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别墅区门口停下时,秦砚的手腕还留着秦颜拽出的红痕。
他跟着姐姐走进那栋亮着水晶灯的房子,玄关处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得他的影子都显得局促。
“爸妈在客厅。”秦颜换鞋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了点刻意的乖巧,“你自己跟他们说清楚,刚才为什么对我大吼大叫。”
秦砚没说话,指尖捏着书包带,金属扣硌得手心发疼。
客厅里传来父母和客人的谈笑声,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去,父亲正端着茶杯和人聊天,母亲坐在旁边,看见他进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回来了?今天作业多吗?”
“嗯。”
秦砚应了声,刚想往楼上走,秦颜已经抢先开口:“爸,妈,刚才在校门口,秦砚为了两个成绩不好的同学跟我吵架,还说以后不让我管他。”
她声音不高,却刚好能让客厅里的人都听见,语气里带着点委屈。
客人识趣地笑了笑:“小孩子家家的,闹点别扭正常。”
父亲的脸色沉了下来,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秦砚,你姐说的是真的?”
“他们是我朋友。”秦砚攥紧了书包带,“姐说话太过分。”
“过分?”秦颜立刻反驳,“我是为了你好!你马上要高三了,跟那些天天惹事的混在一起,成绩掉了怎么办?爸妈为了你多不容易,你就这么回报他们?”
母亲皱着眉帮腔:“你姐也是好意,她从小就懂事,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她?我们不求你别的,明年考个顶尖大学,别让我们失望。”
秦砚的喉结动了动,想说谢染他们不是“惹事的”,想说他被姐姐拽着胳膊时多疼,可看着父母理所当然的眼神,那些话突然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家总是这样,秦颜永远是“懂事”的那个,他的想法永远不重要,只有成绩才是衡量他的唯一标准。
“行了,”父亲挥挥手,语气带着不耐烦,“跟你姐道个歉,这事就算了。以后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来往,把心思放学习上。”
秦砚站在原地没动,客厅的水晶灯晃得他眼睛疼。
他想起谢染蹲在地上看他讲题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池焰插科打诨的样子。
想起宋亦宸嘴上嫌弃却总帮他带早饭的细节——那些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瞬间,比这个冰冷的家更像“归宿”。
“我没错。”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客人尴尬地站起身:“那个,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父母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父亲指着楼梯:“你给我回房间去!没考到年级第一之前,不准出门!”
秦砚转身上楼,后背像被无数目光扎着。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书桌上堆着高高的习题集,墙上贴着父母给的“目标大学”海报,每一样都像枷锁。
他从书包里掏出那本错题集,翻到某一页,上面还留着刚才给谢染讲题时画的辅助线,歪歪扭扭的,却比任何公式都让他觉得放松。
窗外的天慢慢黑透,楼下传来秦颜和父母说笑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句:
“还是颜颜省心”
“秦砚这孩子就是被惯坏了”。
秦砚把耳机戴上,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盯着错题集上的辅助线发呆。
他突然很想念巷子里的烤串香,想念谢染画的恐龙,想念几个人挤在香樟树下讲题的傍晚。
那些被姐姐鄙夷的“不务正业”,恰恰是他在这座压抑的房子里,唯一能喘口气的光。
手机震了一下,是宋亦宸发来的消息:【你姐没少告状吧?别往心里去,谢染那笨蛋刚问我,你明天还能不能去学校。】
秦砚看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过了很久才回:【能。】
他想,就算这个家再冷,明天也要去学校。
至少那里有等着他讲题的人,有不用伪装的自己,有比“年级第一”更重要的东西。
窗外的月光漫进书桌角落,秦砚对着摊开的习题集发呆时,窗沿突然“咚”地轻响了一声。
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落了下来,歪着头啄着窗台上不知谁撒的面包屑,小爪子在玻璃上蹭出几道浅痕,傻气又活泼。
秦砚的目光顿住了。
那麻雀啄两口就抬次头,圆溜溜的眼睛东张西望,翅膀扑棱棱扇着,带起点细小的灰尘——像极了谢染蹲在香樟树下听他讲题时的样子,明明一脸“这题好难”。
却偏要梗着脖子说“我懂了”,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时不时还会被路过的猫惊动,猛地抬头时,睫毛上沾着的阳光都跟着颤。
他想起谢染把恐龙画在草稿纸上的认真,想起对方接过橘子糖时含糊的“谢了”。
想起刚才在校门口,自己被秦颜拽着走时,谢染站在原地攥紧试卷的样子,像只被惹急了却又憋着气的小兽。
小麻雀叼起一块面包屑,扑棱棱飞起来,撞在玻璃上,又傻愣愣地落回原地,歪着头好像在想“怎么飞不出去”。
秦砚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底的压抑散了些。
他轻轻推开窗户,小麻雀惊得蹦了两下,却没立刻飞走,反而歪头看他,喉咙里发出“啾啾”的轻叫。
“去吧。”秦砚低声说,指尖悬在半空,没敢碰它。
小麻雀像是听懂了,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在夜空中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弧度,很快消失在树影里。
秦砚望着它飞走的方向,手里还捏着那支给谢染讲题时用过的红笔。
窗外的风带着草木气涌进来,吹散了房间里的沉闷,他突然觉得,明天去学校的路,好像也没那么难走了。
至少,能看见那个像小麻雀一样,有点傻气,却总能带着光闯进来的人。
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谢染就被池焰拽着往三楼跑,书包带子甩得像条小尾巴。
“快点快点,再晚就堵不上秦砚了!”池焰喘着气拐过楼梯口,一眼就看见三班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秦砚正低头听宋亦宸说话,晨光落在他发梢,镀了层浅金。
谢染几步冲过去,差点撞在走廊栏杆上,池焰在后面一把拽住他:“你急着投胎啊?”
“你才投胎。”
谢染挣开他,看向秦砚,眼神里带着点没好意思说出口的关切,“喂,昨天……你家没给你开批斗会?”
秦砚刚要说话,宋亦宸先笑出声:“开了估计也没用,某些人骨头硬得很。”
他冲秦砚抬了抬下巴,“不过某人昨晚躲在房间刷题到半夜,估计是想用成绩堵他爸妈的嘴。”
秦砚无奈地瞥了宋亦宸一眼,才看向谢染,语气很轻:“没事,别担心。”
“没事就好。”谢染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
“给,赔你的。”里面是块橘子味的硬糖,包装纸被捏得皱巴巴的,“昨天你掉的橡皮,我放书包里忘还了,赔你块糖。”
秦砚看着那块糖,愣了愣才接过来,指尖碰到谢染的手指,俩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
“不用赔。”他把糖塞进兜里,声音有点闷,“橡皮呢?”
“啊?哦……”谢染赶紧从笔袋里摸出那块圆滚滚的橡皮递过去,“在这儿,洗干净了。”
池焰在旁边啧啧两声:“俩大男人还搞交换礼物这套,肉不肉麻?”
“要你管。”
谢染瞪他一眼,刚想再说点什么,上课铃突然响了,徐安诗抱着一摞作业本从教室里走出来。
看见秦砚时脚步慢了半拍,轻声说:“秦砚,这是我们班的数学作业,老师说让你帮忙看看有没有典型错题。”
秦砚接过作业本,点了点头:“好,看完让同学还给你。”语气客气得像在对陌生人。
徐安诗的手指蜷了蜷,目光在谢染和秦砚之间扫了一圈,才转身进了教室。
池焰撞了撞谢染的胳膊,挤眉弄眼:“看见没?学习委员的作业本递得多‘自然’。”
谢染没接话,只是看着秦砚手里的作业本,突然觉得有点碍眼。
他拽着池焰往自己班走:“走了上课了,再不去又要被班主任抓典型。”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谢染趴在桌上睡得昏天暗地,口水差点流到试卷上。
池焰戳了戳他的后背:“醒醒,老师看你呢。”
谢染迷迷糊糊抬起头,正好对上数学老师的眼刀,他打了个哈欠,抹了把脸:“啊?下课了?”
全班哄堂大笑,老师气得把粉笔头扔过来:“谢染!你昨晚干嘛去了?站着听课!”
他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靠在墙上继续打盹,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秦砚正好从走廊经过,手里拿着徐安诗的作业本,大概是要送回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了一下,秦砚的嘴角似乎弯了弯,谢染愣了愣,突然觉得不困了。
下课铃一响,谢染就冲出去,正好撞见秦砚把作业本还给徐安诗。
“喂,”他走过去,没头没脑地问,“我昨天改的试卷,你有空看吗?”
秦砚点头:“午休时吧,我去找你。”
“行。”谢染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先回去补觉了,困死。”
看着他趔趄着跑回教室的背影,秦砚兜里的橘子糖好像在发烫。
宋亦宸走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笑什么呢?捡到钱了?”
“没什么。”秦砚把视线收回来,嘴角却还扬着,“走,去吃饭。”
午休时,秦砚果然来二班找谢染。谢染正趴在桌上画恐龙,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差点把笔戳到脸上。
“来了?”他把试卷推过去,“看看呗,保证比上次强。”
秦砚低头翻看,谢染在旁边紧张得搓手,像个等着老师打分的小学生。
池焰凑过来看热闹,被谢染一脚踹开:“去去去,别捣乱。”
“这道题对了。”秦砚指着其中一道大题,眼里带着笑意,“恐龙骨架搭对了。”
谢染的脸腾地红了,挠挠头:“那是,也不看是谁做的。”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交叠的试卷上,把秦砚的影子和谢染画的恐龙叠在了一起。
池焰趴在后排,看着谢染那副傻乐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木头,秦砚眼里的光都快溢出来了,他居然还在傻笑。
但傻点也好,至少此刻的阳光和笑声,都甜得像颗橘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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