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混合着窗外渐沥的雨声。
斯期紧握着邵委微凉的手,指尖不敢用力,仿佛捧着一件即将碎裂的琉璃。他的额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Alpha信息素不再带有侵略性,只是温柔地、持续地包裹着病床上的人,那新生的、带着雨意的雪松气息微弱却顽强地回应着。
不知过了多久,斯期感到掌心中的手指极轻地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对上了邵委缓缓睁开的眼睛。那双眼眸里还带着昏迷初醒的朦胧和疲惫,但深处的锐利似乎被某种柔软的东西稍稍中和了。
“……斯期?”邵委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斯期立刻凑近,用棉签沾了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别急着说话。你晕倒了,现在在医院。”
邵委的视线缓慢地移动,落在斯期卷起的袖口和手臂上未擦净的血迹,以及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清明了许多。“临时标记?”他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匹配度98.7%。”斯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劫后余生的哽咽,
“医生说你信息素系统崩溃,这是唯一能延缓的办法。”他急切地补充,生怕邵委将这视为又一次的强迫或怜悯,“我求你,邵委,别拒绝。哪怕只是为了……为了多给我一点时间。”
邵委沉默地看着他,目光落在斯期通红的眼眶和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上。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如此不加掩饰的斯期。以前的斯期总是完美、矜贵、掌控一切,此刻却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薰衣草……”邵委忽然轻声说。
斯期一愣,随即想起被匆忙丢在客厅的那束花:“我明天再去给你买,买很多。”
邵委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那天……很香。”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希望猛地撞进斯期的心脏。他听懂了,邵委记得他出门去摘薰衣草,记得他试图做的那些笨拙的事。他低下头,将脸埋进邵委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混合了自己气息的、微弱的雪松味,闷声道:“对不起……还有,谢谢。”
谢谢你还愿意记得,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还给我机会。
邵委没有推开他,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临时标记带来的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缓解,还有一种深层的、源自信息素本能的羁绊和安抚,这是药物无法替代的。
他能感觉到斯期信息素里那份小心翼翼的痛苦和珍视,坚硬了多年的心防,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在医院观察了三天后,邵委坚持回家。医生的警告言犹在耳:临时标记只是权宜之计,无法根治,病情最终会如何发展仍是未知数。斯期动用了所有资源,请来了全球顶尖的专家进行远程会诊,得到的结论大同小异。
家,似乎成了唯一能抓住的实感。
回来的邵委似乎有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他依旧沉默,但不再是完全的封闭。
他会坐在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听斯期买回来的肖邦夜曲,会小口吃掉斯期尝试做的、依旧不算太成功的芒果冰淇淋,偶尔,在斯期工作到深夜时,一杯温度适中的咖啡会悄无声息地放在书房门口。
斯期珍视着每一个微小的信号。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急切地“追求”,而是学着真正地去“陪伴”。
他会在邵委看书时,拿一本自己的书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安静地读;会在雨天提前关上窗户,只留下一条缝隙,让邵委能听到他喜欢的雨声,又不会着凉;他学会了按摩技巧,在邵委被病痛折磨得难以入眠时,耐心地帮他缓解肌肉的酸痛。
一天夜里,斯期被客房传来的压抑咳嗽声惊醒。
他冲过去,发现邵委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呼吸急促而困难。
“药呢?”斯期声音发紧,熟练地翻找床头柜的药瓶。
邵委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摇了摇头:“……用过一次了,还没到时间。”
斯期二话不说,将他连人带被子抱起来,搂进自己怀里。他释放出安抚性的信息素,那带着雨意的雪松味渐渐浓郁起来,温柔地缠绕着邵委。他的手一下下,轻轻地拍着邵委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呼吸,邵委,跟着我呼吸。”斯期低声引导,自己的胸膛紧紧贴着邵委的后背,让他感受自己呼吸的节奏。
剧烈的喘息慢慢平复下来,邵委脱力地靠在斯期怀里,后背的睡衣被冷汗浸透。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交织的信息素和逐渐同步的心跳声。
“……很难看吧。”良久,邵委的声音极轻地响起,带着一丝自嘲,“这副样子。”
斯期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邵委的发顶:“不。”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你战斗的样子,从来都让我移不开眼睛。”
以前是安静地战斗,现在则是与命运直接交锋。都一样耀眼。
邵委似乎怔住了,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地、完全地放松下来,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了身后的怀抱。这是一个微小的、却意义重大的信任。
第二天,斯期没有去公司,所有会议改为线上。下午,他抱着笔电处理工作,邵委就靠在一旁的沙发上浅眠。阳光暖融融的,斯期偶尔抬头,能看到邵委睡梦中微微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
忽然,邵委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斯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后缀却标着“医生”。
邵委也醒了,他看到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迅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斯期,然后起身走向阳台。
斯期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尊重邵委的**,从未查过他的病历细节,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主治医生。但邵委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和回避,让他无法不在意。
几分钟后,邵委从阳台回来,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几乎是决绝的东西。
“谁的电话?”斯期放下笔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邵委没有看他,只是走到窗边,背对着斯期:“一个朋友。”
“邵委。”斯期走到他身后,“告诉我实话。无论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邵委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转过身,看着斯期,那双湖一样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斯期,这一个月,谢谢你。但我希望……就到此为止吧。”
“什么意思?”斯期的心猛地一缩。
“临时标记的效果很好,我感觉好多了。”邵委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但医生说了,这只是延缓。我们之间的根本问题,并没有解决。你做的这一切,很好,真的。但或许更多的是出于责任和标记带来的本能……”
“不是!”斯期打断他,抓住他的肩膀,“你明明感觉得到!那不是本能!”
“那是什么?”邵委抬眼看他,目光锐利,“是爱吗?斯期,爱不是一个月精心表演就能证明的。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不想最后活在一场因为同情和愧疚编织的梦里。那比孤独地死去更可悲。”
斯期看着邵委,忽然明白了。那个电话……绝对不仅仅是病情通知那么简单。邵委在害怕,害怕这来之不易的温暖转瞬即逝,害怕自己沉溺之后迎来更深的绝望,所以他选择在自己再次被抛弃之前,先亲手斩断这一切。
一种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心痛席卷了斯期。这一次,他不是因为被误解而愤怒,而是因为邵委宁愿独自承受一切,也不愿再相信他一次。
他猛地将邵委拉进怀里,不顾他的挣扎,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再是最初那个轻柔试探的吻,它充满了掠夺性、占有欲,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和绝望。斯期用尽全身力气倾诉着那些语言无法承载的情感,他的信息素激烈地涌动,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洋,强行裹挟着那片试图远离的雪松林。
邵委起初还在抵抗,但虚弱的身体和标记带来的深层影响让他逐渐失去了力气。他能感觉到斯期的颤抖,尝到了咸涩的液体——不知道是自己的眼泪,还是斯期的。
良久,斯期才放开他,额头抵着邵委的额头,喘息着,一字一句地说:
“邵委,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在表演,也没有被本能控制。我爱你,不是因为你要死了,而是因为我差点就永远失去你了!那个电话说了什么,我不管。你想推开我,我也不会放手。”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以为死亡能分开我们吗?你错了。就算只剩下一天、一个小时,你也别想再用‘为我好’这种借口逃离我。这场战斗,你必须让我陪你打到底。这是命令,邵委,以你配偶的身份。”
邵委怔怔地看着他,瞳孔剧烈地颤动着,一直紧绷的、试图维持冷漠的表情终于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深藏的脆弱和不敢置信的希望。
斯期拇指擦过他湿润的眼角,语气终于软化下来,带着恳求:
“别放弃我,邵委。也别放弃你自己。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又密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急促的心跳,又像一场洗涤一切的仪式。
在雨声的环绕中,邵委苍白的脸上,终于缓缓地、缓缓地落下两行清晰的泪痕。他闭上了眼睛,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终于抓住了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斯期紧紧抱住了他,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雨还在下,但这一次,他们彼此依靠,共同聆听着这未知的、却不再孤独的节奏。
no,重写,太受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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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无声的惊雷与漫长的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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