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余然再次重复道。
于玚静默一瞬，他看出余然现在情绪不对，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缘由，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起身，悄声走出房间，在转身带上门时，他捕捉到余然眼角出现的水痕。
“嗒”地一声，门被关上。
几乎是瞬间，两颗泪珠迸出眼眶，顺着脸颊挂在下巴上，余然一把呼噜掉脸上的湿润，拿起那张粉色的信纸，完整的内容出现在余然眼前，只见最上方赫然写着“于玚”两个字，而处于结尾的“余然”则代表着写信人。
余然的手不自觉攥紧，信纸因此变皱，不久前忍着羞耻写出的告白的语句也被揉成一团，看不出先前的模样。
百密一疏，他想不到它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于玚看见，就如他想不到于玚会用学习的借口委婉拒绝。
余然几下撕掉这张承载着他少有的少年朦胧的情意的纸，冷酷地想：就算他真谈恋爱了也照样能考过于玚这个傻逼。
将碎纸片团成一团扔向垃圾桶，可纸团却因为惯性从垃圾桶内壁弹进了地板上的黑色书包中，这一切并没有被余然注意到。
此刻学习的**达到顶峰，他拿出错题本开始重新一轮的计算，不知道是想借此转移注意力还是化悲愤为即力量。
“笃笃笃。”
算完一道题，门外传来敲门声，余然很轻易地猜出来人是谁，对于玚的去而复返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欣喜。
“……我书包忘拿了。”
隔着一道门，于玚的声音有些不太清晰，余然下意识停下笔集中注意力听，在听清的一瞬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心中隐含的不知名的期待落空，他恨恨地抓起桌上属于于玚的东西塞进椅子上的黑色书包里，脚步声咚咚地走到门边，光速拉开一条门缝将书包丢了出去。
然后“砰”地一声，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于玚本能后退，避开了险些拍到他脸上的门。
于玚：“……”
*
时间悄然流逝，自那天不欢而散后，直到高考当日，二人没有一点交流，这次冷战已经打破了二人以往的纪录。
期间于玚试图主动示好，余然却避如蛇蝎似的次次躲避，连正脸都懒得给他，他也就没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于玚也分析过为什么那天余然突然情绪爆发，但怎么想也只能和那封情书有关。他多次回想自己当时的话，也没有找出一个字能让余然生气。
高考当天，于玚独自从家中来到作为高考考点的学校，校门口已经被私家车包围，大部分都是亲自送孩子来考试的。
于玚穿过车流进入学校，日出的阳光照耀在过往的每位考生脸上，这段时间难得不上晚自习，充足的睡眠和对即将结束高三生活的喜悦让他们带着积极的情绪步入考场。
“于玚！”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于玚转过头去，是同桌耿小萱，她正大幅度地摆动着手臂，于玚停下脚步。
耿小萱几步追上来，于玚见人到了面前便继续前进。
“你又没跟余然一块儿？”
耿小萱一边走一边好奇问道。
作为于玚的同桌，她每天上下学都能看到于玚和余然腻在一块儿的身影，鲜少见到他一个人的样子，就算有也最多不超过两天。
于玚忽略了问句中的“又”字，说道：“他先走了。”
耿小萱撇撇嘴，对他敷衍的回答有点不满，嘟囔了一句：“我还能不知道吗……”
于玚装作没听见，面不改色地继续向前走。
二人相对无言地走了一段，快到考场楼下时，耿小萱手臂碰了碰于玚，语气平常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余然？”
于玚一顿，视线瞥向耿小萱，见她一脸淡定，但放光的双眼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激动，眼珠子里飘着清清楚楚的两个字——八卦。
于玚不太理解她的心态，她也是送过余然巧克力的一员，换作自己，对疑似情敌的人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态度。
……但如果是耿小萱，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于玚看了耿小萱一眼，莫名地不想否认或者糊弄回答，良久后才吐出一个字：“嗯。”
闻言耿小萱的嘴角疯狂抽动，快要控制不住咧到太阳穴，立马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连正主就在眼前都忘了。
于玚盯着她快出残影的手指，眯着眼问道：“你跟谁发消息呢？”
耿小萱一把捂住手机，眼神飘忽难掩心虚：“没谁！”
于玚对耿小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无语一瞬，也懒得追究她跟谁大嘴巴了，转身就要上楼进考场。
“诶诶别走啊！”耿小萱叫住于玚，把人拉到一旁，正色道：“说吧，跟余然怎么吵架了？”
于玚嘴角抽了抽，对她瞬间转变成老妈子一样的语气感到哑然：“……你问这个干什么？”
耿小萱拧着眉：“当然是帮你和余然和好啦，你不想跟他和好吗？”
于玚内心深刻怀疑对方是单纯的八卦，转移话题道：“你这么热衷给情敌出招？”
“哎呀，”耿小萱道：“我对余然的喜欢跟你的不一样啦。”
于玚眼神狐疑：“怎么不一样？”
这是一个很难形容的回答，耿小萱思考片刻，拍着于玚的肩膀，表情认真：“我对他的喜欢是没有【哔——】欲的，但你的就有。”
于玚：“……”
耿小萱继续说道：“包括其他女生也是啊，我们的喜欢都是很单纯的对学神的崇拜以及对美人的欣赏。”
于玚心想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封情书的主人很显然背叛了你们，从崇拜欣赏变心了。
他睨着眼，眼皮半掀起：“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可是余然后援会管理员，每个成员我都很熟的。”
耿小萱提高声调说道，语气还有点小骄傲：“每次送什么东西给余然都是我牵头把风的好不好，不然怎么从没被他亲眼撞见过呢。”
于玚心念一动，不经意问道：“你不会趁机偷看别人写给余然的情书吧……”
耿小萱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是这么八卦的人吗？”
于玚挑起眉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你……不是吗？”好歹同桌三年，耿小萱是什么尿性他可一清二楚。
耿小萱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咳了一声，说：“哎呀我八卦也是分情况的，私自看别人情书这么没品的事我怎么会做呢，再说也没人给余然写情书啊……”
嗯？没人写情书？于玚一脸不信。
耿小萱解释道：“你别不信，是真没人给余然写，从高一到高三，余然收到的情书少说也有几百封了，可他一封都没拆开看过，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浪费时间和脑细胞写那些酸酸的话了，还不如送点吃的比如巧克力什么的，到时候余然退回来还能自己吃了呢。”
于玚虽然还是有些狐疑，但心里也对耿小萱的话是肯定的，他每天都和余然呆在一起，没道理会不知道余然收了谁的情书。
那天出现在余然房间里的情书到底是怎么来的？
既然不是收的，难道是自己写的？余然有喜欢的人了？
于玚皱着眉，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个结果比余然破天荒地接受了某个人的情书更让他感到烦躁。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了，需要我帮你出谋划策和余然和好吗？”耿小萱重复最初的问题。
于玚心里正烦，见耿小萱还叽里呱啦地追问让他心烦的事，便随口打发道：“要考试了，我先去考场了。”
语罢于玚几步走远，耿小萱挽留的话被他甩在了身后，很快消失在楼道。
耿小萱“嘁”了一声，站在原地嘟囔道：“不说就算了。”
各个考场的监考老师正在一一对考生进行检查，于玚来的不早不晚，很快就轮到了他。
不过一会儿就完事，于玚走进考场找到座位坐下，视线落在了教室右前方，也就是余然的位置。二人的缘分一如往常，连高考都能分在一个考场。
余然趴在桌面，脑袋埋进手臂，应该是来得太早在补觉。
于玚手撑着太阳穴，目光长久地落在余然身上。
他会喜欢谁呢……
突然，余然脑袋动了动，被衣服褶皱压出红痕的脸蛋向左边露了出来，半睁着眼正好撞进了于玚的视线。
余然很明显地愣住，狭长的眼睛此时微微瞪圆，怔愣着没有如前几天一样立时躲避。
于玚也没想到会和他对视，这时考场外的监考老师已经检查完所有考生即将进来，再过几分钟就要开始考前准备，他趁着余然还没回头，嘴唇微动说了一句话。
“考试顺利。”
余然抿了抿嘴，看懂了于玚无声的祝福，他眸光微闪，视线偏移了细微的距离，良久后动唇默声道：“……你也是。”
随后立即做贼似的转回头正视前方。
这是几天来二人仅有的交流，余然的耳尖在接下来的考试中一直保持着透红的颜色。
奋笔疾书写完了试卷，检查中途终于能放松一点神经，余然一边机械地扫过题目，一边在心里不自觉地回想那一天的情景，然后再次手痒，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把东西扔进于玚的书包里了！
那天于玚走后他实在心烦意乱静不下心来复习，便开始转移注意力收拾屋子，丢垃圾时却发现本该在垃圾桶里的纸团不见踪影，在找了一圈无果后他才恍然想起于玚的黑色书包就放在垃圾桶旁边，纸团很可能是不小心进了于玚的书包。
顿时，他也顾不上连间接表白被拒而难过了，比被别人看到情书然后拒绝这件事更尴尬的是在这之后还不小心把情书扔进了别人的书包里！
这几天他无数次脑补于玚发现情书的场景，根本不敢想象于玚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尴尬，别扭，或者是嫌恶，总之余然是不想面对这其中任何一种的，所以他这几天躲着于玚。
“……离考试结束还有30分钟，请考生注意时间……”
广播发出带有电流声的播报，余然杂乱的思绪被打散，他集中精神再次检查试卷，并决定交卷出考场后早点溜，免得跟于玚对上。
没过多久，周围的考生陆续停笔，广播也发出最后一次播报，余然能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仿佛穿透所有的障碍径直射向他的心脏。
余然吞了吞口水，突然对自己躲着于玚这件事产生了一种良心不安的感觉。
时间一到，象征着考试结束的急促铃声陡然出现在安静的教室，早已准备好的监考老师开始快速收卷，在两分钟内收完所有考生的试卷，并宣布可以离场。
余然两眼盯紧门口，泥鳅似的穿过人群率先离开考场，眼见就要汇入人海，见状于玚也顾不上讲礼貌手脚并用地挤开前面的人就要追上去，可当他拐了个弯进入楼道时，上一秒还在视线里的人就没了影。
“哎你觉得这次的题难不难啊……”
“还行吧，不难也不简单……”
于玚退到楼道角落，身旁快速经过数人，无一不是在讨论刚考过的试卷。
于玚忽略了耳边吵闹的人声，两眼自上而下扫过下个楼道排列整齐的人头，依然没看见熟悉的脑袋，他缓下脚步，放弃了追上去的念头，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你也永远追不上一个想躲着你的人。
跟着人群来到一楼，于玚向右转弯差点撞上一个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撞到你吧？”那人赶忙道歉。
于玚摇摇头示意没事，那人便往屁股上擦了擦滴水的手，然后离开了。
于玚看着他的动作，脑中白光一闪，迅速转过身逆着人群上楼。
为了防止本校考生在自己班级的教室作弊，安排考场时特意将本校的考生排在了高一高二时呆过的教学楼，高三后于玚就很少再来，难免不太熟悉格局。
那个从厕所出来的人让他想起这栋楼每个楼道出来旁边就是厕所的门口，刚才他与余然的距离并不远，没道理会被甩开，余然一定是趁着人群躲进了楼道旁的厕所。
来到之前所在的楼层，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于玚跑得稍微有些喘气，他推开厕所门，抬脚走进去，视线掠过隔间，一连串的隔间门把都是绿色，他才意识到自己犯傻，余然真躲进了厕所难道还会呆在原地等他来找吗？
于玚吐出一口气，走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刚要出去就听见最里面的隔间发出一道声音。
“哐啷！”像是手机碰到木制门板发出的声音。
于玚循声看过去，从底下的缝里看到一部熟悉的手机，他擦手的动作一顿。
正躲在隔间里的余然僵直了身体，随即闭了闭眼，无声暗骂一句脏话。
没发现我没发现我……
余然几乎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捕捉外面的声音，内心十分恳切地希望于玚快走。
早知道就不上厕所了，不然也不会被于玚正巧撞上。懊恼的情绪侵袭了余然的大脑，当他刚提起裤子就从门缝里看到熟悉的球鞋时就知道自己今天十足的时运不济。
厕所霎时变得异样的寂静，仿佛无声的较量。
掉落在脚边的手机倏地亮起，以木门隔开的二人视线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门缝下的手机上。
意识到什么的余然瞳孔皱缩，下一秒，熟悉的来电铃声打破了厕所的寂静和僵持的氛围，余然被定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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