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柔站在隔壁紧闭的门前,胸腔里翻涌的不安情绪被她死死按下。抬手,蜷曲的指节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十几秒,死寂。
她再次叩响,回应她的依旧只有空洞的回音。
人搬走了?她蹙眉。
之前因为频繁断电她投诉过物业,物业联系业主,但对方远在外地,信誓旦旦保证会约束租客。
她退回自己屋内,再一次拨通江临的号码。
几乎是同时,沉闷的振动声,再次从隔壁穿透过来。
如果墙后的手机真是江临的,那他现在人在哪儿?
也或许,只是巧合。
隔壁租客是江临的朋友,他来做客,不慎遗落手机。此刻家里刚好没人,没有发现遗落的手机。
合情合理,生活本该如此。
但想到医院电梯里那个外国男人看向江临的眼神,项柔敏感的神经又在叫嚣,怎么可能这么巧?
她走到阳台,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目光扫过隔壁的半包阳台,与自家仅隔一道狭窄的缝隙。
最后一次拨号,直到听见熟悉的提示音响起。
她放下手机,眼底掠过一丝亢奋。
后退几步,甚至没分神去看一眼脚下的深渊,单手一撑栏杆,身体已如狸猫般轻巧地翻了过去,脚尖精准点在对面阳台的栏杆上,借力一荡,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落进隔壁阳台。
动作干净利落。
阳台的门没锁,她一把拉开。
一股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的怪味猛地扑出,如同腐烂的鸡蛋被塞进久未疏通的下水道里沤了几个月,混杂着食物**的腥气,狠狠撞进鼻腔。
项柔胃部一阵翻搅,迅速抬手捏紧鼻子,屏住呼吸。
客厅的景象在昏暗光线里更加不堪,餐桌上堆满了小山般的外卖餐盒和零食包装袋,污渍横流,霉菌在残羹冷炙上一片一片的盛开,黑压压的苍蝇群被惊动,嗡地腾起一片,驱之不散。
项柔强忍不适,再次拨通江临的号码。
嗡嗡嗡—嗡嗡嗡—
沉闷的振动声穿透空气,项柔的目光迅速锁定卧室的方向。
她屏息,蹑足靠近卧室门,手指轻轻搭上门板,用力一推。
吱呀—
老旧弹簧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向内敞开。
屋内光线更加晦暗,只有靠墙的桌面上,一点幽微的光亮如同垂死挣扎的瞳孔,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手机屏幕上清晰地跳动着项医生三个字。
果然是江临的手机,她伸手去拿,眼角余光却猛地捕捉到身后似乎有黑影一闪!
项柔骤然回头!
卧室门缓缓合上,一件反着幽光的黑色雨衣突兀地悬挂在卧室门上,像一具被挂在门上了无生气的身体。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雨衣的兜帽上,赫然扣着一张惨白的塑料面具!
面具眼眶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边缘被人用某种猩红的颜料,拙劣地涂抹出向下流淌的血泪痕迹。
嗡!
项柔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
冰冷的恐惧从脚底一路窜上天灵盖,四肢瞬间麻痹。
她身体后倾,双手死死攥住桌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般的痛。
咔哒一声轻响,弹簧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客厅微弱的光线。
项柔仰起头,视线被张悬挂的血泪面具牢牢吸引。
Zero那种阴冷的低语仿佛真的在耳边响起,带着湿热的吐息,紧贴着她的耳廓:“Found you. Come out.”
“闭嘴!”项柔尖叫,双手猛地捂住耳朵,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抗拒颤抖,“滚开!滚!”
楼道里老旧的感应灯突然亮起,昏黄的光线从门缝底下渗入。
“……业主天天投诉!一天恨不得打八百个电话!您要是不给协调解决,我们物业就只能报警了!这租客……”
“行了行了,我这不赶回来了吗?”另一个男声带着火气,“租客是个老外,还以为能省心呢,谁知道惹这么大麻烦!钥匙呢?”
清晰的锁头转动声,劈开项柔混乱的思绪,将她拽回现实!
她得走了!立刻!
刚挪动一步,余光瞥见一抹刺目的血红。
侧头看去,床头的穿衣镜上,赫然用猩红颜料,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狰狞的大字:Zoey,出来!
审讯室灯光刺眼。
Zoey面无表情地坐在金属椅子上,腕骨被手铐的边缘硌得生疼。
对面警察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却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幕传过来,她费力地捕捉着只言片语:“入室偷盗,死者,外国人......”
她确实挺冤枉的,一睁眼,视野里就是一片晃动的深蓝制服和手电光柱。她想反抗,换来的却是更粗暴的压制,直接被按倒在地,脸颊磕到地上,火辣辣的疼蔓延开,颧骨附近更是蹭出几道裂口。
原来这就是背黑锅的感觉。
她嘴角掠过一道极淡的自嘲,转瞬即逝。
这抹弧度落在警察锐利的眼里,瞬间被解读成不屑与挑衅的嫌疑人嘴脸。
......
沈聿珩扯松领带走出法庭,五小时唇枪舌战的疲惫,终于从肩头卸下,鞋尖快速踏在大理石台阶上,身后的当事人小跑着追上来。
“沈律师,您看这都到饭点了......”当事人搓着手,手腕上的金表闪着光。
沈聿珩按住抽痛的眉心,手背上的青筋在皮肤下隐约跳动,“陈总,”他停下脚步,“您付我报酬,我为您争取利益,这是应该的。”
“哎,不是......”金表又追上来,“我们集团正缺个常法顾问......”
黑色奥迪车灯亮起,左右两边的后视镜像一对欲腾飞的小翅膀,慢慢上扬。
沈聿珩瞥了眼正要往副驾钻的张宇:“你开车。”
转头对陈总颔首:“非常欢迎,不过这不是我的业务范畴,您可以给律所前台打电话咨询。”说完便弯腰坐进后座。
车子刚拐出法院停车场,张宇就忍不住开口:“沈老师,刚刚陈总说想找常驻法顾,您干嘛拒绝?”
后视镜里,沈聿珩缓缓掀起眼皮,“一个连亲生女儿的抚养费都要克扣的老板,”他抬手又去松领带,“你觉得这样的人,能把公司做长远吗?”
“啊?”张宇捏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再说,他看重的不是国信的专业能力,而是国信的人脉和资源。这种人,不值得国信的招牌为他背书。”
“原来如此,”张宇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手机振动,沈聿珩刚接通,就听见陈丛的急迫的声音:“项柔被警察抓了,还说牵扯到命案,你快过去看看!”
汽车迅速调头,向市局方向开。
Zoey被女警官推醒,她茫然地眨眨眼,又揉揉僵硬得脖子,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干嘛?又要问?翻来覆去就那几句,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睁眼就在那儿了!你们就当我梦游!我有病!行不行?”
女警官面无表情地拿出钥匙,“咔哒”一声解开手铐。
然后几乎是半拽着Zoey的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一言不发,带着人就往外走。
走廊的光线比审讯室柔和,但依旧刺目。
沈聿珩就站在入口的阴影里,悬在两侧的手指不安地敲打裤线。
看到项柔被带出来,他立刻迎上几步。
“没事了,”他伸手扶住项柔有些虚浮的身体,将她护在自己身侧,“我们回家。”
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当触及她颧骨明显带着血丝的擦伤时,眼底刻意维持的平静瞬间消失,被一种极具压迫感的锐利取代。
他倏然抬眼,目光冷冷射向刚才带人的女警官以及旁边的民警:“根据相关条款,在未确认我当事人为犯罪嫌疑人并履行法定程序前,禁止对其使用暴力或变相体罚。对于我当事人受到的伤,我会在核实伤情后,依法向督察部门及检察机关提出正式申诉,并保留追究相关责任人法律责任的权利。”
“这不是沈律师吗?”刚办完案回局的周警官走进来,他跟沈聿珩有过几面之缘,听小警员说了前因后果,马上堆起笑,“误会,绝对是误会!兄弟们可能,可能当时情况紧急,手下没把握好分寸!是我们工作不够细致!我代表他们,给您和项女士赔个不是!项女士,实在对不住啊!回头我一定好好说他们!”
“走吧。”Zoey只觉得头痛欲裂,那点擦伤带来的刺痛于她而言不值一提,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一秒都不想多待。她挣了一下沈聿珩扶着她胳膊的手,“我没事,真没事,赶紧走。”
沈聿珩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攥着项柔的手指。
她今天安静得过分,身体蜷缩在座椅里,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眼神空洞地落在前方不断后退的街景里。
沈聿珩刻意将声音放得平缓:“别担心,警方既然允许保释,就说明现有证据链上,指向你作为凶手的疑点已经基本排除。程序上,你目前只是重要关联人或目击者,不是嫌疑人。
“死的人是谁?”
“是个外国人,具体身份和案情细节,我会尽快找人弄清楚。”
“外国人……” Zoey喃喃重复,此刻占据她全部心神的,并非是凶案本身,而是这具身体内部,彻底沉寂下去的主人格项柔。
这不正常,太反常了。
按照过往的规则,当身体陷入沉睡,操控身体的副人格也会随之沉寂。
可这一次,身体在苏醒后,掌控这具躯壳的,竟然还是她。
主人格呢?项柔去哪了?
意识到她在躲,像一只受惊的动物,将自己顽固地藏进意识最幽暗的角落,拒绝醒来,拒绝面对。
这绝不仅仅只是因为被警察误抓这种小事,Zoey能感觉到意识的深渊里,沉潜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
她到底在怕什么?怕到了宁愿将身体的控制权彻底放逐给自己,也要龟缩在意识深处不敢露头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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