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前。
小套间里,项柔正背手费力地勾着礼服的拉链,包里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
她动作一顿,拿出来看,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号码。
指尖向左滑开,直接挂断。
不过三秒,手机再次执拗地震响,仍是那个号码。
一种微妙的预感涌上。
她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至耳边。
听筒里先是一片死寂,然而,仅仅数秒之后,项柔眼底的流光倏然冷却。
……
车子碾过郊区坑洼不平的路面,最终停在一栋烂尾楼旁。
四周荒草蔓生,冷风呜咽。
项柔推开车门,鞋尖踩在碎石道上,传来清晰的咯吱声。
走进空旷的框架结构内部。
光线从没有安装玻璃的窗口斜射进来,切割出一块巨大的阴影。
就在那片晦暗混沌的阴影中央,摆着一张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红色沙发。
白洁斜倚在沙发里,手里转着一杯红酒。
她的面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甚至隐隐透着灰败,偏偏那一张唇,涂抹得鲜艳欲滴,如同刚刚吸过血,绽放在废墟之中,显得极度诡异。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项柔,我们本来可以改变一切!我们本来可以建立一个完美的秩序!我们本该是完美的同盟!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
项柔静立原地,礼服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拂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癫狂的女人,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彻底看透后的悲哀。
“毁掉?”她的声音平静,“我毁掉的到底是什么?白洁,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她向前迈了一步,迎上白洁的视线。
“白洁,你口口声声要建立的秩序,究竟是什么?它不是追求平等与尊重的信念,而是你用来凌驾一切、满足无限贪欲的工具!是你亲手打造出来,蛊惑人心的邪说!”
“你诱骗那些女孩,用你的理论诱导她们与男人为敌,与全世界为敌,最后只剩下你,才是唯一的觉醒者和庇护所!”
项柔的语气愈发锐利:“你煽动对立,割裂她们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让她们在所谓的战斗中变得偏激、孤立,最终除了依附于你,无处可去!到了那时,她们就不再是独立的人,而是你可以随意摆布并用以换取利益的玩偶!”
“你这不是在为她们争取权利,你是在践踏女性!”
白洁忽然尖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疯狂。
“清白?尊严?你以为我生来就懂得这些肮脏的手段吗?”她猛地收住笑,猩红的嘴唇咧开,露出森白的牙,“我也曾干干净净,相信努力和才华就能赢得一切!可结果呢?”
“我的论文被那个禽兽导师据为己有!我反抗,他就强J了我!还说是我勾引的他,让我做他的情人!我去申诉,可谁会相信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学生的话?他们只相信那个道貌岸然的教授!”
泪水混合着黑色的眼线液在她脸上划出污浊的痕迹,但她毫不在意:“我去了国外,以为能重新开始。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可是Zero那个变态!他根本不爱女人,他只喜欢折磨女人!他经常叫来一群所谓的朋友,把我当作他们的玩物......”
白洁的声音颤抖着:“那个时候,有谁给过我尊严?有谁给过我公平?”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盯住项柔:“既然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用污秽和不公对待我,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我为什么要保持洁净?凭什么只有我深陷泥沼?既然这世界有罪......”
她几乎是咆哮出来:“那我就要看着所有人!所有人!都变得和我一样脏!都要陷进这泥泞里!然后在她们的挣扎和绝望里,为我所用!这才是最大的公平!这才是我建立的新规则!”
白洁的声音戛然而止,盈满疯狂和泪水的眼睛骤然变得阴鸷。
她将手中的红酒杯摔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信号,几乎是同时,她从沙发坐垫下抽出一支预先准备好的注射器。
而与此同时,阴影里迅速闪出几名面色冷硬的雇佣兵,站在白洁身后。
“既然你这么清高,不肯与我同流合污,那就,彻底烂在这里吧!抓住她!”
项柔身体紧绷,侧身躲过最先扑来的壮汉,抬脚踹向对方膝窝!
那人闷哼一声,动作却只是滞了一瞬,反手就抓向她的脚踝。
项柔堪堪躲过,又见另一人从侧面袭来,拳风凌厉。
她抬手格挡,手臂立时被震得发麻,踉跄后退,有人已瞅准空档,直取她咽喉!
一道破空之声尖啸而至!
打在其中一个雇佣兵的手腕上,他痛呼一声抽回手。
众人皆惊,循声望去。
只见季云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楼断裂的楼板边缘,身影清瘦。
他手上没停,继续剥着花生,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再次疾射而出!
季云的加入让项柔压力骤减。
两人默契配合,一个近身搏击,一个远距离干扰。
很快,几名雇佣兵在两人联手之下被尽数击倒,痛苦呻吟。
一声警笛呼啸而来。
项柔抬眼,已不见白洁踪迹。
“季云,你料理这里!”项柔见侧门闪过一道黑影,疾步追了出去。
白洁跳上车,发动引擎,车子即刻冲上公路!
然而,她从后视镜里看到紧追不舍的项柔,脸上闪过极致的疯狂和狠戾。
轮胎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汽车瞬间调转车头!
车头对准项柔,非但不逃,反而以最大的油门,狠狠地、直直地撞了过去!
刺目的车灯像死神的眼睛,瞬间吞噬了项柔的视线!
“项柔!!!”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从侧面传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飞扑过来,用尽全力将愣在原地的项柔猛地推开!
是沈聿珩!!
“砰!!!”
沉重的撞击声闷响传来。
沈聿珩的身体被高速冲来的汽车结结实实地撞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几米开外的碎石地上,一动不动。
汽车因为剧烈的撞击和方向失控,冲向了反向车道,最终撞在路边的水泥墩上,车头瞬间扭曲变形,引擎盖弹起,冒出阵阵白烟。
项柔发疯似的扑过去,指尖颤抖着,却不敢用力触碰,只是虚虚地环住沈聿珩的肩膀,目光仓惶地在他身上搜寻可见的伤口。
除了衣服的摩擦破损和尘土,似乎并没有血迹。
“沈聿珩,沈聿珩!”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轻轻拍打他的脸。
沈聿珩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掀开一条缝。
视野模糊不清,耳畔轰鸣,但他依稀辨认出眼前的人。
“我,没事......”他声音气若游丝,几乎散在风里,“别怕,项柔,”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你怎么,又单独行动,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我都说了,我不想......”他竭力想抬起手,想去抹掉她眼角的泪,手指刚刚抬起,便无力地垂落。
最后的话语未能说完,残存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项柔的心刚因他醒来而稍安,瞬间又沉入海底。
她感觉到托着他后颈的手心传来一阵温热黏腻的触感。
猛地抽出手,掌心一片刺目的猩红!
大股大股的鲜血正从他浓密的黑发间源源不断地涌出,迅速染红了她的手掌和身下的碎石地,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暗红。
......
看守所的会面室,铁栏的另一端,白洁穿着统一的囚服,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此刻枯燥地束在脑后,那张过分鲜红的嘴唇也失去了光泽,只剩下偏执的眼神依旧亮得骇人。
她指名要见项柔。
项柔走进来,神情平静。
崔照在她身后低声交代:“别管她说什么,她的罪名铁板钉钉,国籍也保不了她,无非是想拉你下水,我其实不建议你......”
项柔微微颔首,在铁栏前的椅子上坐下。
白洁盯着她,唇角带着讥诮:“项柔,审判我的感觉好吗?站在阳光下面,你就不觉得难受吗?”
她身体忽然前倾,几乎要撞上铁栏:“杨琳琳可是你害死的!你手上也沾着血!凭什么你不用站在被告席上接受审判?!凭什么?!”
项柔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她的目光穿过铁栏,落在白洁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琳琳的死,”项柔开口,声音平静,“曾经是我每一个夜晚都无法摆脱的噩梦。我自责,我痛苦,我无数次问自己,如果当时我再警醒一点,是不是就能拉住她?”
她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但我走出来了。不是因为忘记了,而是因为我终于看清,将她逼上绝路的人,不是我。”
“是你用那些扭曲的理论蛊惑了她,是你切断了她所有的退路,你才是那个在她跌落时,不仅不伸手,反而狠狠推了她一把,并踩着她尸骨继续往上爬的人。”
“而我,”项柔神色依旧淡然,“绝不会再用她的死来惩罚自己。我的审判早已在我心里完成,而我得到的答案,是更要好好地活,连同她的份一起,有温度地活下去,去阻止更多像你这样的人。”
白洁被这番话狠狠刺中,向后一仰,随即爆发出尖利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说得真动听!项柔,你归根结底就是个懦夫!一个不敢直面世界残酷的弱者!只会躲在所谓的感情背后瑟瑟发抖!”
项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铁栏后状若疯癫的女人:“是,也许在你眼里,我们是弱者。正因为我们是弱者,才需要家人,需要朋友,需要爱人,需要彼此扶持、彼此信任,才能在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里找到温暖和走下去的勇气。”
“而你,”她的目光冷淡下来,“你自诩独一无二,强大无比,凌驾一切。可到头来,除了这身囚服和四面铁墙,还有谁在你身边?又有谁会真心陪着你?”
项柔冷笑一声,突然凑近,低声说,“白洁,用装疯逃避量刑这条路,我劝你别走,不然,”她晃了晃青山医院的卡片,“国内接收精神病罪犯的医院不多,我总能找到你的,你说对不对?”说完,她转身离开。
“项柔!”白洁抓住栏杆,“你别得意!沈聿珩呢,怎么不见他陪你来?他是不是被我撞死了?啊?!哈哈哈哈!”
项柔步子一顿,回头:“他会醒过来的,因为他知道我在等他,不过你是见不到了,后会无期,Romeo!”
身后,是白洁死寂般的沉默,以及最终传来的尖叫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