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安全屋的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邵委坐在邵临床边，看着监护仪上平稳的波形。七天过去了，他的双胞胎兄弟仍然沉睡，只有偶尔颤动的眼皮暗示着内在的意识活动。
厨房传来咖啡机的声响，接着是斯期和黎微压低声音的讨论。自从阻止“涅槃协议”后，他们一直轮流照顾邵临，同时协助国际刑警分析从“衔尾蛇”据点缴获的数据。
邵委揉了揉太阳穴，那里有一根血管从今早开始就隐隐作痛。随着时间推移，他与邵临之间的那种奇妙链接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敏锐。现在即使不接触，他也能感知到邵临的基本状态——比如现在，沉睡的表象下，邵临的意识其实相当活跃，像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吃点东西。”
一杯热咖啡递到面前，斯期站在他身旁，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了几分。他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领口歪斜地露出锁骨，那里还留着卫凛匕首的浅淡疤痕。
“谢谢。”邵委接过咖啡，指尖与斯期短暂相触。即使在这种紧张时刻，这种简单的接触仍能让他心跳加速。
斯期看向病床：“有任何变化吗？”
“脑电波比昨天更活跃了。”邵委轻啜一口咖啡，苦涩中带着一丝甜味——斯期记得他喜欢加一勺糖，“黎微那边有什么发现？”
斯期坐到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膝盖：“坏消息。国际刑警在柏林据点发现了一份隐藏名单，上面有超过两百个名字，标注为‘沉睡者’。”
“新的实验体？”
“更糟。”斯期压低声音，“是被秘密植入芯片的普通人，主要是政客、军官和企业家。卫凛的计划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他不仅想控制现有Alpha，还想创造一支隐藏军队。”
邵委的咖啡杯停在半空：“名单上有多少被确认？”
“目前只核实了三十七个，但...”斯期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打断。
黎微冲进房间，手中的平板电脑闪烁着红色警告：“东京！又一个实验体苏醒了！”
三人聚集在屏幕前，看着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东京某高档公寓里，一个中年男子突然从床上滚落，痛苦地抓挠后颈，然后动作诡异地僵直，眼神变得空洞。
“和卫凛控制的那些Alpha一样的状态。”黎微放大画面，“看他的手腕。”
男子卷起的袖口下，隐约可见一个蛇形纹身，比卫凛的简单，但无疑是“衔尾蛇”的标记。
“国际刑警确认了身份。”黎微调出档案，“山本裕二，国防部高级顾问，去年参加过北约的Alpha军事合作论坛。”
斯期皱眉：“论坛...卫凛一定是在那里接触并植入芯片的。问题是，为什么现在才激活？”
“第六启动点。”邵委突然说，记忆闪回击中他，“邵临昏迷前提过‘不止一个启动点’。国际刑警只找到五个，但卫凛准备了第六个，可能是延迟激活的。”
黎微快速敲击键盘：“有道理。如果主协议被中断，备用系统会自动唤醒‘沉睡者’作为应急方案。”她调出全球地图，“问题是，这个第六点在哪里？”
三人沉默下来，各自思考。雨声填补了寂静，直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
“海上。”
邵委猛地转身。邵临睁开了眼睛，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比以往更加锐利，却也更加疲惫。他的金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呼吸急促但规律。
“邵临！”邵委抓住他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吵...”邵临皱眉，目光扫过房间，“太多声音...你的心跳，他的呼吸，她的手指敲键盘...全都太吵了。”
黎微和斯期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但邵委立刻明白了——邵临的感知能力被增强了，而且超出正常范围。
“链接加深了。”邵委轻声解释，然后对邵临说，“试着专注于一个声音。我的声音。能做到吗？”
邵临的瞳孔收缩又扩张，最终锁定在邵委脸上：“好...一点了。”他的声音像是很久没用过，干涩而破碎，“第六启动点在海上...移动平台...卫凛提过...叫‘欧米茄站’。”
黎微立刻在数据库中搜索：“有了！私人海洋研究平台，注册于开曼群岛，去年在太平洋国际水域活动。”她调出卫星图像，“看起来已经废弃了。”
“诱饵。”邵临挣扎着坐起来，邵委连忙扶住他，“真正的设施在水下...连接海底电缆...全球通讯节点...”
说话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邵临靠在床头，闭上眼睛，但手指仍然紧抓着邵委的手腕，像是害怕一松开就会坠入深渊。
“你需要休息。”斯期递过一杯水，“国际刑警可以处理这个欧米茄站。”
邵临没有接水，而是突然睁开眼睛直视斯期：“你昨晚梦到了京都...雪地里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她给了你一块糖...”
斯期的脸色变了：“你怎么—”
“我也看到了。”邵委打断他，感到一阵不安，“通过链接。邵临现在能接收到我们...泄漏的思绪。”
邵临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不只是接收...是入侵。”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你们的情绪...像洪水...我分不清哪些是我的...”
黎微专业地上前检查邵临的瞳孔反应：“信息过载。他的大脑正在适应增强的链接能力。”她拿出一个注射器，“镇静剂会帮助—”
“不！”邵临猛地后退，差点从床上摔下来，“不能再模糊边界...需要清晰...”他抓住邵委的肩膀，指甲几乎陷入皮肤，“教我怎么屏蔽...求你...”
邵委从未见过这个总是冷漠自持的兄弟如此脆弱的一面。他轻轻抱住邵临，像安抚受惊的孩子：“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两人额头相贴，呼吸逐渐同步。奇妙的是，邵委能感觉到邵临的意识像一扇门般缓缓关闭，将过多的感知阻挡在外。这不是彻底切断链接——更像是调低了音量。
“有效。”邵临终于放松下来，疲惫但清醒，“谢谢。”
黎微的平板再次响起警报。她查看后脸色变得凝重：“又三个‘沉睡者’苏醒。华盛顿、伦敦和新加坡。模式相同——突然发作，然后行为改变。”
“我们必须找到关闭所有芯片的方法。”斯期走向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如蛇，“而不只是阻止激活信号。”
“母亲的研究...”邵临突然说，看向黎微，“硬盘里...有一个加密文件...标题是‘安眠曲’...”
黎微迅速调出文件：“需要三重生物密钥...这什么意思？”
邵临和邵委同时看向斯期，然后彼此对视。某种无声的理解在他们之间流动。
“三个Alpha的信息素。”邵委解释道，“我们三个。母亲预见到了这一天。”
斯期走回床边，三人形成一个紧密的圈：“怎么做？”
“需要同步...完全信任的链接...”邵临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开始打架，“不是控制...是邀请...”
他的头向前垂下，再次陷入睡眠。但这次呼吸更加平稳，像是普通的疲惫而非昏迷。
黎微检查了监护仪：“只是睡着了。他的大脑需要休息来适应这些变化。”她看向窗外渐大的雨势，“我们得尽快行动。每多一分钟，就有更多‘沉睡者’可能被激活。”
斯期点头：“我去联系国际刑警，部署对欧米茄站的行动。”
“不。”邵委突然说，“我们需要亲自去。如果‘安眠曲’需要三个Alpha的信息素密钥，那么—”
“—我们需要在现场。”斯期完成他的句子，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那就这么定了。”
黎微开始准备装备：“我去安排交通工具和后勤。你们...”她看了看沉睡的邵临，“照顾好他。我们需要他尽快恢复。”
当黎微离开后，斯期坐到邵委身边，两人一起看着病床上的邵临。雨水在窗户上投下流动的阴影，给金发Alpha的脸庞增添了几分脆弱感。
“你能感觉到他吗？”斯期轻声问，“即使现在？”
邵委点点头：“像...远处电台的静电噪音。模糊但持续。”他握住斯期的手，“你也能？”
“一点点。主要是情绪波动，不是具体想法。”斯期用拇指摩挲邵委的指节，“这链接...会永远持续吗？”
邵委没有立即回答。事实上，他怀疑这种链接不仅会持续，还可能随着时间加深。斯期母亲的研究提到过“情感链接的自我强化特性”——越是使用，越是牢固。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但如果能帮我们阻止更多悲剧，值得。”
斯期倾身向前，额头抵住邵委的：“我们三个一起面对。不管发生什么。”
这个简单的承诺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重。邵委闭上眼睛，感受着斯期的气息，以及远处邵临平稳的睡眠波动。他们被命运——或说疯狂的实验——绑在一起，但这不意味着没有选择的余地。
正如邵临所说，这不是控制，是邀请。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邵临的状况明显好转。他能自主进食，控制链接的程度，甚至回忆起更多关于“欧米茄站”的细节。
“水下实验室。”他坐在餐桌前，手指轻敲咖啡杯，“卫凛在那里保存了原始芯片设计图和所有实验体的基因样本。‘安眠曲’必须在那里执行，因为只有那里有足够强的发射器覆盖全球。”
黎微调出海洋地图：“最近的军事基地在关岛。国际刑警已经协调了一艘研究船作掩护，两天后可以抵达目标海域。”
“太久了。”斯期皱眉，“按照现在的苏醒速度，两天后可能有上百个‘沉睡者’被激活。”
邵委看向邵临：“有没有办法远程触发‘安眠曲’？哪怕只是暂时减缓激活速度？”
邵临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也许...局部干扰。”他转向黎微，“那些已经苏醒的‘沉睡者’，他们之间有通讯吗？”
黎微检查数据：“似乎通过加密卫星频道保持联系。为什么？”
“如果我能接入其中一个的芯片...”邵临的声音带着危险的冷静，“理论上可以反向追踪到欧米茄站的信号路径，发送干扰脉冲。”
斯期立刻反对：“太冒险了。如果被反追踪—”
“已经决定了。”邵临站起身，突然展现出Alpha的强势，“准备隔离室。我需要完全专注。”
黎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去准备了。斯期看向邵委，眼中是无声的疑问——你能阻止他吗？
邵委轻轻摇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邵临下定决心，几乎不可能改变。这种固执，他苦涩地意识到，是他们共有的特质。
隔离室是由安全屋的地下储藏间改造的，墙壁贴满了电磁屏蔽材料。邵临盘腿坐在中央，面前是一台连接了各种外接设备的笔记本电脑。黎微已将一名被拘捕的“沉睡者”的芯片数据导入系统。
“理论上，你可以通过这个模拟接口访问他的芯片。”黎微解释道，“但一旦建立连接，对方的主控端也会感知到你。”
邵临面无表情地点头：“预计连接能维持多久不被发现？”
“最多三分钟。超过这个时间—”
“足够。”邵临打断她，看向站在门口的邵委和斯期，“我需要你们在隔壁房间待命。如果...我的脑电波超过安全阈值，立即注射这个。”他递给黎微一支预装好的注射器。
邵委上前一步：“应该有更好的方法—”
“没有时间了。”邵临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温度，“弟弟，信任我。”
这是邵临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承认他们的血缘关系。邵委哑口无言，只能点头。
三人退出房间，通过监控屏幕观察邵临。他深吸一口气，将两个电极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然后开始操作电脑。
监控器上的脑电波几乎立刻变得活跃，从平稳的波纹变成剧烈的锯齿状。邵临的身体微微颤抖，但手指仍在键盘上飞速移动。
“他在接入...”黎微盯着另一台显示代码流的屏幕，“天啊，速度太快了...”
一分钟过去。邵临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开始泛白。突然，他全身绷直，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脑电波超过阈值！”黎微惊呼，“必须中断！”
邵委却按住她拿注射器的手：“再等等。”
屏幕上，邵临的嘴角勾起一丝胜利的微笑。他的手指完成最后一段代码输入，然后猛地扯下电极。同一时刻，所有设备同时闪烁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
门被猛地推开。邵临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成功了...干扰脉冲发出...48小时内不会有新苏醒...”
然后他的膝盖一软，向前栽倒。邵委和斯期同时上前接住他。
“代价？”斯期简短地问，将邵临扶到沙发上。
“链接...加深了。”邵临虚弱地指指自己的头，“现在能感知到所有‘沉睡者’...像几百个电台同时播放...”
邵委将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能屏蔽吗？”
“部分。”邵临闭上眼睛，“但值得...争取了时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欧米茄站...必须摧毁...安眠曲...”
当邵临再次睡着后，三人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黎微检查了电脑记录：“他确实成功了。干扰脉冲已经发出，覆盖所有已知‘沉睡者’。但...”
“但只是暂时的。”斯期接话，“我们仍然需要去欧米茄站执行‘安眠曲’。”
邵委看向窗外的阳光，雨后初晴的天空格外清澈。两天后他们将前往太平洋，面对未知的危险。但此刻，看着沙发上熟睡的邵临和身边坚定的斯期，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不再是实验品，不再是棋子。他们的选择，他们的感情，他们的牺牲——这些都是真实的，不受任何芯片控制。
黎微的平板突然响起紧急警报。她查看后脸色大变：“又有一个‘沉睡者’苏醒了！但不在名单上...在莫斯科...”
“干扰脉冲失效了？”斯期问。
“不...”黎微放大图像，“这个人...不一样。”
照片上是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站在莫斯科红场边缘。他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的不是简单的蛇形纹身，而是两条相互缠绕的蛇。
“双蛇...”邵委感到一阵莫名寒意，“什么意思？”
黎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根据卫凛的档案，‘衔尾蛇’内部有个更隐秘的派系...他们相信应该有两个控制枢纽，互相制衡。”
“另一个‘先生’。”斯期明白了，“卫凛只是其中之一。”
邵委看向熟睡的邵临，突然意识到这场战斗可能刚刚开始。某个地方，还有另一个像卫凛一样的控制者在行动，而他们已经暴露了。
远处，在安全屋监控范围外的某栋高楼上，一个望远镜的镜片在阳光下短暂反光，然后消失在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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