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染在教室坐立难安,物理课的公式在眼前飘来飘去,活像池焰昨天画的那堆歪扭轨道。
他数着墙上的挂钟,秒针咔哒咔哒转得人心慌,最后干脆把笔一扔,跟老师打了声报告,说是“肚子痛要去医务室”,实则揣着钱包往校门口冲。
打车到医院时,刚进急诊大厅就听见池焰的声音,带着点委屈的调子:“爷爷,真不严重,就是蹭破点皮……”
谢染循声过去,看见池焰坐在候诊椅上,校服袖子卷着,胳膊上贴着块纱布,膝盖上也沾了点泥。
池焰爷爷正拿着棉签给他擦手背的擦伤,眉头皱得紧紧的:“还说不严重?都渗血了!那几个半大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
“谁让他们说谢染坏话。”池焰嘟囔着,抬眼看见谢染,眼睛亮了亮,又赶紧别过脸,“你怎么来了?不用上课啊?”
谢染没理他,蹲下来扒拉他的胳膊看伤口,指尖碰到纱布边缘时,池焰嘶了一声。谢染的手猛地顿住,声音沉了沉:“很疼?”
“不疼!”池焰嘴硬,“就是被酒精蛰了一下。”
旁边床位的阿姨笑着说:“这小伙子刚才缝合的时候都没吭气,这会儿倒怕你担心了。”
谢染心里咯噔一下:“缝合?不是说擦破皮吗?”
池焰爷爷叹了口气:“那几个外校的带了棍子,小焰护着那被推倒的同学,胳膊被划了道口子,缝了三针。”
谢染的脸瞬间沉下来,捏着拳头就往外走:“我去找他们!”
“你站住!”池焰赶紧拽住他,伤口被扯得疼,倒吸一口凉气,“你去干嘛?再打一架?让主任把咱俩一起记过?”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谢染眼睛发红,“他们凭什么动手?还拿棍子?”
“本来就是小事,”池焰拉着他坐下,压低声音,“那几个是隔壁职高的,昨天在网吧跟我们抢机器,记仇了,今天在校门口堵我,说‘跟谢染混的没一个好东西’……我没忍住,就推了一把。”
谢染愣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他知道自己以前名声不好,总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可他从不在乎,这会儿听见池焰为了护着他挨了打,鼻尖突然有点酸。
“傻不傻啊你。”他抬手想敲池焰的脑袋,手到半空又收了回来,改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说我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池焰瞪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说你不就等于说我吗?再说了,你现在都不打架了,上次还帮低年级同学搬书呢,凭什么让他们胡说八道。”
谢染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塞进池焰嘴里:“含着,别再跟人硬刚了。”
池焰含着糖,眼睛弯起来:“知道啦,校霸大人。”
“谁是校霸。”谢染别过脸,耳根有点热。
这时,秦砚和宋亦宸也找来了,手里提着个果篮。
宋亦宸把果篮往桌上一放,皱眉看着池焰的胳膊:“能耐了啊,打架还带伤的。”
“要你管。”池焰哼了一声,嘴角却没下来。
秦砚拿出个笔记本,递给池焰:“下午的笔记,我让同学抄了一份。”
又转向谢染,“老师问起,就说你们在医务室处理伤口。”
谢染接过来,心里暖烘烘的:“谢了。”
四个人挤在候诊区的椅子上,池焰啃着苹果,跟他们讲那几个外校生被他推得四脚朝天的糗样。
谢染时不时插两句,吐槽他“动作不够帅”,宋亦宸在旁边拆台“明明是对方没站稳”,秦砚安静地听着,偶尔帮池焰扶一下快要掉的苹果。
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池焰缠着纱布的胳膊上,竟没那么刺眼了。
谢染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三个人,突然觉得,以前觉得“校霸”这称呼挺威风,现在才明白,有人护着、有人陪着,比一个人横冲直撞,踏实多了。
他偷偷拿出手机,给池焰转了笔钱,备注写着:“医药费,外加三顿烤串定金。”
池焰看到转账信息,笑着踹了他一脚:“谁要你请客,等我好了,我请!”
谢染笑着躲开,心里却打定主意,回头非得找那几个职高的“聊聊”——当然,得等池焰好了再说。
现在嘛,还是先陪着这笨蛋把伤养好吧。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谢染帮池焰爷爷拎着保温桶往医院走,刚拐过街角的红绿灯,脚步突然顿住了。
不远处的咖啡馆露台上,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他爸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皱着眉翻看手里的文件,指尖在纸页上点得飞快。
他妈坐在对面,摘下了平时总戴着的珍珠耳环,素着脸,眼眶有点红,手里捏着的玻璃杯晃了晃,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隔着马路都隐约能听见。
谢染的心跳莫名快了两拍。
他爸妈很少同时出现,一个常年在外地谈生意,一个总忙着参加各种聚会,一家三口凑齐了吃饭的次数,一年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他甚至有点恍惚,这俩人坐在一起的样子,竟然有点陌生。
“怎么了?”池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被谢染拽着胳膊,差点撞到路灯杆,“看啥呢?”
谢染没说话,只是盯着露台。
他看见他妈把文件往回抽了抽,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语气挺冲,连带着肩膀都绷紧了。
他爸皱着眉反驳了两句,伸手去够文件,他妈却猛地把文件往桌上一拍,玻璃杯里的水晃出来,溅湿了纸页。
周围的行人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露台上的争执,更没人注意到街角那个僵住的少年。
谢染突然觉得手里的保温桶沉得像块石头,勒得手指发疼。
他想起上周他爸给他打钱时,电话里的声音有点不耐烦,说“最近忙,别总惹事”。
想起他妈上次视频,只顾着问他“新鞋合不合脚”,没等他说上两句就说“妈要去做护理了”。
原来他们不是忙,只是……没功夫分给彼此,也没功夫分给自己。
“谢染?”池焰推了他一把,“你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
谢染猛地回过神,赶紧转过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刚才眼花了,好像看见个熟人……走吧,去医院。”
他拽着池焰往前走,脚步有点快,像是在逃。
路过咖啡馆时,他低着头,用余光瞥见他爸把一份签好字的文件推过去,他妈别过脸,抬手抹了下眼睛。
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谢染突然觉得有点冷。
他把校服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却还是觉得那股凉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刚才那俩人……”池焰犹豫着开口,“是你爸妈?”
谢染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嗯。”
“他们……吵架了?”
“谁知道呢。”谢染的声音有点闷,“估计是在谈生意吧,我爸总跟人争来争去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手却在口袋里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他想起小时候,他妈会把他架在肩膀上逛公园,他爸会笨手笨脚地给他修自行车,那些画面像褪色的老照片,模糊得快要看不清了。
到了医院,池焰爷爷去给池焰打水,病房里只剩他们俩。
池焰看着谢染魂不守舍的样子,没再追问,只是把刚才谢染塞给他的薄荷糖递回去:“给你,含着。”
谢染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堵。
他靠在墙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池焰,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啊?”
池焰愣了一下,挠挠头:“不知道,可能就像游戏里的角色吧,玩着玩着就满级了,技能点也不一样了。”
谢染笑了笑,没说话。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秦砚发来的消息,问他池焰的情况,还说把晚自习的物理笔记整理好了,明天带给他们。
谢染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半天,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句“谢了,他没事”。
薄荷糖在嘴里慢慢化掉,甜味混着凉意滑进喉咙。
谢染看着病房里亮着的灯,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至少,这里还有人等着他送保温桶,还有人会把笔记整理好给他,还有……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池焰床边,拿起苹果开始削皮:“你爷爷削的苹果太丑了,还是我来。”
池焰笑着抢:“你削的更丑!”
俩人闹了起来,病房里的气氛又活泛起来。谢染没再想露台上的事,也没问那些文件到底是什么。
有些事,他好像暂时还没勇气去弄明白。
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削完这个苹果,听池焰絮叨那几个外校生有多蠢,然后……等明天秦砚把笔记带来。
这样好像就够了。
傍晚的小巷子阴沉沉的,堆着半人高的垃圾桶,馊味混着潮湿的霉味往鼻子里钻。
谢染刚送完保温桶往回走,就被三个染着黄毛的男生堵住了——正是昨天堵池焰的那几个职高生。
“哟,这不是谢大校霸吗?”领头的黄毛晃了晃手里的钢管,嘴角挂着痞笑,“听说你发小替你挨了揍?怎么,今天单枪匹马来送人头?”
谢染的火“噌”地就上来了,手往身后的墙根摸了摸,指尖碰到块半截砖。
“池焰的伤,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他声音发沉,眼神像淬了冰,“识相的赶紧滚,别逼我动手。”
“动手?”黄毛嗤笑一声,挥了挥钢管,“就凭你?上次让你发小捡了便宜,这次……”
话没说完,钢管就带着风声砸了过来。谢染侧身躲开,手里的砖头直接拍在黄毛胳膊上,“啪”的一声闷响,黄毛疼得嗷嗷叫。
另外两个男生立刻围上来,拳头往谢染脸上招呼。
谢染打架从来不管章法,全凭一股狠劲。他拽住一人的胳膊往墙上撞,膝盖顶在对方肚子上,转身又躲过另一记飞踹,顺手抓过旁边的拖把杆,劈头盖脸就抡过去。
可对方手里有家伙,他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棍,疼得他眼前发黑,却咬着牙没哼一声,反手一拳砸在对方鼻梁上。
血顺着对方的鼻孔往下淌,那人彻底急了,钢管往谢染腿上招呼。
谢染没躲开,踉跄着跪倒在地,手里的拖把杆也飞了出去。
黄毛趁机扑上来,按住他的肩膀就要打。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声冷喝:“住手。”
黄毛动作一顿,抬头看见个穿白衬衫的男生站在巷口,背着书包,镜片后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竟没半分惧意。
“哪来的小子,想多管闲事?”黄毛骂骂咧咧地松开谢染,拎着钢管就过去了。
谢染趴在地上,后背和腿像被拆开了一样疼,他看见那男生往前走了两步,对着黄毛说:“周磊,别闹了。”
叫周磊的黄毛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秦砚?你怎么在这?”
“路过。”秦砚的声音很平,“你们先走吧,这事到此为止。”
“你让我们走就走?”周磊不服气,“这小子把我兄弟打流血了……”
“他的伤,我赔。”秦砚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递过去,“够不够?不够我再取。”
周磊看着他手里的钱,又看了看秦砚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骂了句“晦气”,拽着另外两人走了。
临了还回头瞪了谢染一眼:“算你运气好。”
巷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谢染撑着胳膊想坐起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秦砚快步走过来,蹲下身扶他:“能站起来吗?”
“你他妈……”谢染抬头看他,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眼神里全是惊讶,“你认识他们?还有,你会打架?刚才怎么不上?”
秦砚没回答,只是小心地托着他的后背,想把他扶起来。
谢染疼得龇牙咧嘴,却不忘吐槽:“操,这破巷子,地砖都不平,磕得我膝盖生疼……还有我这背,估计得青一片,明天怎么上课啊……”
秦砚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抱怨,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谢染瞪他,“我都快成重伤员了,你还笑?”
“没什么。”秦砚扶着他站稳,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先去医院处理伤口。”
“不去医院,”谢染犟道,“回去找点红花油揉揉就行,上次池焰摔了……”
话没说完,就被秦砚半扶半抱地带出了巷子。
谢染的重量大半压在他身上,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自己身上的汗味和血腥味,说不出的怪异。
“你刚才那招挺管用啊,”谢染突然说,“用钱砸人?够潇洒的。”
“总比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强。”秦砚低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流血的额角,眉头皱了皱,“别乱动,小心扯到伤口。”
谢染撇撇嘴,没再说话。夜风一吹,后背的疼更明显了,可心里那点火却莫名消了。
他看着秦砚认真扶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学霸有点不一样——平时安安静静做题,关键时刻却能站出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种让人不敢不服的气场。
“喂,”谢染撞了撞他的肩膀,“你初中跟他们是同学?怎么一点也不像一路人。”
“以前是一个学校的,不熟。”秦砚说,“他们以前就爱惹事。”
“那你还敢一个人过来?”谢染挑眉,“不怕被打?”
秦砚侧头看了他一眼,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亮得有点晃人:“怕,但总不能看着你被打。”
谢染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别过脸去看路边的树:“谁用你救……我自己能搞定。”
“嗯,”秦砚应了一声,扶着他的手却紧了紧,“你厉害。”
明明是顺着他的话说,谢染却觉得耳根有点热。
他看着自己被秦砚牵着的胳膊,又看了看对方干净的袖口沾了点自己的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回去我赔你件新衬衫。”
秦砚笑了笑:“不用。”
俩人慢慢往医院走,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又时不时交叠在一起。
谢染后背还在疼,嘴里却忍不住吐槽:“早知道他们这么不经打,我刚才下手再轻点……你看我这手,被砖头硌得全是印子,明天怎么握笔啊……”
秦砚听着他的碎碎念,没说话,只是把他扶得更稳了些。
风里带着点凉意,谢染却觉得没那么冷了。他偷偷看了眼身边的秦砚,心里琢磨着,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至于秦砚刚才那句“怕,但总不能看着你被打”,他没细想,只当是朋友间的仗义。
毕竟,军师嘛,总是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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