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把实验楼的走廊切成明暗两半,谢染踩着光斑往奥数班走,手里攥着的习题册边角被捏得发皱。
池焰在他身后踢着一颗小石子,石子磕在墙上弹回来,差点砸中谢染的脚踝。
“我说,”池焰追上他,往三班的方向瞟了一眼,“你觉不觉得秦砚最近有点怪?昨天周明宇想往你课桌里塞垃圾,他没说话,就站旁边看了两眼,周明宇那手跟触电似的缩回去了。”
谢染哼了一声,推开奥数班的门:“怪什么怪,他本来就不喜欢吵吵闹闹。”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后墙的倒计时牌被人改了数字,红粉笔写着“30天”,旁边不知被谁画了个哭丧脸的小人,肚子上写着“救我”。
秦砚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竞赛真题,晨光顺着他的笔锋流进字里行间,在“解析”两个字上投下细碎的亮斑。
谢染刚要走过去,徐安诗抱着一摞试卷从外面进来,看见秦砚时脚步慢了半拍,轻声问:“这道题的第二问,你有更简单的解法吗?”
秦砚抬头看了眼试卷,指尖点在其中一行:“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会快些,不过你们现在还没学。”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两行步骤,“这样也能解,你看。”
徐安诗的目光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睫毛颤了颤:“谢谢,我回去试试。”
转身时,她的课本不小心蹭到谢染的胳膊,低声说了句“抱歉”,快步走出了教室。
谢染盯着徐安诗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习题册沉得像块砖。他在秦砚旁边坐下,把本子往桌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响。
秦砚抬眸看他,眼底带着点笑意:“又没写作业?”
“写了!”谢染梗着脖子,翻开本子,里面画着只戴着眼镜的恐龙,正对着一道函数题发愁,“我这是……用拟人法理解题意。”
后排传来池焰的闷笑,宋亦宸踹了他一脚:“安静点,没看见学霸要授课了?”
秦砚没理会后排的动静,指着那道题:“设f(x)为奇函数,定义域对称,所以f(-x)等于什么?”
谢染盯着恐龙的眼镜发呆,半天没说话。秦砚的笔突然敲了敲他的手背:“走神了。”
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谢染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耳尖腾地红了:“等于……-f(x)?”
“嗯,”秦砚点头,把自己的草稿纸推过来,“这道题的关键在这里,你照着步骤推一遍。”
谢染低头演算,笔尖在纸上划出道道歪线,算到第三步就卡住了。
他偷偷看秦砚,对方正盯着他的草稿纸,眉头微皱,却没像以前那样直接说出答案。
“哪里错了?”秦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
谢染指着其中一行,声音越来越小:“这里……好像符号搞反了。”
“自己改过来。”秦砚把笔塞给他,“竞赛时没人会帮你检查符号。”
谢染愣了愣,以前秦砚总会握着他的手把错误划掉,今天却只是看着他。
阳光从秦砚的肩头漫过来,落在谢染的笔杆上。
他突然觉得,这人好像站在了一道看不见的线后面,温和还在,却多了点让人不敢耍赖的距离。
他咬着笔杆改完步骤,秦砚才点头:“这才对。”他从笔袋里摸出颗橘子糖,放在谢染的练习册上,“奖励。”
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谢染捏起来剥开,橘子味在舌尖散开时,听见后排的池焰跟宋亦宸咬耳朵:“你看秦砚那眼神,跟我爷爷看我写作业似的,严得很。”
“严点好,”宋亦宸的声音飘过来,“总比某些人把恐龙画成鳄鱼强。”
谢染刚想回头怼他们,秦砚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别理他们,这道题再做一遍。”掌心的力度不轻不重,却让他乖乖坐了回去。
课间操时,奥数班的人留在教室刷题。谢染趴在桌上装睡,听见秦砚和宋亦宸在讨论竞赛分组。
“老师说让你带队,”宋亦宸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你选谁当组员?我看徐安诗挺合适,上次模拟考她比你低了五分。”
秦砚没说话,谢染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过了会儿才传来他的声音:“谢染也得参加。”
“他?”宋亦宸笑了,“他能算出1 1等于几就不错了,带你后腿还差不多。”
“我会教他。”秦砚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点让人无法反驳的笃定,“竞赛章程里说,鼓励全员参与。”
谢染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混着窗外的风响,像藏了只乱撞的小兽。
池焰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旁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听见没?学霸要带你飞!”
谢染没理他,心里却乱糟糟的。
秦砚为什么要让自己参加竞赛?他明明知道自己最烦这些弯弯绕绕的公式,就像知道自己爱吃橘子糖,知道自己画恐龙时会把爪子画成三角符号。
下午的自习课,谢染被秦砚叫到走廊。秋风卷着银杏叶扫过栏杆,秦砚手里拿着份竞赛报名表,笔帽在表格上轻轻敲着。
“填一下。”他把表递过来,“我帮你报了初赛。”
谢染盯着表格上的“参赛人”三个字,突然觉得烦躁:“我不参加,我肯定考不过。”
“我教你。”秦砚的语气很温和,眼神却很亮,“每天放学后留一个小时,我带你刷题。”
“我不要!”谢染提高了音量,“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喜欢做这些破题?我……”
“谢染。”秦砚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让谢染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看着谢染,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角,突然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像在安抚炸毛的猫,“就当陪我,行吗?”
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传来,谢染的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他看着秦砚眼底的光,那里面有期待,有认真,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他没法拒绝。
“……行吧。”他接过报名表,笔在“姓名”栏悬了半天,才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秦砚笑了,眼角的弧度比平时更深些:“放学后等我,带你去吃橘子味的冰粉。”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染捏着那张报名表,突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有个人愿意站在公式后面,等着自己慢慢跟上。
奥数班的晚自习变得越来越热闹。
谢染趴在桌上跟一道解析几何题死磕,草稿纸堆得像座小山,每张纸上都画着奇形怪状的辅助线,活像抽象派画作。
秦砚坐在他旁边,手里的红笔在他的错题上圈画,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目光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徐安诗来过两次,每次都拿着习题册站在不远处,看见秦砚正给谢染讲题,就悄悄退了回去。
池焰和宋亦宸在后排下五子棋,棋子落在草稿纸上发出“嗒嗒”的声。
池焰输了棋,气呼呼地说:“都怪谢染,总跟秦砚嘀嘀咕咕,影响我思路!”
谢染头也不抬:“你自己笨还怪别人。”他指着一道题,“秦砚,这个辅助线是不是应该这样画?”
秦砚俯身过来,两人的肩膀几乎碰到一起。
谢染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让他想起春游时在竹林里的那个下午。
“这里要延长,”秦砚的指尖点在纸上,离他的手只有半寸,“你看,这样就形成直角三角形了。”
谢染的心跳又开始没章法地乱撞,他看着秦砚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每天多留一个小时好像也不错。
至少,能看见他低头讲题时睫毛投下的阴影,能听见他说“这里错了”时带着笑意的语气,能在他把橘子糖塞给自己时,假装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指尖。
下课铃响时,谢染终于解出了那道卡了他半天的题。
他兴奋地把草稿纸拍在秦砚面前:“你看!我解出来了!”
秦砚拿起草稿纸,眼里的笑意像落满了星光:“不错,比昨天快了十分钟。”
他把纸折好,放进谢染的书包,“奖励你的,明天继续。”
谢染看着他收拾东西的背影,突然想起池焰说的话——秦砚好像变了个人。
他还是会给自己带橘子糖,还是会耐心讲题,却又多了点强硬,多了点不容拒绝的温柔,像把裹着棉花的刀,让你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
走出实验楼时,秋风卷着银杏叶落在秦砚的发梢。
谢染看着那片金黄,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被拉得很长。
长到足够让他学会所有的公式,长到足够让他明白,秦砚眼里的光,到底是为谁亮着的。
“喂,”他追上秦砚,踢了踢他的脚后跟,“冰粉呢?你说好要请我吃的。”
秦砚回头笑了,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银:“走,带你去吃加双份山楂碎的。”
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并排走着,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分开,却总会在下一个路灯下,重新挨在一起。
谢染捏着书包里那张折好的草稿纸,突然觉得,那些弯弯绕绕的辅助线,好像也没那么难画了。
至少,身边有个人,愿意陪着他,一笔一笔地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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