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和元烬逃脱灰狼的包围圈后，狂奔半晌，可变异灰狼还是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元烬身上有好几处被灰狼撕咬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流血，他在和灰狼的搏斗中就已经消耗了大半体力，现在已然力竭。
要不是林昭还拽着他，他或许早就倒在了路边了，他踉跄地跟在林昭身后，心中对自己愈发厌弃。
于是，他猛地甩开了林昭的手，扶住身旁的树干，低着头不敢直视林昭的眼睛。
“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林昭拧眉看了眼被甩开的手，问道：“你认真的？”
元烬点头。
林昭大步走到元烬身前，猛地一拳砸在他的脸上，用了全力，元烬嘴角渗出血迹来。
她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眼前，和他平视着：“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我不来，你现在就已经死了，现在你的命是我的，懂吗？”
元烬淡定的抹去唇角的血迹，依旧垂眸，没有和林昭对视。
“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救了我……会后悔的。”
林昭更愤怒了，不知道是愤怒他在团队损失惨重的时候一言不发地离开，还是愤怒他现在的自暴自弃，抑或两者都有。
或许还夹杂着一丝怨怼，和一丝对他差点死掉的后怕。
她强硬地捏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逼迫他和自己对视，恶狠狠道：“你的命是我的，你做了什么自有我来审判，轮不到你。”
元烬沉默不语。
空气中重新弥漫起潮湿腥臭的味道，林昭越过元烬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
灰狼又追上来了。
她猛地拽了一把元烬，将他拽到自己的身前：“快走！别逼我在这里和你打一架。”
机甲的身躯巨大，很好定位，两人距离机甲还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只要回了大本营，进入装甲车，他们就有了新的武器补给，灰狼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
甚至如果林昭今天离开的时候多带一把威力大点的枪，两个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灰狼显然意识到了前方机甲带来的威胁，它们焦躁地低吼着，不再满足于尾随。
他们只停顿了片刻，在身后不远处的灰狼立刻抓准机会，从侧面上前包抄了他们，截断了他们的去路。
林昭拉住了元烬，挡在了她前面。
“一会儿我拖住它们，你找机会跑回去拿武器来救我。”
元烬看着她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瘦小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答应，而是十分不合时宜地选择坦白。
他头顶着属于林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备受折磨，已经无法承受了。
“我恢复记忆了，我是监管者、也就是那个老人安插在你身边的鱼饵，我之前的命运和陈东海一样，但我比他运气好一点，在草丛里被老人救了下来。”
林昭怔愣片刻，双目已经凝神盯着前方，她打断了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可元烬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答应帮他做一件事，就是去地下世界找到你。他用那块黑色石头在我的大脑里安装了精神锚点，那个精神锚点就是你。进入地下后不久我就被联邦抓到，他们见我并没有因为驾驶机甲而变成精神病，就洗去了我的记忆让我进入了AEIT服役……”
林昭蹙眉看着他，低声吼：“不要说了！”
元烬充耳不闻，他看着她的脸，不愿错过她分毫的表情变化：“因为精神锚点的原因，在找到你之后，我自觉或不自觉地留在了你身边，而这正是老人的目的。他可以定位到我的精神锚点，只要我和你在一起，他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找到你。”
他深吸一口气，丢出了后面的重磅炸弹。
“班宗被绑是我造成的；刚才攻击我们的猴群也是我引来的，夜和曜的死和我脱不开干洗，而班宗，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看见一只变异的蜘蛛人？就是他。”
“现在，你还想要带我走么？”
灰狼带来的腥臭味愈发浓烈了，林昭夜不再管步步紧逼的危机，她低头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所以呢？”她抬起头，看向元烬，“你是想让我哄你，宽慰你，假惺惺地慷他人之慨说‘这些都不是你的本意，你不要太自责了’；还是想让我一怒之下，亲手杀了你，以死来转嫁责任？”
她也不再管包围上来的灰狼，一步步朝元烬逼近，用手点着他的胸口：“如果用你的死能换回他的命，我恨乐意把你丢过去喂狗，可惜不能。你的命值几个钱？你的死有什么用？”
“车上还有两个伤员，距离第六区还有五百多公里，你因为承受不住道德压力一声不吭地离开，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安危？现在老人已经死了，你依旧要这么懦弱吗？”
“元烬，是你告诉我的，死亡不可避免，我们所有人都可能会死，但至少像夜一样死的有价值，死的像个人。”
“如果活着比死亡还让你痛苦，那你就更应该活着，痛苦地活下去，直到赎清自己的罪。”
“我不管你走不走，我都会站在这里和灰狼搏斗，因为我是在为我的战友博得一线生机，希望你还配得上称为我的战友。”
灰狼已经近在眼前了，红色的眼瞳射出贪婪的光。林昭不在看元烬，双腿用力，径直朝着扑过来的灰狼冲了过去。
灰狼尖利的爪子瞬间穿透了林昭的皮肉，但下一刻她的伤口便飞速愈合，她两手分别抓住灰狼的上下颚，将它的嘴强硬地掰开。
她青筋暴起，似乎将所有的怒意都发泄在了灰狼身上，灰狼的嘴被掰的大开到诡异的程度，皮肉都撕裂开。
灰狼的爪子奋力挥动着，在林昭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但她仿若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一动不动，直到“嘎嘣”一声，灰狼的头骨裂开，哀嚎一声失去了动静。
仅剩的三只灰狼一起缠了上来，多方围攻下，她显得左支右绌起来。
元烬被林昭骂的恍惚，但见她被围攻，便再也顾不上别的，就算林昭拥有强力的再生能力，但她受伤也会痛的。
他必须尽快回到机甲取得武器，才能减少她的痛苦。
于是他不在逗留，趁着灰狼没有注意他，转身从包围圈的缺口里冲了出去。
一只灰狼试图去追，混战中的林昭伸出血淋淋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尾巴，将它狠狠扯了回来。
她看着元烬踉跄着远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他自责，她又何尝不自责。
他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傀儡，她才是一切的源头。
老人要杀的是她；机甲队伍离开安全的第五区地上堡垒，在险峻的地面求生也是因为她。
她冠冕堂皇地告诉元烬她想要尽快回到地下的原因是阻止黑神教覆灭人类的计划。
可最主要的原因却是为了她想获知黑神教与林瑜关系的私心。
和元烬说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她告诫自己的。
如果活着比死亡更痛苦，那就更应该活着，去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弥补，直到赎清罪过。
林昭手无寸铁，身上唯一与普通人的区别只是不会死而已。拼尽全力和三只灰狼缠斗了一刻钟，她便颓势明显了。
强烈的血腥刺激下，三只灰狼狠狠撕咬这她的身体。
林昭的血液汩汩流出，被这三只灰狼舔舐入腹。
血液腥甜，他们感觉不到异常，但如果细看，便会发现，那粘稠的血水当中，有纤细如发的红色虫子正缓缓蠕动着……
灰狼扯开的皮肉，下一刻便又愈合，于是它们便将撕咬当成了玩乐，而林昭则因为剧痛暂时昏厥过去。
……
元烬拼命奔跑，他的胸口有一团火在炽烈燃烧，仿佛在用生命做燃料。
终于在精疲力尽之前，他来到了装甲车前。
车里在强力愈合剂的作用下已经恢复大半的裴熊和谈甜发现了他，立刻将他拽上了车。
“救、救林昭，”他困难地在喉咙里挤出声音，“在北面两公里外，她被灰狼围攻了。”
谈甜一惊，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刚愈合的伤口都渗出了血丝。
在醒来之后，得知夜为保护她死了之后，她就变得非常消沉，此时一反常态，她大声道：“我去！”
不等剩下两人说话，她便径直跑到了装甲车的后排仓库，Kitty就停放在那里。
她抚摸着Kitty光亮的外甲，喃喃自语：“我们一起，去杀光那些变异的鬼东西。”
说罢，她钻进了驾驶舱。
她要离开时，元烬也背着两把枪跟在了她身后。
谈甜看他嘴唇都因为剧烈奔跑变得苍白无血色，便操纵Kitty蹲下身，让元烬跳上了Kitty的肩膀。
两人很快就到了灰狼围攻林昭的地方。
三只灰狼在哪里撕咬着林昭的身体，而林昭则像一块死肉一般，浑身被血浸泡成了红色的。
灰狼看见了他们，停止撕咬，齐齐朝着他们张嘴呲牙。
而Kitty只是抬起了一只手臂，激光炮筒在几秒内蓄能完成，一声嗡鸣，巨大的能量炮猛然轰出。
前面的两只灰狼身体被轰穿，后面的那只灰狼也被巨大的能量掀飞十几米远。
元烬从Kitty的肩上跳下，冲到了林昭身边径直跪下。
他的眼眶发红，直直盯着林昭沾满血污的脸，那么安静，和刚才骂他的那个林昭判若两人。
但他还是更喜欢骂他的那个鲜活的她。
他胸前剧烈起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溢满的整个心脏。
是悔恨、是怜惜、是仰慕、是不敢承认的非分之想。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背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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