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数班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搅得空气里的粉笔灰都打着旋儿。
谢染对着摊开的习题册发愣,笔尖在抛物线旁边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狗,刚想给狗添条尾巴,手腕就被秦砚轻轻按住了。
“这道题的焦点坐标算错了。”秦砚的声音混着风扇的嗡鸣,落在耳边有点痒。
他俯身过来,草稿纸推到两人中间,“你看,二次项系数是负数,开口应该向下,焦点在y轴负半轴。”
谢染的注意力全在他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指节,那截皮肤白净,血管隐约可见,像习题册上画歪的辅助线。
“哦……”他含糊应着,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跟你上次帮我讲的那道不一样。”
“是不一样,但原理相通。”
秦砚拿过他的笔,在错题旁边画了个简易坐标系,“就像你画恐龙,霸王龙和三角龙长得不一样,但都有四条腿。”
后排的池焰正用课本挡着脸跟宋亦宸唠:“听见没?学霸现在讲题都用恐龙打比方了,这宠溺程度,快赶上你妈给你剥虾壳了。”
宋亦宸咬着笔杆笑:“再看会儿,指不定等下就手把手教画图了——上次谢染把椭圆画成鸡蛋,秦砚愣是握着他的手描了三遍。”
谢染耳尖发烫,抢过笔:“我会了!你看这个!”他在草稿纸上飞快画了个坐标系,焦点坐标标得歪歪扭扭,却难得没画错。
秦砚看着那串数字,眼里漾开点笑意,从笔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
“奖励你的。”是谢染喜欢的橘子味。
“谁要你奖励。”谢染嘴上硬气,手却诚实地接过来,塞进嘴里时差点咬到舌头。
正这时,奥数老师抱着一摞竞赛真题走进来,拍了拍讲台:“今天模拟考,最后三十名下周加训两小时。”
谢染嘴里的糖差点喷出来:“加训?这破地方我一天都待够了!”
池焰在后排哀嚎:“完了,我上周就排二十五,这回想不加训都难。”
宋亦宸翻了个白眼:“平时让你少打游戏多做题,你不听——不过某些人估计巴不得加训,能跟心上人多待俩小时。”
他说着眼尾往秦砚那边扫了扫。
秦砚没接话,只是把自己的草稿纸往谢染那边推了推,上面写着几行解题技巧,字迹清清爽爽。
“等下考到这类题,按这个步骤来。”
谢染盯着那行字,突然觉得嘴里的橘子糖甜得发腻,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他偷偷抬眼,看见秦砚正低头翻试卷,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好看得让人有点移不开眼。
“喂,”他用胳膊肘撞了撞秦砚,“等下考完,去吃冰棍不?我请。”
秦砚抬眸,眼里的笑意比糖还甜:“好啊。”
后排的池焰戳了戳宋亦宸:“瞧见没?这哪是约吃冰棍,分明是约着遛弯儿——我赌五块,等下谢染肯定把冰棍蹭秦砚身上。”
宋亦宸掏出五块钱拍在桌上:“赌了,不过我赌秦砚会主动把自己的冰棍给谢染。”
风扇还在转,把少年们的低语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搅在一起。
谢染舔了舔嘴角的糖渣,低头看试卷时,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函数图像,好像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至少身边有个人,愿意把难题拆成他能懂的样子,愿意用恐龙打比方,愿意在他做对一道题时,眼里盛着比阳光还暖的笑意。这感觉,比橘子糖还甜。
奥数班的模拟考刚进行到一半,谢染就对着最后一道大题愁得直挠头。草稿纸上画满了横七竖八的辅助线,活像被猫爪子挠过,最底下还藏着个没画完的恐龙脑袋,正对着那道题龇牙咧嘴。
他偷偷瞥了眼旁边的秦砚,对方已经写完了大半张试卷,正低头检查,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神情专注得像在雕琢什么宝贝。谢染心里有点不平衡——同样是坐在一张桌子前,怎么人家写题跟喝水似的,自己就跟啃石头似的?
“喂,”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秦砚,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最后一道题……第三问是啥来着?我刚才走神没看清题。”
秦砚抬眸看他,眼底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却还是把自己的试卷往他那边挪了挪。谢染刚要凑过去看,就被讲台方向投来的眼刀钉住——奥数老师正抱着保温杯踱步,镜片后的眼睛跟雷达似的,专盯小动作。
他赶紧坐直,假装认真看自己的试卷,耳朵却悄悄红了。秦砚在这时用笔尖敲了敲自己的草稿纸,谢染余光一扫,看见上面用铅笔写着两个小字:“极值。”
哦,求极值啊。他恍然大悟,刚想动笔,又卡住了——极值怎么求来着?好像跟导数有关?导数公式是啥来着?
后排的池焰比他还惨,正对着一道解析几何题抓头发,嘴里念念有词:“这直线方程咋就求不出来呢……难道我算错斜率了?”
宋亦宸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草稿纸往他那边推了推,却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叉,旁边写着:“斜率算反了,笨蛋。”
池焰气得想扔橡皮,又怕被老师发现,只能对着宋亦宸龇牙咧嘴,活像只被惹毛的小狼狗。
谢染这边还在跟导数公式死磕,秦砚突然从笔袋里摸出块橡皮,悄悄放在他桌上。
橡皮是新的,包装还没拆,上面印着只圆滚滚的小熊。
谢染愣了愣,抬头看他,秦砚用眼神示意他看橡皮背面——那里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f’(x)=0时取极值。”
他瞬间醍醐灌顶,抓起笔飞快演算,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比刚才画恐龙时认真多了。
秦砚看着他低头解题的样子,嘴角悄悄弯了弯,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好不容易熬到交卷,谢染第一个冲上去把试卷拍在讲台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池焰跟在后面,交卷时还不忘瞪宋亦宸一眼,宋亦宸回了个“你奈我何”的表情,气得池焰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几人溜出奥数班教室,谢染长长舒了口气,往墙上一靠:“总算解放了!这模拟考比上刑还难受。”
他把那块印着小熊的橡皮掏出来,在手里抛着玩,“谢了啊秦砚,要不是你那橡皮,最后一道题我肯定交白卷。”
“举手之劳。”秦砚看着他玩橡皮的样子,突然说,“那橡皮送你了,看着挺像你的。”
“像我?”谢染捏着小熊橡皮对着阳光看,“哪像了?我这么帅,它这么胖。”
池焰在旁边补刀:“人家说的是智商像——你俩刚才传答案那怂样,跟小熊偷蜂蜜似的。”
“你才怂!”谢染和秦砚异口同声,说完又对视一眼,谢染挠挠头笑了,秦砚的耳尖也红了红。
宋亦宸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打闹的低年级学生,突然说:“刚才老师改卷时我瞅了一眼,谢染最后那道题对了一半,池焰的解析几何还是错得离谱。”
“一半就不错了!”谢染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总比某些人只会盯着别人错处强。”
他撞了撞秦砚的胳膊,“哎,你说我这次能摆脱后三十名不?我可不想加训。”
秦砚想了想,认真地说:“如果选择题错得不多,应该可以。”
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考前我帮你划重点,比你瞎琢磨强。”
“真的?”谢染眼睛一亮,像只被喂了肉干的小狗,“那敢情好!我最烦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知识点了,你划的我肯定看得进去。”
池焰在旁边啧啧称奇:“谢哥,你这态度转变够快啊,昨天还说奥数班是地狱,今天就求着学霸划重点了?”
“你懂什么,”谢染斜他一眼,“这叫战略性妥协——为了不用加训,暂时向学霸低头怎么了?”
他说着,把那块小熊橡皮小心翼翼地塞进笔袋,生怕折了边角。
秦砚看着他的小动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软乎乎的。
他从书包里掏出本奥数错题集,递给谢染:“这里面有几道题跟今天考的类似,你回去看看,不懂的明天问我。”
谢染接过来,沉甸甸的一本,上面写满了秦砚清秀的字迹,比他自己的练习册干净十倍。
“谢了!”他抱着错题集,突然觉得这奥数班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至少,能名正言顺地找秦砚问问题,能收到印着小熊的橡皮,能看见他低头讲题时眼里的光。
夕阳把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谢染和秦砚的影子又挨在了一起,像两只并肩走在回家路上的小兽。
谢染晃了晃手里的错题集,突然想起什么,冲秦砚笑:“说真的,你讲题比奥数老师强多了——他讲的我一句没听懂,你画个小熊我就懂了。”
秦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眼底的光比夕阳还亮。
池焰和宋亦宸跟在后面,一个捂着嘴偷笑,一个翻着白眼假装没看见——这两个笨蛋,一个把关心当帮忙,一个把喜欢藏在讲题里,偏偏还能凑到一块儿,也是奇了。
但奇就奇吧,至少此刻的风是暖的,笑声是甜的,连奥数班那股老古董味儿,好像都变得可爱了些。
夕阳把巷子染成橘红色时,谢染正踮脚够墙头上那串快熟的野葡萄。“你够不着就别逞能,”池焰在旁边笑,“等下摔下来,我可不去给你找创可贴。”
“少废话,”谢染手一歪,没够着葡萄,倒碰掉了半块砖,“上次食堂周明宇那小子瞪我的时候,你不也没敢吱声?”
话刚落地,巷口突然窜出几个身影,为首的正是周明宇。他校服扣子没系,袖口卷得老高,身后跟着三个男生,堵得巷子口严严实实。“谢染,刚才谁说我坏话呢?”周明宇嗤笑一声,手里转着根棒球棍,“食堂那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谢染把池焰往身后拽了拽,挑眉:“算账?行啊,上次你插队还想抢我餐盘,怎么,现在带了人来,想以多欺少?”
“对付你,用得着以多欺少?”周明宇挥了挥棒球棍,“不过你上次砸我餐盘那下,得让你知道知道疼。”他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把他给我拉住。”
池焰刚想冲上去,就被两个男生摁住胳膊。“放开我!谢染,快跑!”他急得脸红脖子粗,挣扎间校服袖子都被扯破了。
谢染一脚踹开扑过来的男生,拳头捏得咯咯响:“周明宇,有本事冲我来,动我兄弟试试!”但对方人多,他刚放倒一个,后颈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腰瞬间传来一阵钝痛。
“谢染!”池焰眼睁睁看着周明宇的人把谢染往巷尾拖,谢染挣扎着骂了句“**”,却被人捂住嘴,拖进了更深的拐角。
“放开他!你们要干什么!”池焰疯了似的挣脱开,却被其中一个男生绊倒在地。等他爬起来时,巷尾已经没了人影,只有地上滚落着一颗谢染刚才没吃完的橘子糖。
冷汗瞬间浸透了池焰的后背。他知道周明宇那伙人平时就横行霸道,这次被谢染在食堂落了面子,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他摸出手机想报警,手指却抖得按不准号码——不行,万一惊动学校,谢染肯定会被记过。
唯一一个念头撞进脑子里:找秦砚。
池焰连滚带爬地冲出巷子,书包带子甩得像条疯狗,一路往秦砚家的方向狂奔。路过香樟树下时,正好撞见秦砚和宋亦宸往这边走,秦砚手里还拎着给谢染带的橘子味硬糖。
“秦砚!宋亦宸!出事了!”池焰嗓子都喊劈了,冲到秦砚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心里全是冷汗,“谢染……谢染被周明宇抓走了!就在前面的巷子!”
秦砚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瞳孔猛地收缩。“周明宇?”他声音冷得像冰,抓着池焰胳膊的手不自觉收紧,“带了多少人?往哪走了?”
“三个!不,四个!往巷尾拖了,说要算账……”池焰话都说不利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打不过他们,谢染肯定要吃亏的!”
宋亦宸脸色也沉了下来:“周明宇那杂碎,上次食堂就看他不对劲。秦砚,走!”
秦砚没说话,转身就往巷子跑,速度快得像阵风。
宋亦宸拽着还在发抖的池焰跟上,嘴里骂着:“别慌!有秦砚在,周明宇不敢怎么样!”
巷尾的废弃仓库里,谢染被摁在锈迹斑斑的铁架上,嘴角破了点皮,眼神却凶得像头被惹急的狼。
“周明宇,你有种就放开我单挑,躲在后面叫人算什么本事?”
周明宇用棒球棍拍着掌心,笑得阴沉沉:“单挑?我可没那么傻。上次你不是挺能打吗?现在再动一下试试?”他扬手就要往谢染肚子上砸。
“住手!”
仓库门“哐当”一声被踹开,秦砚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周身的寒气能冻死人。
周明宇的动作顿住了,回头看见秦砚,嗤笑:“秦砚?你个学霸来凑什么热闹?想英雄救美?”
秦砚没理他,目光落在谢染嘴角的伤口上,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戾气。
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腿软的压迫感:“放开他。”
“你说放就放?”周明宇梗着脖子,“秦砚,别以为你成绩好就没人敢动你……”
话没说完,秦砚突然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冲过去的,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周明宇手里的棒球棍掉在地上,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那三个跟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随后赶到的宋亦宸撂倒两个,剩下一个吓得拔腿就跑。
秦砚走到谢染身边,解开绑着他的绳子,动作快却轻柔。
“有没有事?”
他抬手想碰谢染嘴角的伤口,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收了回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谢染愣了愣,看着秦砚发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刚才挨的那几下都不算疼了。
“我没事,”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你怎么来了?池焰那家伙……”
“我叫他去报警了。”宋亦宸踹了一脚蹲在地上的周明宇,“不过看这情况,警察来之前,先让这杂碎知道知道疼。”
秦砚没让宋亦宸动手,只是冷冷地看着周明宇:“以后离他远点。再让我看见你找他麻烦,我不保证会做什么。”
那眼神里的狠劲,让周明宇打了个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
仓库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谢染活动着被绑麻的手腕,看着秦砚紧绷的侧脸,突然笑了:“行啊秦砚,没想到你还有这身手,藏得够深啊。”
秦砚转头看他,眼里的戾气慢慢褪去,只剩下后怕和心疼。
他从兜里掏出橘子糖,剥开递到谢染嘴边,声音放软了些:“先含着,止血。”
谢染下意识张嘴咬住,橘子味的甜漫开,压下了嘴角的疼。
他看着秦砚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这个平时温和得像水的学霸,发起火来的时候,比自己这个“校霸”还让人安心。
池焰这时才喘着气跑进来,看见谢染没事,腿一软差点坐下:“谢染!你吓死我了……”
谢染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眼秦砚,嘴角的糖还在慢慢融化,心里却甜得发慌。“走了,回家。”
他说着,往仓库外走,秦砚默默跟在他身边,时不时扶他一把,像在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夕阳的光透过仓库的破窗照进来,把三个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染舔了舔嘴角的糖渣,突然觉得,有这么两个朋友,好像再横的麻烦,也没什么好怕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