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都还挺有钱的,那就水滴筹吧,一人捐点银子,打仗的钱不就有了吗?”
朋继勇没听懂,一脸懵逼:“什么仇?”
“这个听不懂没关系,听得懂捐钱就行,打仗的花销实在是太大了,朕有点力不从心了,大家有金子的捐金子,没金子的捐银子,实在不行捐铜板也行,几百两黄金不嫌多,几十文铜钱也不嫌少。”李祝酒接着道,他丝毫不脸红。
前阵子绞尽脑汁虽然是弄出了点钱来,但是两边战场都在打仗,花钱如流水,没多少日子就花得不剩几个子儿了,所以不得不再想想捞钱的法子。
这阵子,李祝酒已经从宫中开始想办法,把宫人的开支都缩减了不少,供给各宫的日常用度也都减半,连先帝的小金库也早就被他掏了个底儿掉,更有甚者,宫中有好些文玩珍藏名器之类,都让他打发宫人拿出宫去变卖给了那些该死的有钱人,这才又筹集到一些,实在是没办法了。
想着想着……这主意就打到这群大臣头上来了。
前面还不明所以的老头们态度还很积极,眼下一听是要钱,至少一半人不再吭声,立马乖得跟个鹌鹑似的。
但也有例外,比如洪光斗,他一本正经道:“家中确实没多少存银,但是国家危难之际,臣自当效力,臣床底下还藏了十几两银子,愿意募捐出来做军用。”
其余人听了,脸都黑了,十几两银子也好意思拿出来捐?
那让他们这些高门大户的,丫鬟小厮都买了一箩筐的怎么办?不得跟着表态?
瞬间就有带着敌意的眼神落到洪光斗身上,但后者一无所觉。
“臣家中有些银钱,臣捐五十两白银!”朋继勇也跟着报名,他家里没什么花销,这五十两都是这几年的俸禄陆陆续续攒下来的,原本打算下个月女儿出嫁的时候做嫁妆的,眼下战事吃紧,还是紧着战事为先吧。
在各位穷逼的带头下,那些家大业大,家底殷实的也只好象征性地跟着捐了点,李祝酒生怕他们反悔,赶紧叫拾玉拿了个小本本记下来,白纸黑字,到时候差人上门去要,一个子儿也不能漏掉!
征集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周孺彦才发了话:“臣名下有些店铺庄子和田地,还请陛下给臣些时日,臣将这些都变卖了换成白银充国库。”
“啊?”李祝酒惊讶了,这是要掏老底的意思啊?
与此同时,他想起了那日出宫去晏府私下见周济民,当时周济民评价周孺彦用了这样一句话:周孺彦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坏人。
当时他没有全然理解这句话,而今看来,确实如此。
就这么一凑一捐,朝堂上文武百官水滴筹出来小半月军饷,尤其是周孺彦,李祝酒真是没想到他能捐那么多,听说这人除了卖掉了好些铺子庄子之外,连家中下人都裁掉了一半,筹出来好些银子,又给岌岌可危的国库充上来个底儿,让外面的战火又能接着飞一阵了。
但这些毕竟是权宜之计,要想彻底解决军用供给的事情,靠这点募捐还是不行的,本质上来看,要么停止战争,要么想到一个可以获取足够钱财的办法。
募捐的那些钱拨到战场上,李祝酒又开始担心了,这笔钱花完了可怎么办啊!
他一边转笔,一边看奏折,大脑正飞速思考着。
一筹莫展之际,拾玉端着茶从外面进来,小声道:“陛下,首辅大人有事求见,现在正在门外候着。”
撑脑袋的手一晃,李祝酒不解:“他来干啥?”
不会是刚大出血一阵,眼下回过神来开始肉疼了吧?
“奴才不知,可要现在召见?”
“叫他进来吧。”李祝酒道,毕竟是刚出了钱的大股东,再怎么也不好晾着人。
周孺彦是抱着目的来的,一来便开门见山,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恭恭敬敬地呈上,道:“陛下,臣知道您不同意土地变革有诸多考虑,近些日子臣也有深思熟虑过这其中的弊端和好处,以及我思考得不到位的地方,这是老臣近些日子连夜修正的关于土地变革的详细事宜,对很多地方都进行了查缺补漏,其中包括了如何回收土地,如何进行补偿,还有收多少田租等等之类,恳请陛下过目。”
“臣不求陛下立刻同意这个想法,只是臣恳请陛下给我一个做点实事的机会。早年臣多次到地方去巡游过,亲眼见证了很多民间疾苦,心里很难受,地主收拢土地压榨百姓,搅得民不聊生,而经年累月下来,这个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臣就算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也想为此出一份力。”
不是朝会时间,眼前的老头穿着普通便服,走在大街上,可能和平民百姓混在一起都分不出来,这个人可以和苏常年那样的人以师生相称,可以在党争中对对手痛下杀手,可以面不改色包揽皇权独裁,但又可以变卖私产充军饷,可以为了构想多年的让百姓过得不那么苦的计划多次热脸贴冷屁股。
这个人,真复杂啊,李祝酒想。
他接过了那个厚厚的册子,冲拾玉道:“赐座,看茶。”
李祝酒开始仔仔细细看起那份写得工工整整的手稿来,里面确实如周孺彦所说,详细到变革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大小问题都做出了不止一个解决方法,这是一份周全的,谨慎的策划,确实不是一时兴起。
“你既然连试行的城池都选好了,那想必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吧,朕只问一个问题,如果同意你试行,多长时间可以看到效果,如果适得其反,你可有足够的把握补救。”
收回了土地,租出去就有了钱,有了钱就可以支撑打仗。
而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西南的供给不能断,且兰明显不是小打小闹。
眼下看着这份周全的计划,李祝酒想,也许可以让他试试。
有的时候,有的人,不能单纯用好和坏来定义。
周孺彦原本也只是借着自己出了不少钱来皇帝面前刷存在感,之前早朝的时候,皇帝对于他提出的土地变革有过不太明显的松口,他本意是借这次来为自己游说一下,但却没想到皇帝居然就直接松了口,他先是不可思议,随后就想通了其中关窍,眼下国库空虚,如果再找不到银子,南北两边都战事将很难继续,所以他这时候将这个更加完善的土地变革计划说出来,实则上也不是计划本身打动了皇帝,而是这计划中可以很快回收的银子。
打仗真是太费钱了。
他定了定心神,将心中的喜悦压住,不动声色道:“若是得陛下首肯,臣有把握,一月之内可见成效。”
“好,既然如此,那朕便准了,你记住,只是试行,如果效果不佳,你必须保证处理好后续,并且如实上报情况。”李祝酒盯着面前这个老臣,内心百感交集,既然都可以为了百姓用很多年的时光来完善土地变革计划,那为什么会因为想要独揽大权压倒政敌而纵容还是联合苏常年去通敌叛国,最终搞得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呢?
虽然苏常年认罪的时候非常痛快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了,但是如果没有周孺彦在背后当靠山甚至是参与,苏常年哪里有那么大的脸能在西南战事刚起、且兰刚来犯的时候,让那些失去家园和亲人的难民往东富庶之地寻求帮助不成,最终只能一路北上。
他至今也想不通,周孺彦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一想,他干脆也就问了:“首辅大人,朕有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了。”
“陛下请问。”
“当时长虞城逃难出来的百姓往东去却无人收容,最终北上闹出不少乱子,朕想不通其中关窍,首辅大人可否解惑?”
周孺彦身形明显顿住,但片刻后又稳住:“往东边去的人多了,便会分走东边的城池,土地,东边再富庶,也就是那么大的城池,那么多土地,只是东边几座城的太守居然敢将难民置之不理,实在太过,不过先帝在时,已经对这些人治罪了。”
“当时先帝病得已经很重了吧。”李祝酒道。
“是,先帝那时候已经终日昏沉,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那阵子苏常年搅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撺掇先帝将有能力的文武大臣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连顾将军也成了这件事的受害者,平白枉死,那段时间的盛京城很乱吧,朕想问您这位老师,怎么那时候就不管管您那位学生呢?”
“臣有罪,”周孺彦立刻跪了下去:“苏常年此人面对我时温良恭顺,到了别处便原形毕露,老臣也不知道他竟然暗地里搞那么多小动作,是臣一时失察,才让他酿下大错,还请陛下责罚。”
李祝酒摆摆手:“算了,比起打太极的功夫,朕差你十万八千里,你下去吧。”
—
御花园中,贺今宵正躺在一顶吊床上假寐,阳光透过树丛撒出斑驳的光斑,些许落在眼帘处,为了遮光,他将一本书盖在脸上,为了防止书本掉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轻不重摁在书上。
他还没睡着,就听耳边念书的声音没了,于是快准狠伸手揪住了四喜的耳朵:“又偷懒?”
“哎哟!”四喜一声叫唤,想抓贺今宵的手腕又不敢,哼哼道:“你你你,你不正经!你看这种书还让别人给你念!”
“我看什么书了?”贺今宵有心逗小孩玩,故作疑惑道:“哎,那书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了。”
“霸……霸道……贵妃狠狠宠,陛下……陛下他下不了床!啊啊啊啊你故意的是不是!”四喜被这铺天盖地的羞恼惊得忘了主仆身份,冲上去就想捶贺今宵,这人逗他的样子,跟顾将军一个德行!
但到了面前,当然不敢动手,面前这人好歹是贵妃啊!于是他只敢晃了晃吊床的绳索,让整个床剧烈摇晃,吓得贺今宵支哇乱叫起来,一点也不端庄。
两人正闹着,花丛里簌簌作响,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窜出来,头上顶着抖落的花瓣,脸上挂着白玉一样无瑕又冷冰冰的小脸,五官都快皱在一起,冷声呵斥两人:“不知礼数!”
贺今宵坐起身,拿掉书,正好对上不远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是个衣着华贵的小孩子,走路都还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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