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入目的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喊了几声元烬的名字，但没有得到回应。
这是哪儿？
林昭什么都听不见，四周寂静地不像是人间。
她撑起身体，站起来。
而这时，黑暗里蓦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发光丝线，指引着她向前走，林昭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没一会儿就发现了像漂浮在空中燃烧的磷火似的一团发光物。
林昭无意识地伸手触碰，瞬间就被吸入了那团发光物。
她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丛林。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侧躺在地上，于是便想站起来，挣扎间，她看见了自己的腿。
一条犬科动物的腿，皮毛灰涩，还长着成片的绿色苔藓。
林昭倏然浑身冒出冷汗来，她浑身一颤，又睁开了眼。
入目是熟悉的环境，她已经躺在了装甲车休息室的床上。原来刚才只是个噩梦，她略略放心下来。
环视一圈，屋子里空无一人，她心中蓦然一慌，立刻坐起身快走两步推开屋门。
“在找我吗?"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林昭停住脚步，她回头看，元烬就靠在墙边，那是个她躺在床上看不见的死角。
林昭松了口气，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说话依旧夹枪带棒：“还好，你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元烬：“……”
元烬低头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冲动行事，我、我只是觉得，与其让你赶我离开，不如我自己走。”
“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么？”林昭冷哼。
越描越黑了，元烬：“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这件事之后再找你算账，”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换了个之前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声音低沉，“你说看见班宗变异……是真的吗？”
元烬点头，脸上流露出不忍的神色：“是真的，应该是被蜘蛛的基因融合了，我尝试和他对话，但他……已经没有人类的意识了。”
林昭攥紧了拳头，又颓然松开。
班宗已经失踪了这么长时间，林昭曾经设想过他的死亡，但当真正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她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一种难捱的窒息。
像是有一股苦涩的情绪塞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林昭没有再说什么。
她上前抓住元烬的胳膊，拽着他就向外走。
元烬：“你要干什么？”
林昭：“带路，我去给他收尸。”
*
林昭和元烬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全副武装起来，再加上主动要为他们保驾护航的谈甜，三人一道出了门。
只留下裴熊在装甲车里看家。
见他目光幽怨，谈甜临行前驾驶着Kitty撞了他肩膀一下：“自己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回来，总不能把我们的同伴自己扔在这鬼地方吧。”
裴熊把比他还高半个身子的Kitty推开，低声嘟囔：“下次你留下来看家，我好歹也是个战士，总是守家算个什么事儿，说出去都丢人……”
……
三人顺着元烬的记忆走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他遭遇班宗的地点。
可那里现在只有一些残留的痕迹，比如说缠在灌木丛上的蛛丝，和滴落在草叶上的血迹。
班宗已经离开了。
元烬查看了一下周边的痕迹，道：“当时我打伤了他的一条腿，以为他动不了了，他应该是又去追踪我了。”
他指了一个方向：“这边草丛有被压的痕迹，应该是他造成的，我们跟踪看看。”
林昭点头。
于是三人又继续向前走，直到走到了那片狼尸遍地之处。
地上的痕迹消失了。
众人强忍着浓重的血腥气上前搜查，林昭在一棵树上找到了点点血迹。
应该是蛛腿在地上蹭上了血，爬上树的时候又蹭到了树上。
林昭摸了一下那血痕，仰头去看，树干上竟缠着许多残破蛛网，乱七八糟，似乎是被故意破坏了。
难道是班宗在这里织网之后受到了攻击？
没有确切证据，林昭只能猜测，但可以肯定的是，变异后的班宗还活着。
林昭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如果他真的变成了元烬说的那样，似乎活着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林昭苦笑了下。
元烬走过来了，他观察着林昭的神色，问：“他应该走不远，而且还受了伤，我们扩大范围——”
“算了，”林昭打断他，“我们走吧。”
“你没事吧？”元烬垂眸看她。
林昭摆摆手：“他最胆小了，但凡保留有一丝理智，他都会出来找我们。现在……找到他能怎么办？难道要杀了他么？”
“我们走吧。”她又重复了一遍。
她轻率地决定冒险出来找人，又轻率地决定回去，完全是折腾人的行为，但剩下的两人没有任何埋怨，只是乖乖地跟着她。
三人沉默地返程，见裴熊正在装甲车外挖坑。
而他的身旁则放着两个用装压缩军粮的麻袋做成的裹尸袋。
其中一个放着夜的尸体，而另一个则只有曜平时换洗穿的衣物。
他也在收尸。
三人一言不发的上去帮忙，很快一个大坑就被挖好了。
他们合力将裹尸袋放了进去，又将土填好。
到了正午，烈日高悬，驱散了一切阴霾。
几人站在坟前，林昭低声喃喃，故作轻松：“真的很抱歉啊，让你们获得了这样的结局，你们肯定在地下等着我呢吧，不过这样也好，晚点投胎，晚点来受苦。”
剩下的三个人则庄重地行了军礼。
烈日西斜，树林投下的阴翳重新笼罩了他们。
没有人再说话。
**
夜和曜不在了，驾驶机甲的任务就落在了活下来的人当中。
裴熊因为精神力的问题，首先被排除在外。
元烬恢复了记忆，上手最快，于是便敲定，由他来指导林昭和谈甜的练习。
在开始训练之前，元烬还利用机甲上的材料在她后颈做了个简易的接口。
两架机甲，林昭和谈甜正好一人开一架。
他们适应机甲的行动方式，学习机甲的操作，在驾驶平台上从白天站到黑夜，又从黑夜站到了白天。
就这么魔鬼训练了大概两天，在谈甜还在焦头烂额地背诵驾驶口诀的时候，林昭就已经可以独立完成简易操作了。
看着林昭朝她们展示训练成果的时候，谈甜一脸呆滞。
她喃喃自语：“我还是开我的Kitty去吧。”
裴熊拍拍她的肩：“你没看她大学的资料么，每科几乎都是满分，这是学神级别的人物，虽败犹荣。”
林昭上手之后，他们立刻就踏上了征途。
元烬驾驶着夜在前面开路，林昭驾驶着曜殿后，装甲车装载着物资被护在中间，车头上还盘腿坐着一个粉色的小机甲Kitty。
谈甜窝在驾驶舱里，疲倦地想打哈欠。
此时听见手环里传出了林昭的声音：“如果我们真的能重新进入地下，你们最想去干什么？”
谈甜清醒了几分，她想了想：“我要去联邦区看看保育院里的女孩们，我们很长时间没见面了，还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说罢，她有俯身对着车窗朝裴熊喊话：“要是我们能重新进入地下，你想去干什么？”
裴熊把这方向盘：“当然是买酒，我要把第六区最好的酒都买回来，给老大烧过去。”
谈甜不屑：“你有那么多钱吗？”
裴熊：“……”
元烬的声音从手环里传出：“……我不知道，或许是当人证，找机会去揭穿联邦对‘守门人’的谎言吧。”
听见这话的林昭挑眉，没想到元烬恢复记忆之后，人情味也多了起来。
她思考片刻，胡侃道：“我嘛，当然是进联邦混个铁饭碗。”
“哇！”谈甜故意夸张，配合林昭调节低沉的氛围，“那你们两个岂不是要成了敌人了？”
“嗯哼，”林昭勾唇，“不过我可不怕他。”
“你是在挑衅吗？”元烬问。
林昭：“不然呢？”
“打起来！打起来！”谈甜起哄。
元烬轻笑：“我认输。”
“嗨呀，没意思。”谈甜把手环从车窗扔给了裴熊。
林昭脸颊微热，也没有再说话。
经过这两天的学习，她已经知道了夜和曜是同型号的机甲，如果驾驶员的匹配度达到一定程度，可以通过机甲的神经网络直接在思维层面展开交流。
这就是当时她一开始驾驶机甲就听见元烬的心声的原因。
但这个功能当时被元烬单方面的关闭了。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
于是这就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一般，像颗种子落在了林昭心里，不起眼，但正在暗自生根。
她将思维调整到自己的身体上来，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然后猛地晃了晃头，甩掉了奇怪的想法。
一抬头，便看见了蹲在她身前看着他的小黑。
林昭看着小黑呆萌的琥珀色眼睛笑了笑，重新开起了机甲。
*
大屏上显示出林昭的实时生理数据，心跳值比平时要高上许多。
“她好像向着不该喜欢的人心动了。”音箱里传出露西带着微微金属感的声音，“你不来看看么？”
“闭嘴！不要转移话题！”林瑜压抑着怒火，猛地拍向桌面，“让我在林昭面前露面是你早就计划好的是么？别告诉我这是你的计算偏差。”
他刚刚千里跋涉，从藤蔓之城回到这里，途中越想越不对劲，憋了一肚子火，一来到这间实验室，便开始质问露西。
露西的声音永远平稳：“怎么？难道你害怕被他发现你也是设计她人生的一员么？”
林瑜额角青筋暴起，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露西：“我可以告诉你答案，是的，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这夜是对你忠诚的考验。”
林瑜：“……什么意思？”
露西：“想想你在藤蔓之城都干了什么？”
“你是说……我开枪救林昭的事？”林瑜拧眉，“是你告诉我的，监管者是这世界上唯一能杀死林昭的人，如果我当时不阻止他，林昭就死了，我们的计划还有什么意义？”
露西：“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不会有其他方案么？”
林瑜：“……”
露西：“在我观测的未来中，你有很大的几率背叛我，这次只是对你的一个小小考验，但你让我失望了。”
林瑜没有说话，片刻他嗤笑一声：“你知道人类有一句话叫‘不要随便考验人性’，还有一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我之后真的背叛你了，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多疑造成的呢？”
露西笑了：“你很有趣，和现在的林昭一样有趣。”
林瑜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面前的摄像头。
露西接着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第六区的联络人，就由你去吧，找到布道者，覆灭第六区，我相信你会给我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林瑜攥紧拳头：“……这也是你提前计划好的吧，你想要利用我做什么？”
露西：“红袍大祭司，不是我要利用你，我们是合作关系，你忘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重新回忆一下？”
屏幕上弹出一段监控录像，在林昭第一次被“杀”的前一周，在林瑜的办公室里。
露西的声音在监控里响起：“加入我们需要投名状，你打算交出些什么东西呢？”
面庞尚且年轻的林瑜垂首又抬头，他目光幽深，黑不见底：“我的妹妹是不死人，从小接受秘密实验，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带她和我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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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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