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小巷的周载鹤在街道错综复杂的保卫区里狂奔着，而那藏匿食物的包裹被他塞进了怀里，用裤子的松紧带夹紧在肚子上。
他得赶紧回家，都怪刚刚突然冒出的那个奇怪的小孩，不然他就不会耽误这么多时间了。
想到小孩脸上和身上被自己打出的伤，周载鹤紧紧咬着下唇。
都怪他。要不是他故意挑衅，自己也不会打他。
现在午饭时间刚过，街道上有不少刚吃完饭准备上岗上工的人。052保卫区本就不大，街道也是狭小，再加上现在是人流量大的时间，周载鹤只能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不过幸好他还算瘦小，不会感觉穿过人群很困难。
人群顶着烈阳赶回自己的岗位，嘴上都在吐槽天气和枯燥的工作。大多人的工作都是上级管理分配的，因为保卫区内许多设施都没完成，需要人力。
不过工作的薪水和待遇还算可观，只要积极参与建设工作就可以分得免费住处和一个月基本口粮，还会有另外的薪水，用来生活开支和零用。不少末日前被工作折磨的苦逼上班族，甚至庆幸地觉得末日也是一份好事。
052保卫区刚刚成立并正式投入难民生活才三个月，里面的商铺也不是很多，80%的商铺还是公营，剩下的20%也是有身份的人。毕竟如今世界变成这个样子，物资的运输和产出都变成了一件难事。在052保卫区田地里催熟的大棚瓜果也才成熟第一批，养殖业也还没有真正落实，繁殖也算一件难事。
虽然上级希望圈养的动物可以尽快繁衍，但人类就不一样了。
现在的时期，上级还不允许生育，除非搬进保卫区时孩子就已经到了预产期。而且生完孩子的假期，最多只许7天。就必须上岗工作，为人类未来的家园做贡献。并且上级会对刚出生的婴儿做严格地检查，意思是现在物资稀缺，需要大量药物精力养着的残疾儿，早产儿，对现在的人类一点帮助都没有。
当然，这些规定只对老百姓有效，对有身份或上级的人来说，丝毫不影响。
此时的周载鹤则奔进了一栋略破旧的楼房，看到长长的阶梯，周载鹤重重喘了几口气。但只弯腰撑膝大喘气了两下，周载鹤便迈着楼梯奔向二楼，然后猛地推开了二楼左边陈旧的铁门。
推门看见客厅里虚虚坐在沙发上的人影后，周载鹤的心才稍微放下一点，然后轻轻关上了刚刚被自己推开的门。
“回来了啊……”坐在沙发上虚弱的女人朝周载鹤说道。
周载鹤转身看着脸色苍白的女人，哽了哽喉咙，朝女人的方向走去，打开了自己藏在怀中的包裹。
“姐姐，看我弄到了什么。”说着，周载鹤兴奋地把包裹里的东西举给女人看。
女人却没有看，而是把目光放在脏兮兮的周载鹤身上。看到周载鹤灰尘仆仆的身上到处都是的伤痕，又看向周载鹤凌乱的头发和脸上那道可怖的疤痕，女人“呜咽”一声，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就像不会绝提的洪水一样，从那双疲惫忧伤的眼眶里不断涌出。泪涌出她早已哭肿的双眼，又滑过她苍白的脸颊，像一条涓涓的小溪。
周载鹤站在流泪的女人身前，那些泪从女人的眼眶流进了他的心脏，他只能把手上的包裹放下，双手捧着女人冰凉的双颊，嘴里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安慰着伤心的女人。
“姐姐不哭了。”曲子哼到一半，周载鹤忘了后面的曲调，只能轻柔地说“不哭”。
“春儿不哭，春儿不哭……”突然想到什么，周载鹤唤着母亲常唤的女人乳名，像母亲最后一次安慰女人那般安慰着她。
周迎春把头埋进自己弟弟瘦小的怀中，却不敢哭喊，只能压抑着声音痛苦地呜咽着。
但头上靠着的怀抱太瘦小了，周迎春感觉自己把头搁置在骨头上般。
骨头的触感让周迎春清醒过来，她想起以前周载鹤还是个贪吃鬼，每次吃完饭肚子都会鼓起来，像一个小球。但如今……
想着，周迎春的泪止住了。把头从弟弟瘦小的怀里抬了起来，看着眼前有些笨拙紧张安慰自己的小男孩，周迎春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看到姐姐笑了，周载鹤也翘起了嘴角。随即拿起放在一旁的营养液，给周迎春看。
“姐姐，看我弄到了什么好东西。”周载鹤开心地笑着。
眼前晃过一抹蓝色，周迎春一惊，是营养液。但凭他们的身份和资金，根本弄不到这样的东西，于是朝周载鹤问道：“小鹤，这东西哪来的？”
听到姐姐的问题，周载鹤瘪了嘴，但下一秒又笑了。
“姐姐我跟你说，我今天可激灵了！我用三个压缩饼干把口袋揣得满满的，故意捂着口袋走。然后那金毛狗崽子果然又来抢我的食物了，我故意捂着口袋把那饼干捂紧不让他抢，他就气急了！把我按在地上后都没发现我怀里还有这些！”说着，周载鹤晃了晃手上的营养液，又指了指一旁的三块饼干。
周迎春没有跟着周载鹤一起笑。她知道周载鹤说的是他中午去领口粮时的事，也知道周载鹤口中的“金毛狗崽子”，是经常欺负周载鹤并且歧视东方人的一个西拉人。
平时自己会护着周载鹤，但最近有事都是周载鹤一个人去，看到周载鹤身上的伤，周迎春都能想到中午发生的事。
周迎春叹了口气：“还手了吗？”
“没。打起来的话这些东西就暴露了。”周载鹤说。
“等我明天回来我们一起去狠狠揍他一顿，再把食物抢回来。一个狗崽子，还敢欺负我家小鹤。”周迎春拉着周载鹤在自己旁边坐下，开着玩笑，但脸上的疲态把自认为温和的笑完全挤成了苦笑。
周载鹤“嘿嘿”地笑着，把自己手心那袋小小的营养液放在周迎春膝上。
“姐姐，喝掉这个吧。”说着周载鹤顿了顿，“我在一对夫妇身上偷的，他们还有一袋。”
闻言，周迎春看向搭在自己膝上的那只小手。她该怎么办呢？偷盗是不可取的，但她也心知肚明小鹤这都是为了自己。说到罪恶的源头，还是自己。
周迎春心头一阵苦涩，她没办法。应该指责自己弟弟的行为，想着，她便开了口：“小鹤……”
只是“鹤”音刚落，就被打断。
“不能偷东西。”周载鹤沉着声音，“我只会做这一次，而且他们还有一袋。”说着，周载鹤又握起了那袋营养液，往周迎春脸前凑。
周迎春沉默地看着那只小手递来的营养液，她不能接过，一旦接过，她就默许了周载鹤的行为。而这偷盗的行为会定型在他心里，绝对会有下一次。
想着，周迎春重重喘了一口气，“周载鹤，你把这袋营养液还回去。你在哪里偷的，就在哪守着那对被偷的夫妇。”
听到周迎春的话，周载鹤瞪大了双眼：“不要！我不要还回去！你明天就要出去……”
“周载鹤！”看着自己执念不改的弟弟，周迎春厉声道，“偷盗是不可取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偷！”
被周迎春的大嗓音震道，周载鹤一时愣住了。
而周迎春则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一时咳嗽停不下来。
看到周迎春因为咳嗽而剧烈颤抖的声音，和耳边惊心的咳嗽声，周载鹤才清楚地理解到，自己一番“努力”并没有给自己姐姐带来帮助让她开心，反而让她更加难受。
一阵自责和伤心涌上心头，但自责占了上风。
周载鹤着急地轻抚着周迎春弓起的背，喊道：“姐，我还回去，我会还回去的！对不起姐姐，你别气了。”
周迎春没有因为周载鹤的话而立马停下咳嗽，而且还咳了半分钟，才堪堪停下。周迎春努力压下哽住喉咙的唾沫，看向着急自责的周载鹤。
“你现在就去把这个还给人家。”周迎春指了指被周载鹤握着的营养液。
周载鹤顿了顿，闷闷地说：“等你明天……”话音到后面愈来愈小，以至于根本听不清周载鹤后面说的什么。
看到弟弟还是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周迎春又无奈又气愤。“现在就去。什么时候还了什么时候回来。”
“那要是找不到他们人呢！”听到周迎春让自己什么时候还掉什么时候回家，周载鹤气了。如果自己下辈子都没有还掉这个，那她是不是就不要他了！
看着弟弟撅起的小嘴，周迎春明白是自己说错了话，于是伸手虚虚地握住周载鹤的手：“是我说错话了，姐姐对不起你。但今天就把这个还回去好吗？这个时候，这种营养液也是珍贵的，丢了应该也会很着急地到处找吧。”
“说不定人家都不稀罕这点呢……”周载鹤小声囔囔着，周迎春只模糊听见几个音节，并没有听清周载鹤的话。
“但是。”想到什么，周载鹤担忧地开口，“姐姐，你明天就要跟随部队去保卫区外探索了……你就让我多陪陪你不行吗！说不定我们只能相处这一个下午了！”周载鹤说着，越来越激动。
去外面探索…那是什么意思他能不了解吗！每次探索队回来的人都只有20%！那些家属哭喊的身影他都历历在目。
要是！要是，他也变成了那其中了一员呢！
况且姐姐现在这个身体……想着，周载鹤把目光放在了周迎春小腹上，咬紧了后牙关。
周迎春明白周载鹤的崩溃，真的是不好的事情都堆在一起。每期探索队的人员是保卫区内的人员抽签决定的，不容反抗。
虽然去外探索并不是什么苦恼的事情，但偏偏在这之前。
想到什么，周迎春眼神暗了下来。
“不会的，我会好好回来的。”摸了摸周载鹤的头，周迎春难看地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看着周迎春难看的笑，周载鹤想到女人虚弱的身体，想到女人的喊叫，周载鹤扑进女人的怀里低低地哭了起来。
周载鹤头埋在周迎春小腹，这里前几天还孕育着生命。
但那是一个罪恶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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