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阳光慢慢移到脚边，谢染的腿酸得像灌了铅。
他偷偷活动了下脚踝，趁没人注意往地上溜了溜，膝盖刚弯到一半，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噔噔”声——李老师抱着教案走过来了。
谢染跟被按了开关似的，“唰”地站直了，后背挺得比军训时的军姿还标准，连下巴都收得紧紧的。
池焰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也赶紧绷直了腿，俩人跟两根插在地上的标杆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墙。
李老师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脚步，皮鞋跟在地上磕了磕。
“站累了？”他语气听不出好坏。
谢染的嗓子有点干，咽了口唾沫：“不、不累！站着有助于思考人生！”
池焰在旁边拼命点头，差点把脖子晃掉：“对！有助于……有助于理解生物课本里的‘动物保护’章节！”
李老师被他们这副样子逗得嘴角动了动，却很快板起脸：“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知道！”谢染抢着说，“不该把小鸟带进教室，影响课堂纪律，还……还让它当了回‘告密者’！”
池焰憋不住笑，被谢染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赶紧收住：“也不该上课不专心，光顾着看鸟，辜负了老师的谆谆教诲！”
李老师看着他俩一唱一和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你们啊，平时做题没这么机灵。那小鸟我让秦砚送去宠物医院了，医生说问题不大，过几天就能飞了。”
池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太好了！”
“别高兴太早，”李老师敲了敲他的脑袋，“罚站还没结束呢。不过看你们态度还行，剩下的时间不用站了，去我办公室拿两套生物卷子，做完再走。”
谢染刚想欢呼，听见“生物卷子”四个字，脸瞬间垮了：“老师，能不能换套物理卷子？我物理比生物好点……”
“你物理好？”李老师挑眉，“上次月考选择题错了一半，还好意思说？就生物卷子，既能反省错误，又能补补知识点，一举两得。”
池焰拽了拽谢染的袖子，小声说：“别讨价还价了，有卷子总比站到天黑强。”
谢染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跟着李老师往办公室走，路过三班门口时，看见宋亦宸正趴在窗户上冲他们做鬼脸。
谢染回了个“等着瞧”的口型，脚步却没停。
拿着卷子回到教室，同学们已经放学了。
谢染把卷子往桌上一摔，瘫在椅子上：“完了，这节课全用来站军姿了，下午的生物小测肯定挂科。”
池焰打开卷子，看着上面的“鸟类骨骼结构”填空题，突然笑了：“你看，这题我们会啊！刚才那小鸟的翅膀……”
谢染凑过去一看，还真是！他抓起笔，突然觉得这卷子也没那么难了：“算这小家伙有点良心，没白让我们站一节课。”
俩人埋头做题，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卷子上，把“翼龙”两个字映得金灿灿的。
谢染写着写着，突然戳了戳池焰：“哎，等小鸟好了，我们去操场看它飞吧？”
池焰抬头，眼里闪着光：“好啊！到时候让秦砚也来，他肯定比我们懂怎么放飞。”
“宋亦宸也得叫上，”谢染坏笑，“让他看看，我们救的鸟飞得比他跑步还快。”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卷子上的字迹越来越多。
谢染看着自己写的答案，突然觉得，这节被罚站的课，好像也没白浪费。
至少……学会了怎么描述小鸟的翅膀，还知道了，原来被罚站的时候，站直了真的能让人脑子清醒点。
当然，下次再也不把小鸟带进教室了——除非它能替自己写生物卷子。
秦砚刚走进教室，就看见谢染和池焰趴在桌上，对着生物卷子唉声叹气，活像两只被雨淋湿的大型犬。
“卷子很难？”他走过去，手里还拎着个透明的小笼子，里面铺着软布，那只受伤的小鸟正歪着头啄小米。
池焰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探照灯：“小鸟！它怎么样了？”
“宠物医院的医生说翅膀没断，就是有点挫伤，”秦砚把笼子放在桌上，小鸟扑腾了两下翅膀，对着谢染“啾”了一声。
“给它喷了点药，养几天就能飞了。”
谢染凑过去戳笼子：“行啊小家伙，命挺硬，没辜负我们站一节课。”
小鸟像是听懂了，突然对着他的手指啄了一下，力道不大，却把谢染吓了一哆嗦：“操！还敢啄我？早知道刚才让李老师把你当教具了！”
池焰赶紧把笼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你别吓它！它还小呢。”
“小就敢袭警……啊不，袭同学了？”谢染揉着手指，一脸“被背叛”的表情，“秦砚，你给它起名字没？叫‘站一节课’怎么样？纪念我们的牺牲。”
秦砚被他逗笑了：“医生说它是只麻雀，就叫……小麻吧。”
“小麻？”谢染撇嘴，“这名字也太随便了，跟你这人一样，没点创意。”
“总比‘站一节课’强。”秦砚挑眉，从书包里掏出个小袋子，“医生说要喂小米和温水，我买了点，你们俩……别再把它带进教室了。”
池焰赶紧点头：“肯定不会了！再带进来，我们就得跟它一起住鸟窝了。”
正说着，宋亦宸晃悠悠地走进来，看见桌上的鸟笼，嗤笑一声：“哟，罪魁祸首还在呢？我看你们仨可以组个‘鸟类保护小分队’，谢染当队长，专门负责被鸟啄，池焰当饲养员，秦砚当军师。”
“要你管，”谢染瞪他，“有本事你让它啄一下试试？”
宋亦宸刚要回嘴，小麻突然对着他“啾啾”叫了两声，像是在帮谢染吵架。
池焰笑得拍桌子：“你看！连小麻都看不惯你！”
宋亦宸翻了个白眼：“一只傻鸟懂什么，估计是饿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块饼干，刚想往笼子里塞，就被秦砚拦住了。
“它不能吃这个，”秦砚拿出小米，“你想让它消化不良吗？”
宋亦宸悻悻地把饼干收回去：“行吧，你们的鸟你们宠着，到时候它学会了啄人，可别赖我没提醒。”
谢染突然指着笼子：“哎，你们看，小麻好像在看秦砚！”
几人凑过去，果然看见小麻歪着脑袋，盯着秦砚手里的小米，眼神专注得很。
池焰笑着说：“它肯定是知道谁是救命恩人，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什么俊杰，”谢染撇嘴，“我看它是知道谁有吃的，跟某些人一样，见了吃的就两眼放光。”
秦砚没说话，只是把小米倒进笼子里的小碟子里，小麻立刻凑过去啄食，吃得不亦乐乎。
他看着小鸟，又看了看旁边吵吵闹闹的谢染和池焰，嘴角弯了弯。
夕阳的光落在笼子上，把小麻的羽毛照得金灿灿的。
谢染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养只鸟好像也挺有意思的——至少，能让这几个家伙凑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比对着生物卷子发呆强多了。
“等它好了，我们去操场放飞吧，”谢染突然说，“到时候让它表演个‘绕操场三圈’，也算没白养它。”
池焰点头：“好啊！还要拍视频，给它留个纪念。”
秦砚笑着应了声“好”，宋亦宸在旁边嘀咕“幼稚”，却没说不去。
小麻大概是吃饱了，在笼子里扑腾了两下翅膀，对着他们“啾”了一声，像是在答应。
谢染看着它，突然觉得，这个星期好像会过得很快。
傍晚六点，老城区的炊烟裹着饭菜香漫进巷口时，谢染推开池家的院门，踩着石板路往里走。
刚到屋檐下，就听见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池焰的碎碎念：
“小麻乖，再吃一口，这个小米是秦砚特意买的，比你昨天吃的香……”
他掀开门帘，看见的就是这么幅景象——池焰跪在沙发上，手里举着个小碟子，正对着笼子里的麻雀吹气，试图让小米凉得快些。
而本该被他抱在怀里揉肚子的碰瓷，正蹲在茶几旁，尾巴甩得像根鞭子，橘色的毛在灯光下炸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我说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谢染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扔，弯腰挠了挠碰瓷的下巴，猫立刻舒服地眯起眼，用脑袋蹭他的手。
“合着是把碰瓷给打入冷宫了？”
池焰头也没回：“别瞎说，我早上还给碰瓷喂了罐头呢。”
他把凉好的小米倒进笼子，看着小麻啄食，语气软得能掐出水，“你看它多可怜，翅膀还没好利索，不得多照顾点？”
碰瓷像是听懂了，突然跳上沙发，一爪子拍在鸟笼上，发出“哐当”一声。小麻吓得扑腾起来，撞得笼子直晃。
“碰瓷！”池焰赶紧把笼子抱起来，瞪着猫，“你干嘛呢？吓到它了！”
碰瓷委屈地“喵”了一声，尾巴耷拉下来，扭头跳进谢染怀里，用脸蹭他的脖子，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呼噜声。
“你看你把它委屈的，”谢染抱着猫，指腹刮了刮它的耳朵，“人家好歹跟你同甘共苦了半年，从流浪猫混成了家猫，现在来了个小的，就失宠了？”
池焰把鸟笼放在高处的柜子上，确保碰瓷够不着，这才转身：“什么失宠，我这叫雨露均沾。”
他走到谢染身边，想摸碰瓷的头，猫却故意扭过脸，用屁股对着他。
谢染笑得直抖：“看见没？猫记仇。”
池焰啧了一声，刚要再说什么，厨房传来爷爷的声音：“小焰，谢染，吃饭了！”
俩人往厨房走，碰瓷从谢染怀里跳下来，颠颠地跟在后面，路过柜子时还抬头瞪了鸟笼一眼，那眼神，活像在看抢了自己地盘的侵略者。
饭桌上，池焰扒拉着米饭，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客厅——生怕碰瓷趁他们不注意去欺负小麻。
爷爷看在眼里，夹了块排骨给他：“那只小鸟有那么金贵？比碰瓷还上心。”
“它不是金贵，”池焰把排骨啃得干干净净，“它受伤了，跟碰瓷当初一样，都得好好养着。”
谢染喝着汤，突然想起半年前在巷口捡到碰瓷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橘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腿上还流着血，是池焰把它抱回来，用棉签一点点擦伤口，喂温牛奶时比喂自己吃饭还小心。
他瞥了眼旁边还在念叨“小麻晚上会不会冷”的池焰，突然觉得，这家伙哪是养鸟养疯了，分明是把那点没处放的温柔，又分了点给另一个小生命而已。
吃完饭，池焰果然又去给小麻换温水，碰瓷就蹲在谢染脚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染舀了点鱼汤放在碟子里，推到猫面前：“吃吧，别跟只鸟计较，你主人就是这性子，见不得谁受委屈。”
碰瓷舔着鱼汤，尾巴慢慢翘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谢染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池焰的声音：“小麻早点睡，明天秦砚说带我们去买鸟食……碰瓷你别扒门！再扒我就不给你开罐头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翻了个身。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秦砚白天送来的鸟粮，袋子上画着只圆滚滚的麻雀。
谢染想，等小麻好了，得让池焰好好补偿碰瓷，比如买两罐最贵的猫罐头。
至于现在嘛……就让那个笨蛋暂时沉浸在他的“小鸟康复计划”里吧。
反正，有人疼，总不是坏事。不管是鸟，是猫，还是那个总爱操心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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