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褪尽,谢染就被池焰的喷嚏声吵醒了。
老式挂钟的指针刚跳过六点,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在玻璃上,沙沙响得像谁在挠痒。
“快起快起,”池焰掀他的被子,“再不起迟到了——你忘了今天要还秦砚校服?那家伙昨天看你的眼神,跟要吃了咱们似的。”
谢染揉着眼睛坐起来,后腰的旧伤被床垫硌得发疼。
他摸出枕头下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袖口还沾着自己画的小恐龙,被秦砚用洗衣液泡了半宿,淡得只剩层影子。
“洗干净了?”池焰凑过来看,“我就说用我爷爷那老肥皂,去渍效果比你那破洗衣液强。”
“滚蛋,”谢染把校服往肩上一搭,“再废话今天糖醋排骨没你的份。”
池焰爷爷的厨房飘来油条香,老人家系着蓝布围裙,把两碗豆浆往桌上端:“小染的腰好点没?今天炖了山药汤,装保温杯里带去学校。”
“好多了爷爷,”谢染咬着油条点头,“您这手艺,比巷口早餐摊强十倍。”
池焰在旁边翻白眼:“马屁精,昨天还说爷爷的咸菜太咸。”
“你懂什么,”谢染踹他一脚,“这叫审时度势。”
俩人勾肩搭背往学校走时,晨雾刚好散开,阳光把教学楼的红砖墙染成金的。
池焰突然撞了撞谢染的胳膊:“哎,周六去林溪月画展,还是跟秦砚去图书馆刷题?”
谢染摸了摸兜里的校服,愣了愣:“都去不行吗?”
“你以为你是哪吒啊有三头六臂?”池焰笑他,“画展下午开始,图书馆上午开门,要不……你跟秦砚说,上午刷题,下午去看画?”
谢染没说话,心里有点乱。
他其实不太懂画展有什么好看的,但林溪月递画册时眼里的光,让他没法拒绝。
可秦砚昨天那句“把心思放学习上”,又像根小刺扎在心里,软乎乎的,却有点疼。
刚拐过实验楼,就看见秦砚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捏着本英语单词书,晨光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淌,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亮斑。
谢染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把叠好的校服往他怀里一塞:“洗干净了,谢了啊。”
秦砚接过校服,指尖碰到他的手心,像有电流窜过。他翻开袖口看了眼,突然笑了:“恐龙还在。”
“洗不掉了,”谢染挠头,“要不……我赔你件新的?”
“不用,”秦砚把校服往胳膊上一搭,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挺好看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染手里的保温杯上,“里面装的什么?”
“山药汤,池焰爷爷炖的,”谢染拧开盖子递过去,“你要不要尝尝?”
秦砚刚要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林溪月抱着画板走过来,看见他们俩,笑着说:“早啊,谢染,周六的画展……你没忘吧?”
“没忘,”谢染点头,“池焰说想去蹭点心。”
林溪月的目光在秦砚胳膊上的校服扫了一圈,笑意淡了点,却还是温温柔柔的:“我爸说会准备芒果慕斯,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谢染愣了愣——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芒果慕斯了?好像是上次春游野餐,他随手拿了块林溪月的蛋糕,说了句“这黄澄澄的玩意儿挺甜”,她居然记住了。
“是吗?那我一定去。”谢染笑得有点傻,没注意到秦砚握着校服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秦砚也一起来吧?”林溪月突然看向秦砚,眼神里带着点试探,“画展有几幅抽象派的画,据说跟数学函数有关,你肯定看得懂。”
秦砚的嘴角勾了勾,笑意却没到眼底:“周六上午要补课,可能没时间。”
他转头看谢染,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你不是说要补上周的解析几何吗?上午九点,图书馆老地方。”
谢染被他看得一愣,下意识点头:“哦……好。”
林溪月的睫毛垂了下去,抱着画板轻声说:“那我下午等你。”
转身往教学楼走时,脚步比平时快了些,画板边缘蹭到走廊的栏杆,发出轻微的响声。
池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撞了撞谢染的后背:“可以啊谢哥,俩学霸围着你转,你这木头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滚蛋,”谢染踹他,“什么围着转,就是普通同学。”
秦砚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谢染的头发,力道比平时重了点:“走吧,早读要迟到了——对了,你的山药汤,分我半杯。”
早读课上,谢染趴在桌上跟数学题死磕。最后一道大题的辅助线,他画得像条被踩了尾巴的蛇,歪歪扭扭地缠在坐标轴上。
池焰在旁边偷偷看漫画,突然用胳膊肘撞他:“快看窗外。”
谢染抬头,看见秦砚站在三班门口,正对着他比划手势。左手比了个“九”,右手比了个“书”,最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谢染,像在演哑剧。
“他啥意思?”谢染看得一头雾水。
“笨死了,”池焰翻了个白眼,“他说周六上午九点,图书馆,他等你,别跟别人跑了。”
谢染的耳尖腾地红了,刚想反驳,就看见秦砚转身回了教室,校服下摆扫过门框,带起一阵风,卷着走廊里的粉笔灰打了个旋。
上午的物理课,谢染听得昏昏欲睡。
老师在讲台上讲自由落体,他在草稿纸背面画小人:秦砚举着本习题册,林溪月抱着画板,中间站着个抓头发的自己,像幅没头没脑的漫画。
“谢染!”物理老师的粉笔头精准地砸在他桌上,“自由落体加速度是多少?你来回答!”
谢染猛地抬头,眼神发直,半天憋出句:“……跟池焰抢排骨时的速度差不多?”
全班哄堂大笑,池焰笑得直拍桌子,被老师一眼瞪过去,赶紧收了声,却还在底下用口型说:“笨蛋。”
老师气得扶额:“谢染!你是不是被池焰传染了?上课魂不守舍的!”
谢染刚想狡辩,秦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教室后门,手里拿着本竞赛题库,大概是来借东西。
他看了谢染一眼,眼里带着点笑意,又很快收了回去,对物理老师说:“张老师,借您的积分表用一下。”
老师的气瞬间消了大半,笑眯眯地把表递过去:“秦砚啊,还是你懂事,多跟谢染学学。”
谢染在底下翻了个白眼,心里把秦砚骂了八百遍——这家伙就是故意来看他笑话的。
秦砚拿着积分表走时,经过谢染的座位,突然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自由落体加速度是9.8m/s?,记不住就想成……周六上午九点,别迟到。”
温热的气息扫过谢染的耳廓,像羽毛轻轻搔过。
他的脸瞬间红透了,等反应过来时,秦砚已经走出了教室,走廊里传来他和宋亦宸的说话声,宋亦宸的笑声格外响亮,像在嘲笑什么。
“他跟你说什么了?”池焰凑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我看他笑得跟偷了鸡的狐狸似的。”
“没什么,”谢染把脸埋进臂弯,“就是告诉我加速度是多少。”
池焰显然不信,刚想追问,下课铃响了。
谢染像被针扎似的弹起来,抓起保温杯就往外跑,差点撞翻门口的垃圾桶。
秦砚和宋亦宸站在走廊的栏杆旁,宋亦宸正揪着秦砚的胳膊笑:“行啊你,连物理老师都帮你助攻,谢染那木头要是再不开窍,我就把你藏他课本里的橘子糖全吃了。”
“你敢,”秦砚的语气带着点威胁,眼里却全是笑意,“上周是谁说想吃池焰爷爷做的山药汤,求了我半天才拿到配方?”
宋亦宸立刻怂了:“别别别,我就是开个玩笑。”
他话锋一转,朝谢染的方向努了努嘴,“说真的,周六画展你真不去?林溪月那眼神,跟要吃了谢染似的。”
秦砚没说话,只是看着谢染跑过来的身影,阳光把他的头发染成金的,像只慌慌张张的小兽。
他突然觉得,这场“争夺战”好像也挺有意思的——至少,能看见谢染为了“选谁”而抓头发的样子,比解任何奥数题都让人觉得新鲜。
“喂,”谢染把保温杯递过去,“剩下的山药汤,给你。”
秦砚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流进心里。
他看着谢染泛红的耳尖,突然说:“周六上午的解析几何,我会带上你最喜欢的橘子糖。”
谢染愣了愣,刚想说话,就看见林溪月从三班走出来,手里拿着张画展的邀请函,看见他们俩,笑着走过来:“谢染,这是邀请函,记得带上啊。”
她把邀请函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谢染的手,谢染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邀请函掉在了地上。
林溪月的脸色僵了僵,弯腰去捡时,秦砚先一步捡了起来,递还给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风大,拿好。”
林溪月接过邀请函,指尖微微发颤,却还是保持着微笑:“谢谢。”
她看了谢染一眼,轻声说,“下午我在画展门口等你。”
谢染看着她走进楼梯间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愧疚。
他挠了挠头,对秦砚说:“要不……周六上午我少睡会儿,先去图书馆补俩小时,再去看画展?”
秦砚笑了,眼角的弧度比平时更深些:“可以啊,不过……”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谢染紧张的样子,“补完题,我跟你一起去画展。”
谢染愣了愣:“你不是说要补课吗?”
“跟老师请假了,”秦砚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换了双袜子,“听说抽象派的画跟函数有关,我也想看看。”
宋亦宸在旁边“啧”了一声,冲谢染挤眼睛:“听见没?某些人为了跟着你,连补课都能请假,这待遇,比竞赛还高。”
谢染的脸又红了,嘴里嘟囔着“谁要他跟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
他看着秦砚手里的保温杯,突然觉得,这山药汤好像比平时更甜了点。
下午的自习课,谢染难得没睡觉。他趴在桌上,把周六的计划写在草稿纸背面:
9:00-11:00 图书馆补解析几何(带秦砚)
11:30-12:30 吃饭(巷口餐馆糖醋排骨)
14:00-16:00 画展(带池焰蹭点心)
池焰凑过来看,笑得直拍桌子:“谢哥,你这哪是计划,分明是给秦砚的‘专属陪同时间表’,连吃饭都写上了,我看你俩干脆搬一块住得了。”
谢染把草稿纸往他脸上糊:“再胡说我把你名字从画展名单里划掉。”
窗外的阳光慢慢爬过桌面,落在草稿纸上,把“带秦砚”三个字照得格外清楚。
谢染看着那三个字,突然觉得,这个周六好像会很有意思——至少,不用再纠结选画展还是选图书馆了。
放学时,谢染和池焰往家走,秦砚和宋亦宸跟在后面。
夕阳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四条缠在一起的绳子。
池焰突然唱起跑调的歌,宋亦宸骂他“噪音污染”,谢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秦砚站在旁边看着他,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
快到巷口时,谢染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秦砚说:“周六上午……你记得多带点橘子糖。”
秦砚愣了愣,随即笑了,像把揉碎的星光都藏进了眼里:“好啊。”
碰瓷蹲在巷口的石墩上,看见谢染,像颗橘色炮弹似的冲过来,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谢染把它捞进怀里,摸着它软乎乎的肚皮,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被拉得很长,长到足够让他把所有的选择题都选一遍。
长到足够让他明白,原来“纠结”这件事,也可以这么甜。
池焰爷爷的山药汤还在保温杯里温着,秦砚的橘子糖躺在书包最底层,林溪月的邀请函被小心地夹在课本里。
谢染抱着碰瓷站在巷口,看着远处慢慢沉下去的夕阳,突然很期待周六的到来。
也许到了那天,他还是分不清那些藏在眼神里的喜欢,还是会像个木头似的傻笑。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有个人愿意等他开窍,愿意陪他把所有的路都走一遍。
这样,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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