心地又回答了一遍，这次他终于听清了我的话。最近剧院有中俄文化交流，最近的中国面孔脸很多，他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抬手指向侧门内一条光线稍暗的走廊，用俄语夹杂着简单的手势比划。我感激地用俄语说了声谢谢，顺着指引快步走了进去。
走廊不算长，但光线偏暗，尽头似乎连接着另一个区域。走到一半，旁边一条更狭窄的通道口，一个穿着深色套装、面容严肃的中年俄罗斯女人正站在那里打电话。
她语速极快，眉头紧锁。
我走近的时候，那女人正好挂断电话，目光朝我扫了过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问路。
“打扰一下。”我刚开口。
那女人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在我明显是东亚人的五官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先是习惯性地皱起，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的审视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般的热情。
她不等我说完，语速更快地开口，俄语一连串爆出来：“啊，你是找林叶？她在里面！”
我只听清了最关键的林叶这个名字，连忙用力点头：“Да!Да!”
中年女人热情地笑起来，她一边用俄语飞快地说着什么，大概是“我就知道”、“她提过”、“快进去吧”之类的话，一边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禁卡，嘀的一声刷开了旁边厚重的防火门。
她侧身让开，示意我进去。
我再次道谢，在她的注视下赶紧闪身进了门。
门里显然是后台的核心区域。
灯光明亮，空气里有化妆品、发胶和汗水，还有花朵甜腻的香气混合起来的味道，比外面的冷空气温暖许多，却也更加浑浊。
穿着紧身练功服或华丽演出服的芭蕾舞演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在卸妆，有的在换衣服，有的正对着镜子拉伸放松。
抱着成堆服装的工作人员脚步匆匆地穿梭其中，道具师推着巨大的布景板小心挪动，角落里还有人在调试灯光设备。
我站在门口，有目光或好奇或随意地扫过我这个陌生的闯入者。
我顺着一条不算宽敞的走廊往里走，目光在忙碌的人群中搜寻。
不时有抱着服装或道具的工作人员脚步匆匆地从我身边经过，我侧身避让，小心地沿着墙边前行，躲过那些行色匆匆的身影。
耳边不时飘过几句熟悉的中文，我好奇地看过去，这次巡演本就是为了两国文化交流，自然会有不少来自国内的芭蕾舞演员参与其中，表演具有中国特色的节目。
我想起林叶那份辉煌的履历。她在莫斯科度过少年时光，接受了最严苛的芭蕾训练，又在巅峰时期归国。她身上天然融合了两种文化的印记，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这或许这就是她选择与俄罗斯演员共同演绎《吉赛尔》的原因。
终于，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叶坐在矮台上，位置靠后，前面还有几位正在卸妆或聊天的姑娘挡住了部分视线。
她低着头，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正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腕。舞台妆尚未完全卸去，汗水把妆容边缘弄得有些花，却又有着自然的红晕，像熟透的蜜桃。
几缕亚麻色的长发被汗水浸湿，从盘起的发髻中散落，自然垂落在颈侧，那里甚至能看到一层细小的、几乎透明的绒毛。顺着修长的脖颈，几滴汗珠正缓缓滑落，没入演出服敞开的领口。
她就那样坐着，演出后的疲惫让她显得放松，真实又鲜活。她的美丽并非仅仅来自舞台的灯光和妆容，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近乎不似凡尘的气质，可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将那种超脱尘世的美与人间烟火的气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这种结合，让我的心跳加速。我忽然觉得，林叶其实离自己如此之近，近得可以再靠过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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