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染把笔一撂,试卷摊在桌上跟块皱巴巴的抹布。
他数了数选择题的勾,又看了看填空题的数字,拍了拍池焰的胳膊:“成了,这张差不多了,赶紧收拾收拾——”话没说完,桌角露出的另一张试卷边角突然刺进眼里。
他跟摸烫手山芋似的把那张纸抽出来,封面上“数学附加卷”五个字格外扎眼。
池焰凑过来一看,脸瞬间绿了:“不是吧……还有一张?班主任这是想让咱们今晚睡教室?”
谢染把两张试卷摞在一起,厚度能当枕头。
他盯着最后那道附加题的函数图像,觉得那玩意儿比早上奥数班的题还邪门,终于憋出句:“走,找三班那俩去。”
高二(3)班的后门没关严,谢染扒着门框往里瞅,秦砚正低头演算,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宋亦宸靠在椅背上转笔,转得人眼晕。
池焰干咳两声,把第一张试卷递进去:“学霸,帮掌掌眼?”
宋亦宸先接过去,扫了两眼就笑出声:“谢染,你这选择题是闭着眼填的?A和C都快打架了。”
谢染的火“噌”就上来了,攥着拳头要理论,秦砚已经接过试卷,指尖轻轻点在第三道选择题上:“这里错了,二次函数的对称轴算反了。”
他往下翻,笔尖划过填空题:“这个根号开错了,应该是正数。”
等翻到最后两道大题,秦砚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抬眼看谢染时,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温和:
“思路其实沾边,但公式用反了……就像你画恐龙,把尾巴安在了头上。”
谢染愣了愣,想起自己草稿纸上那只驮着抛物线的恐龙,耳尖突然有点热。池焰在旁边打圆场:“那……至少对了几道吧?”
宋亦宸把试卷往桌上一拍:“选择对三,填空对一,大题……勉强给点步骤分。说好听点是半对半错,说难听点就是瞎猫碰着死耗子。”
“你会不会说话?”谢染的拳头又捏紧了,池焰赶紧拽住他,冲秦砚使眼色。
秦砚从笔袋里抽出红笔,没理会宋亦宸的吐槽,只是低头在试卷上圈画:
“这道几何题,辅助线应该这么画。”
他画得很慢,笔尖在纸上留下浅浅的红痕,“还有这个应用题,等量关系找对了,计算时小数点错了位。”
谢染蹲在后门边,看着秦砚的侧脸被窗外的阳光镀上层软边,听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刚才的火气莫名就散了。
池焰戳了戳他,小声说:“那附加卷……”
宋亦宸翻了个白眼:“自己写,别指望抄。”
秦砚却在这时停下笔,把画好重点的试卷递回来,指尖不经意擦过谢染的手背,温温的。
“附加卷最后两道跟这道应用题类似,”
他看着谢染的眼睛,语气认真,“放学我在楼下等你们十分钟,讲完再走。”
谢染接过试卷,红笔圈过的地方像开了朵小红花。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麻烦”,却听见自己应了声:“……行。”
宋亦宸在旁边啧了一声:“秦砚,你这是给自己找罪受。”
秦砚没接话,只是冲谢染笑了笑,眼里像落了点碎光。
谢染赶紧拉着池焰溜回教室,刚坐下就被池焰撞了胳膊:“可以啊谢哥,学霸主动留堂给你讲题,面子够大。”
谢染摸着试卷上的红圈,把那句“他就是好心”咽了回去,低头盯着附加卷的题目,突然觉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公式,好像也没那么难啃了。
放学铃刚响,谢染和池焰就抱着试卷往楼下冲,秦砚和宋亦宸已经站在香樟树下等了。
宋亦宸靠在树干上玩手机,秦砚手里捏着本错题集,见他们跑过来,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块没被太阳晒到的地方。
“赶紧的,就十分钟。”宋亦宸抬头看了眼天色,“我妈今晚做了糖醋排骨,去晚了没我的份。”
秦砚没理他,接过谢染手里的附加卷,直接翻到最后两道题:“这道函数题,你们看错题了。”
他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图像,“x的取值范围是正数,你们当成全体实数算了,所以后面全错。”
谢染蹲在地上,看着树枝划过地面留下的歪扭线条,突然指着其中一段:“哎,这弧度像不像池焰昨天打游戏输了哭丧的脸?”
池焰踹了他一脚:“你才哭丧脸!明明像你上次被班主任罚抄课文时的苦瓜样。”
宋亦宸在旁边笑:“俩笨蛋还有心思贫,再磨蹭真要留到天黑了。”
秦砚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用树枝敲了敲地面:“别闹,看这里——辅助线这么画,三角形面积就好算了。”
他讲得慢,时不时抬头看谢染有没有听懂,见对方皱着眉,又换了种说法。
“就像你画恐龙,得先把骨架搭对,不然爪子长错地方就不像了。”
谢染眼睛一亮:“懂了!就是先把‘恐龙骨架’搭起来是吧?”
“差不多这个意思。”秦砚点头时,目光在他脸上多停了半秒,才继续往下讲。
正说到关键处,徐安诗抱着作业本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看见香樟树下的几人,脚步顿了顿,抱着本子慢慢走过来。
她校服领口的纽扣扣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走到秦砚旁边时,声音放得很轻:“秦砚,这是我们班今天的作业,你要不要……参考一下?”
秦砚的视线还落在谢染的试卷上,只是微微侧了侧脸:“不用,谢谢。”语气礼貌,却没什么温度。
徐安诗的手紧了紧作业本,目光扫过谢染和池焰摊在地上的试卷,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轻声说:“那我先送办公室了。”转身时,脚步好像慢了点。
池焰等她走远了,才戳了戳谢染的后背,挤眉弄眼:“看见没?学习委员看秦砚的眼神,跟你看烤串似的。”
谢染刚想反驳,就被秦砚用树枝敲了敲手背:“专心点,这步很重要。”
他的指尖离谢染的手很近,说话时带了点笑意,“再走神,恐龙爪子又要长错地方了。”
谢染赶紧坐直,耳朵有点发烫。宋亦宸在旁边嗤笑:“某些人啊,讲题的时候眼睛都快粘别人身上了,还说我们不专心。”
秦砚没接话,只是把谢染试卷上的错误步骤划掉,重新写了一遍解题思路,字迹清清爽爽。
谢染看着他低头写字的样子,突然发现秦砚的右手小指上有个浅浅的茧,大概是握笔太久磨出来的。
“好了,”秦砚把试卷递回来,“这两道题照这个思路改,应该就对了。”
谢染接过来一看,红笔写的步骤像串整齐的小旗子,比自己画的恐龙顺眼多了。
“谢了啊秦砚,”他挠挠头,“耽误你吃晚饭了。”
“没事。”秦砚把树枝扔进垃圾桶,“宋亦宸的糖醋排骨估计还剩点。”
宋亦宸“啧”了一声:“合着我就是个蹭饭的?”嘴上这么说,却已经抬脚往校门口走。
“走了走了,再不走真没了——谢染,池焰,你们俩的试卷要是还错,下次可别找我们了。”
“知道了学霸!”池焰笑着应道,拉着谢染跟上去。
谢染回头看了眼秦砚,对方正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他刚才掉在地上的橡皮。
夕阳把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徐安诗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秦砚把橡皮塞进谢染手里,看着谢染咧嘴笑的样子,悄悄把抱着的作业本抱得更紧了些。
香樟树叶沙沙响,好像藏着好多没说出口的话。
几人刚走到校门口,秦颜的声音就像块冰锥扎过来:“秦砚。”
谢染几人脚步一顿,回头就看见秦颜站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还是那身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手里拎着的公文包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她没看别人,只盯着秦砚,眉头拧得比上次在巷子里更紧。
宋亦宸啧了声,往谢染旁边靠了靠:“麻烦来了。”
秦砚明显也愣了下,手里的错题集捏紧了些。“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接你回家。”
秦颜走过来,目光像扫描仪似的扫过谢染和池焰,最后落在秦砚身上,语气硬邦邦的,“跟我走,爸妈今晚有客人,让你早点回去。”
“我跟同学还有事。”
秦砚往旁边侧了半步,刚好挡在谢染身前一点,这动作做得自然,却让谢染心里莫名一动。
“什么事比家里的事还重要?”秦颜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是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
“姐。”秦砚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上次在巷子里那种冷意,“他们是我朋友。”
谢染攥紧了手里的试卷,刚想开口,就被池焰悄悄拽了拽胳膊。
宋亦宸抱着胳膊站在旁边,眼神里带着点看戏的冷意——他最烦秦颜这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秦颜被噎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干脆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拉秦砚的胳膊:“少废话,跟我走!”
秦砚往回挣了一下,没挣开。他皱着眉看秦颜,语气里带了点难得的火气:“你别这样。”
“我怎样了?”秦颜的声音又尖又利,“我是你姐!难道还能害你?跟这些不务正业的……”
“够了。”秦砚猛地甩开她的手,动作有点大,连带着手里的错题集都掉在了地上。
他没去捡,只是看着秦颜,眼神冷得像结了冰,“我说了,他们是我朋友。你要是不尊重他们,以后就别来接我。”
空气瞬间僵住。
谢染和池焰都看傻了——秦砚平时温和得像杯温水,谁见过他发这么大火?宋亦宸也挑了挑眉,难得没插科打诨。
秦颜显然也被他吼懵了,愣在原地,眼圈有点发红,却还是梗着脖子:“我是为了你好!”
“我的事,不用你替我决定。”
秦砚弯腰捡起错题集,拍了拍上面的灰,转身对谢染几人说,“你们先走吧,试卷有不懂的……明天再说。”
谢染张了张嘴,想说“没事你先回去”,却看见秦颜突然上前一步,死死拽住秦砚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发白:“必须跟我走!”
秦砚被她拽得一个踉跄,眉头拧得更紧,却没再吼,只是沉默地被她往公交站拖。
路过谢染身边时,他侧了侧脸,眼神里带着点抱歉,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怕他们多想。
谢染看着他被秦颜拽走的背影,手里的试卷边缘都快被捏烂了。池焰低声骂了句:“什么人啊这是……”
宋亦宸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别管了,秦砚自己能处理。”
他看了眼谢染,补充道,“他姐就这样,控制欲强得离谱,不过秦砚护短你是看见了——刚才那架势,跟护崽子似的。”
谢染没说话,只是望着公交站的方向。
秦砚正被秦颜塞进一辆出租车,临关门前,他好像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穿过车流,落在香樟树下的几人身上。
直到出租车开走,谢染才收回视线,突然发现手里还攥着秦砚刚才塞给他的橡皮,圆滚滚的一块,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
“走了谢哥,”池焰撞了撞他,“想啥呢?回去改试卷了,不然明天交不上又得罚站。”
谢染“嗯”了一声,往家走的路上,脚步却有点沉。
他想起秦砚刚才护在他身前的样子,想起他吼秦颜时发红的耳尖,突然觉得那道没讲完的函数题,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刚才那个人,又一次站在了他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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