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上的黎明来得静悄悄。邵委站在研究船的甲板上，看着深蓝色的海水在晨光中泛起细碎的金光。
身后，船员们正忙着将潜水装备和探测仪器搬运到小艇上。一切看起来就像一次普通的海洋科研活动，没人能想到他们真正的目标在水下三百米处。
“他怎么样？”斯期走到邵委身边，递给他一杯热咖啡。
邵委接过杯子，通过依然活跃的链接感知了一下：“还在睡，但平稳多了。”他看向船舱方向，“黎微说他的脑电波已经恢复正常模式，但那种感知能力保留了下来。”
过去48小时里，邵临的状况有了显著改善。他能够自主控制与邵委和斯期的链接深度，甚至利用这种能力帮助他们规划突袭欧米茄站的方案。但代价是持续的头痛和偶尔的记忆混淆——有时他会突然叫错名字，或者对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产生反应。
“十分钟后出发。”黎微从指挥舱走出来，手里拿着三枚微型通讯器，“最新声呐扫描确认欧米茄站的主体结构确实在水下，连接着一个更大的海底设施。”
斯期检查了手枪的水下适配器：“防御？”
“比预期的少。”黎微压低声音，“只有四个热信号，可能是留守的技术人员。但...”她犹豫了一下，“声呐还捕捉到一些不明移动物体，体积与人相近，但运动模式...不正常。”
邵委的胃部一阵紧缩。他想起了那些在实验室里见过的文件——卫凛不仅研究神经控制，还实验过基因改造。欧米茄站里可能不只有人类。
“计划不变。”斯期喝完咖啡，“我们三个下去，你留在船上接应。如果72小时内没有信号返回—”
“我会呼叫国际刑警的深潜救援队。”黎微完成他的话，然后递给每人一个小型金属盒，“信息素采集器。找到主控室后，同时释放你们的信息素样本，应该能解锁‘安眠曲’协议。”
舱门滑开，邵临走了出来。他穿着与他们一样的黑色潜水服，金发束在脑后，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后颈上新贴的电极片——用来监测链接状态的临时装置。
“睡得好吗，王子？”斯期调侃道，试图缓解紧张气氛。
邵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梦到你被深海章鱼拖走了。令人愉悦的梦。”
邵委忍不住轻笑出声。这种简单的互动在几周前根本无法想象。现在邵临虽然依旧冷淡，但至少开始参与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甚至偶尔主动挑衅。
小艇载着他们驶向目标坐标。随着距离缩短，一种奇怪的压迫感开始在邵委胸中积聚。起初他以为只是紧张，但看到邵临同样不适的表情后，意识到这可能是链接的副作用——他们在感知水下设施的某种能量场。
“就是这里。”驾驶员关闭引擎，指着声呐屏幕上的大型结构，“主入口在上方平台。潜水下去约五分钟。”
三人检查装备，戴上面罩。入水前的最后一刻，邵临抓住邵委的手腕：“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保持链接稳定。水压会放大我们的连接。”
然后他们坠入深蓝。
水下世界安静得近乎诡异。阳光随着下潜深度迅速消失，很快只剩下头盔灯照亮的有限范围。邵委调节着耳压，紧跟着斯期和邵临向下游去。
忽然，一个庞大的黑影从下方浮现——欧米茄站。这个半圆形的水下建筑像一只巨大的金属海龟趴在海底，表面覆盖着藻类和贝类。主入口是一个突出的气闸室，看起来仍然运作正常。
斯期率先游到控制面板前，输入黎微提供的访问码。气闸门缓缓打开，吐出一串银色的气泡。三人依次进入，等待舱室排水。
当水排干后，内门嘶嘶开启。他们卸下潜水装备，拿出武器。里面是一条幽长的金属走廊，墙壁上闪烁着应急灯的蓝光。
“太安静了。”斯期低声说，手枪随时准备开火。
邵临闭眼感应了一下：“四个生命信号...在下面两层。还有...”他突然皱眉，“别的东西。不像人类，但有意识。”
他们谨慎前进，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和舱室。这个设施远比表面看起来庞大，像是某种海底金字塔，每一层都通向更深的区域。墙上的标志显示他们正在接近主实验室。
转过一个拐角，邵委突然拉住其他人——前方走廊躺着两具尸体，穿着白色实验服，死状诡异。他们的身体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脸上凝固着极度恐惧的表情。
“不是我们的人干的。”邵临蹲下检查，“死亡时间超过36小时...脊椎被某种巨大力量扭断了。”
斯期警惕地环顾四周：“什么能造成这种伤害？”
答案来得比预期更快。一个黑影从通风管道扑下，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斯期只来得及开一枪，那东西就撞上了邵临，将他狠狠拍在墙上。
灯光下，它终于现形——人形但四肢过长，手指间有蹼状连接，皮肤呈现病态的灰白色。最可怕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尖牙的巨口，和两个不停颤动的鼻孔，像是在嗅闻什么。
“实验体！”邵委喊道，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信息素冲击——那东西在释放某种化学信号！
邵临趁机挣脱，一个肘击打在那生物的喉咙上。它发出高频尖叫，后退几步，然后突然转向邵委，鼻孔疯狂颤动。
“它在追踪信息素！”斯期明白了，“我们的链接让它困惑！”
三人背靠背形成防御圈。怪物在他们周围绕行，似乎在评估哪个目标更容易下手。就在这时，邵委感到一阵奇怪的链接波动——不是来自邵临或斯期，而是...那个生物？
“等等...”他难以置信地说，“它能接入我们的链接？”
邵临的眼中闪过一丝领悟：“不是接入...是被吸引。卫凛一定用我们的基因样本做过实验。”他缓慢地移动，将邵委和斯期护在身后，“它把我们当成了...同类。”
这个认知让邵委胃部翻腾。他们面对的不仅是实验体，某种程度上可能是他们的“后代”。
怪物突然发起攻击，直取邵临。斯期连开三枪，全部命中胸口，但它只是踉跄了一下就继续前进。邵委抄起墙上的消防斧，狠狠劈在它背上。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那生物终于发出痛苦的嚎叫，转身逃入通风系统。
“走！”斯期催促道，“趁它没带同伴回来前找到主控室！”
他们加快速度，终于来到下层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台，周围环绕着数十个监控屏幕，大部分已经黑屏。这里显然是设施的核心。
邵临直奔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系统还在运行...但大部分功能被锁定了。”他调出一个加密文件，“需要生物密钥。”
三人按照黎微的指示，将信息素采集器插入特定接口。机器发出嗡嗡声，分析着他们的基因标记。
“验证通过。”电子女声宣布，“欢迎，夫人候选者。”
屏幕闪烁几下，显示出一段全息录像——一个美丽的女性Alpha站在同样的房间里，穿着白色实验服。邵委立刻认出了她：斯期的母亲，林澜。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计划A失败了。”录像中的林澜声音平静但疲惫，“卫凛比我们想象的更疯狂，他已经开始融合实验，创造那些...怪物。”
她调整了一下摄像头，露出身后的一个巨大圆柱形容器。里面漂浮着的东西让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与刚才袭击他们的生物相似但更完整的样本，胸口有清晰的编号：7A。
“他用你们的基因和深海生物杂交。”林澜继续道，“试图创造出既能通过信息素控制，又具备超常身体素质的士兵。‘安眠曲’是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武器。”
录像切换到一个复杂的技术图解，展示着全球范围内的某种信号网络。
“执行协议需要三个部分：首先，一个原始样本的信息素标记——”她指向图表上的红点，“也就是你们三个。其次，一个中转站，将信号放大到足够覆盖所有芯片。最后...”
录像突然扭曲了一下，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自愿牺牲...永久性链接...危险...”
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闪烁的红色文字：
「安眠曲协议就绪。请选择中转站。」
斯期皱眉：“什么意思？什么中转站？”
邵临的表情变得异常平静：“我明白了。”他调出一份技术文档，“协议需要一个Alpha自愿成为永久的信息素转换器。将我们三个的信号融合，然后广播到全球所有芯片。”
“那会怎样？”邵委警觉地问。
“意味着那个Alpha的大脑将永远与芯片网络连接。”邵临的声音近乎温柔，“无法屏蔽，无法休息...直到死亡。”
一阵寒意顺着邵委的脊背爬上来。他看向邵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如此平静——他早已决定成为那个牺牲者。
“不。”斯期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有别的方法。”
“没有。”邵临调出更多数据，“这是母亲设计的唯一解决方案。而且...”他停顿了一下，“从技术上讲，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作为双胞胎，我与邵委的链接最深；而通过这段时间的融合，我也能兼容斯期的信息素。”
邵委抓住他的肩膀：“你早就知道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安全屋，第一次看到完整文件时。”邵临难得地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别那副表情，弟弟。这对我来说...几乎是解脱。终于有一次，我能保护你，而不是相反。”
监控屏幕突然闪烁起来，显示外部传感器捕捉到的画面——四个穿着潜水服的人影正在接近设施。
“国际刑警？”斯期猜测。
邵临摇头：“热信号不匹配。而且...”他放大图像，指着领头者手腕上的双蛇纹身，“是另一批‘衔尾蛇’。”
时间不多了。邵临迅速在控制台上输入一系列命令，然后转向邵委和斯期：“决定已经做出。你们有两个选择：尊重我的决定，帮我完成协议；或者浪费时间争论，然后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邵委想说一千个反对的理由，但当他直视邵临的眼睛时，看到了某种他从未在这位兄弟眼中见过的东西——平静，甚至是期待。这个一生被实验、被控制、被扭曲的人，终于找到了自主选择的机会，即使代价是生命。
“需要怎么做？”斯期最终问道，声音嘶哑。
邵临指向房间中央的三个圆形平台：“你们站在两端，释放信息素。我居中，建立链接。过程会很痛苦，但应该很快。”
他们按照指示就位。当邵委踏上平台时，一种奇怪的金属环从地面升起，固定住他的脚踝。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斯期和邵临身上。
“安全措施。”邵临解释，“防止中途逃跑。”
系统开始倒计时：「安眠曲协议启动。T-minus 60秒。」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俄语喊叫。那四个“衔尾蛇”成员已经突破外围防御。
“来不及了！”斯期挣扎着想挣脱固定环。
邵临闭上眼睛，额头浮现细密的汗珠。突然，走廊传来几声惨叫，然后是湿漉漉的撕扯声和骨头断裂的脆响。
“实验体...我通过链接唤醒了它们...”邵临艰难地说，“能给我们...争取几分钟...”
倒计时来到30秒。天花板降下三个机械臂，每个末端都有一个针状装置，对准他们的后颈。
「准备接收信息素样本。」
针头刺入腺体的瞬间，邵委感到一阵剧痛，然后是前所未有的信息素爆发。檀香、雪松和那种特殊的金属味在空气中交织，形成一种全新的复合物。房间里的灯光开始随着三人的心跳频率闪烁，越来越同步。
邵委的视野边缘泛起红光。他感到自己同时存在于三个位置——自己的身体里，斯期的意识中，还有邵临的记忆深处。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来：实验室的童年，分离的痛苦，孤独的海外岁月，对弟弟扭曲的保护欲...
最强烈的是邵临的情感洪流——那种深埋的、从未表达的爱，被实验扭曲成占有欲，又最终回归纯粹的牺牲意愿。所有这些情感通过链接毫无保留地冲击着邵委，让他几乎窒息。
「中转站选择确认。9号样本。」
机械声将邵委拉回现实。他看到中央平台升起一个透明罩子，将邵临完全封闭在内。更多的针头从天花板垂下，刺入邵临身体的各个部位。他的身体剧烈抽搐，但表情依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满足。
“不！停下！”邵委拼命挣扎，固定环割破了他的脚踝皮肤，但纹丝不动。
邵临隔着罩子看向他们，嘴唇微动。虽然没有声音，但通过链接，邵委清晰地听到了那句话：
“让我终于成为你的保护者，弟弟。”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中央平台爆发，席卷整个房间。邵委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成碎片，然后重组。有那么几秒钟，他同时是邵委、斯期和邵临，三人的记忆和情感完全融合。
然后，黑暗。
当邵委再次睁开眼睛时，固定环已经松开。中央平台的罩子缓缓升起，露出里面的邵临——他还活着，但眼睛变成了不自然的银白色，皮肤下隐约可见蓝色的光路在脉动。
“邵临...？”邵委小心翼翼地靠近。
邵临转过头，动作机械但精准。当他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电子合成的质感：“协议完成。全球芯片网络已接收安眠曲信号。所有实验体进入休眠状态。”
斯期检查监控屏幕，确认了这一点——世界各地被标记的“沉睡者”纷纷倒下，生命体征平稳但意识暂时关闭。就连走廊上那些实验体也停止了活动，蜷缩在角落像睡着了一般。
“代价呢？”邵委轻声问，害怕听到答案。
邵临——或者说曾经是邵临的存在——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还保留着些许人性：“原始人格保存率...37.6%。主要认知功能完整。情感模块...受损。”
一滴泪水从邵委脸上滑落。邵临牺牲了自己大半的人性，成为这个介于人与机器之间的存在。
“能逆转吗？”斯期问。
“数据不足。”邵临回答，“但概率低于2.3%。”
远处传来更多脚步声——这次是国际刑警的救援队。但就在他们松一口气时，主控台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闪烁几下，显示出一条来自远程终端的信息：
「你们解决了卫凛，现在面对真正的衔尾蛇吧。」
紧接着，一段视频自动播放：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站在红场上，周围是倒下的“沉睡者”。他的袖口卷起，露出清晰的双蛇纹身。
“我是维克多·列别捷夫。”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卫凛的...另一半。你们很出色，但游戏才刚开始。”
视频结束前，列别捷夫做了个手势，屏幕上的数据突然开始快速删除。
“自毁程序启动。”邵临平静地宣布，“建议立即撤离。”
国际刑警小队冲进房间，领队是个高大的Alpha女性：“设施将在十分钟内爆炸！跟我们走！”
他们匆忙收集了能带走的硬盘和数据，然后跟随救援队撤离。临走前，邵委最后看了一眼中央平台——邵临仍然站在那里，银白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邵委问。
“我的位置在这里。”邵临回答，“维持信号需要持续的中转站。我会...等待。”
这个词里包含着太多未竟之意。邵委想说什么，但斯期拉住了他的手：“给他这份尊严。我们以后还能回来。”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然后冲进走廊。身后，邵临的声音通过链接轻柔地传来：「再见，弟弟。」
海水涌入设施的声音如同远方的雷鸣。当他们终于浮出水面，爬上救援艇时，身后的海洋突然亮起一阵诡异的蓝光，然后归于平静。欧米茄站消失了，带着里面的一切秘密和牺牲。
回到研究船上，黎微急切地迎上来：“成功了！全球报告显示所有‘沉睡者’都进入了休眠状态！医疗团队正在评估能否安全移除他们的芯片。”
斯期点点头，疲惫地坐下：“代价呢？”
黎微的表情黯淡下来：“国际刑警莫斯科分部确认了维克多·列别捷夫的身份。前苏联神经科学家，‘衔尾蛇’的联合创始人。根据情报，他掌握着与卫凛完全不同的控制技术。”
“双蛇。”邵委想起那个纹身，“一个用痛苦控制，一个用...”
“愉悦。”黎微完成他的话，“列别捷夫研究的是通过快感中枢刺激实现控制。更隐蔽，也更危险。”
斯期看向逐渐平静的海面：“所以这还没结束。”
“不。”邵委轻声说，感受着脑海中那个微弱但持久的链接信号——来自深海的、邵临的存在，“但这是开始。”
夕阳西下，将海面染成血色。研究船调转航向，驶向陆地，驶向下一场战斗。而在三千公里外的莫斯科，一个高瘦的男人关闭了监控屏幕，微笑着转向身后阴影中的数十个身影——每个手腕上都有双蛇标记。
“准备第二阶段。”维克多·列别捷夫命令道，“唤醒‘欢乐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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