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期踏出废弃工厂据点,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硝烟和血腥味涌入肺腑,却让他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清。他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片狼藉,身影迅速没入茫茫风雪之中。
手中的“潘多拉”硬盘冰冷而沉重,仿佛握着的是他和邵委被偷走的二十年,以及未来所有的希望与威胁。但他此刻无心细想其中的得失,邵委苍白的脸和银狐那句“情况不太好,腺体有轻微撕裂”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神经。
陈博士提供的二号安全点位于山脊另一侧,一个更隐蔽的、废弃多年的气象观测站。距离不近,且需要避开“守望者”可能设置的眼线。
斯期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顶级Alpha的体能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在及膝的积雪中跋涉,在嶙峋的山石间跳跃,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却丝毫无法减缓他的步伐。他的感官提升到极限,警惕着四周任何一丝异动,檀香信息素内敛却紧绷,如同出鞘的利刃,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邵委最后那决绝地引爆信息素的模样,回想着他鼻腔涌出的鲜血……每一次回想,都让斯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窒息般的疼痛伴随着滔天的怒意翻涌。
他怎么能……怎么敢让邵委再次陷入那种境地!
尽管那是计划的一部分,尽管邵委自己做出了选择,但斯期无法原谅自己。刚刚有所缓和的信任,刚刚窥见一丝光亮的裂隙,是否会因为这再次的冒险和伤害而重新闭合?
恐惧,比面对任何商业对手或“守望者”枪口时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将近一小时的全力奔袭,斯期终于看到了那座隐藏在枯木和积雪中的低矮建筑。外观比之前的研究站更为破败,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
他谨慎地绕了一圈,确认没有埋伏和跟踪后,才迅速靠近唯一的入口——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有特殊的敲击暗号。
三长两短。
铁门从内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隙,银狐警惕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斯期,她明显松了口气,立刻让开通道。
“他怎么样?”斯期闪身而入,顾不上喘口气,劈头就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照明,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邵委躺在一张临时铺就的简易床铺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保暖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乎透明,呼吸微弱而急促。
陈博士正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颈后的腺体更换纱布。那周围的皮肤红肿不堪,隐约能看到细微的撕裂伤,纱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和透明的组织液。
斯期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彻底捏爆,痛得他眼前发黑。他一步步挪到床边,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陈博士换好药,抬起头,脸色凝重:“信息素透支严重,腺体有轻微撕裂,神经也有一定程度的灼伤。需要静养,绝对不能再动用信息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看了一眼斯期紧紧攥着的拳头和赤红的眼睛,叹了口气,“但他很坚强,撑过来了。”
斯期缓缓蹲下身,靠近床边,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邵委昏睡中的容颜。那长长的睫毛下有着浓重的阴影,脆弱的仿佛一碰即碎。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开邵委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动作小心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他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变得极其柔和,带着浓浓的歉疚与疼惜,如同最细腻的纱幔,缓缓将邵委包裹起来,试图安抚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不安的神经。
或许是感受到了这熟悉的气息和温度,邵委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眼眸对上了斯期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担忧与痛楚的眼睛。
这一次,邵委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空洞、恐惧或迷茫,也没有了计划实施时的决绝悍然,只剩下一种极度生理性痛苦后的虚弱和疲惫,以及……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依赖。
他看到了斯期额角的擦伤和身上的血迹,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极轻的、带着痛楚的吸气声。
“别动,”斯期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没事了,都结束了。”
他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温水,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湿润邵委干裂的嘴唇。邵委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初生的、脆弱的小兽,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斯期的心软得一塌糊涂,酸涩与怜爱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仔细地喂他喝了一点水,动作轻柔至极。
“东西……拿到了?”邵委的声音微弱,几乎只是气音。
斯期点头,将那个银黑色的硬盘放在床边,“拿到了。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邵委的目光在硬盘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回到斯期脸上,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微光,然后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极轻地呢喃了一句:“……那就好。”
没有追问细节,没有担心后续,只是确认了结果,便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再次沉沉睡去。仿佛将所有的信任和后续,都全然交付给了斯期。
这种全然的、甚至带着点盲目的信任,让斯期的心脏像是被温水浸泡着,又酸又胀。他守在一旁,一动不动,目光片刻不离。
陈博士和银狐悄声处理着后续事宜,检查设备,联系其他可信的渠道。小小的安全点内,暂时陷入了一种暴风雨后的、脆弱的平静之中。
接下来的两天,斯期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邵委。
他放下了所有顶级Alpha的骄傲和身段,事无巨细地亲自照顾他。喂水喂药,擦拭身体,更换纱布,甚至学着如何用最温和的信息素去滋养邵委受损的腺体,缓解他的神经痛楚。
他的动作从最初的笨拙生疏,很快变得熟练而自然。他的话语不多,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无声的呵护与专注。
邵委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身体的本能迫使他通过深度睡眠来修复透支。当他清醒时,依旧虚弱,话很少,常常只是安静地看着斯期为他忙碌。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情绪一天天变得丰富起来。有时是单纯的放空,有时是看着斯期时不易察觉的柔和,有时则会因为腺体或神经突然的抽痛而掠过一丝隐忍,但很快又会被斯期及时察觉并用信息素安抚下去。
那堵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似乎在斯期日以继夜的、沉默的守护和温暖下,悄无声息地融化着。不再需要言语的解释和忏悔,行动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语言。
第三天傍晚,邵委的精神好了一些,甚至靠在垫高的枕头上,小口地吃完了斯期喂给他的半碗粥。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旧的窗棂,洒下一片温暖的金色。
斯期收拾好碗勺,回到床边,很自然地拿起药膏,准备为他更换腺体上的敷料。
当他小心翼翼地揭开旧纱布,露出那依旧红肿但已开始结痂的伤口时,他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看到这个伤口,他都会想起邵委当时的决绝和自己内心的后怕。
邵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在他动作停顿的瞬间,忽然极轻地开口:“……不疼了。”
斯期猛地抬头,撞进邵委平静的视线里。
邵委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虚弱,却清晰了许多:“真的,不怎么疼了。”
一股巨大的、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斯期的鼻腔和眼眶。他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知道,不是不疼了。腺体的撕裂和神经灼伤怎么可能不疼?邵委只是……在安慰他。
这个认知让斯期的心脏痛得无以复加,却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感动。
他极其轻柔地、仔细地为伤口涂上药膏,重新覆上干净的纱布。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却流淌着一种无声的、温暖而滞重的氛围。
换好药,斯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床边,握住了邵委放在被子外的手。邵委的手指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试探性地,回握住了他。
指尖相触,温暖传递。
斯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起头,看向邵委。
邵委也正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在夕阳的光晕下,像是融化的冰川,清澈而温暖,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斯期的影子。那里面没有了恐惧,没有了麻木,没有了疏离,只剩下一种历经劫难后的平静,和一丝悄然滋生的、细微的依赖与眷恋。
“……哥。”
一个极其清晰、不再带有任何试探和不确定的称呼,从邵委苍白的唇间轻轻吐出。
斯期的瞳孔猛地放大,巨大的冲击和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邵委看着他震惊失措的样子,嘴角极其微弱地、几乎看不见地向上弯了一下,像一个苍白而脆弱的微笑。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肯定:
“哥哥。”
这一刻,斯期仿佛听到了冰墙轰然倒塌的声音,听到了自己心脏重新剧烈跳动的声音,听到了过往所有遗憾和痛苦被这一声呼唤彻底涤荡的声音。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邵委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得仿佛拥抱一个易碎的梦,手臂却因为极力克制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将脸深深埋进邵委颈间,嗅闻着那淡淡的、带着药味的冷冽雪松气息,声音哽咽,一遍遍地、低哑地回应:
“嗯,我在。” “弟弟……我的弟弟……” “再也不分开了……我发誓……”
邵委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没有挣扎,没有抗拒,甚至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将额头轻轻抵在斯期的肩膀。一直微微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夕阳的金光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地面上投下温暖而重合的影子。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但安全点内,却仿佛春天终于降临。
火葬场的烈焰灼烧殆尽,留下的不是灰烬,而是历经淬炼后,更加紧密不可分的羁绊,和破土而出的、充满希望的新生。
斯期知道,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守望者”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邵委的身体也需要漫长的时间调养,那些痛苦的记忆也需要慢慢抚平。
但此刻,怀抱着失而复得的半身,感受着那全然的信任与依赖,他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
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将紧握这只手,永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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