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后墙的爬山虎被秋阳晒得半红,卷着叶尖往三楼窗台上爬。
谢染趴在五班靠窗的课桌上,手里转着支没水的笔,目光越过楼下打球的人群,落在三班教室那扇紧闭的窗户上。
“看什么呢?”池焰把半块三明治塞他嘴里,“秦砚又不是奥特曼,你盯那窗户能盯出花来?”
面包渣粘在嘴角,谢染含糊不清地嚼着:“我在看那棵梧桐树,叶子落得比上周又多了些。”
话刚说完,就见三班的窗户被推开,秦砚探出头来,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脸上,手里还举着本物理练习册,冲他晃了晃。
谢染差点把三明治喷出来,猛地坐直身体,假装整理衣领。池焰在旁边笑得直拍桌子:“还说看树?人家举个练习册你脖子都快伸成鹅了。”
正闹着,林溪月抱着笔记本走过来,白色的百褶裙在走廊上扫过,像只安静的蝴蝶。
“谢染,”她站在课桌旁,声音软软的,“上次你说那本《天体演化史》,我借到了,现在给你?”
谢染刚要开口,就见秦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教室后门,背着书包,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指尖勾着根耳机线。
“谢染,”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小石子投进热闹的水面,“说好去图书馆对题,再不去管理员要锁门了。”
林溪月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谢染看看她手里的书,又看看秦砚肩上的外套,抓了抓头发:“等我两分钟,我拿个笔记本。”
秦砚没说话,只是往门口靠了靠,目光扫过林溪月手里的书,嘴角没什么弧度。
林溪月像是被那目光烫到似的,把书往谢染桌上一放:“那我先放这了,你看完记得还我。”
说完转身就走,白色的裙摆扫过走廊的瓷砖,带起一阵轻响。
“他干嘛呢?”谢染抓着笔记本站起来,皱眉看向秦砚,“林溪月又没招他。”
“她挡着路了。”
秦砚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伸手替他把歪掉的书包带理好,指尖擦过他的肩膀时,谢染觉得那处皮肤有点发烫,却没像以前那样躲开。
两人刚走出教室,就撞见徐安诗抱着摞作业本过来,看见秦砚时眼睛亮了亮:“秦砚同学,这是你们班的英语周报,老师让我……”
“放讲台就行。”秦砚打断她,侧身挡在谢染身前,推着他往楼梯口走,“图书馆快关门了。”
徐安诗抱着作业本愣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肩下楼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捏皱了报纸的边角。
池焰从教室探出头来,正好撞见这幕,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秦砚这阵子怎么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谁靠近谢染他都跟人有仇似的。”
楼梯间里,谢染挣开秦砚的手:“你到底干嘛?徐安诗找你说事呢。”
“她要说的事,宋亦宸能处理。”秦砚把耳机往耳朵里塞了只,另一只递到谢染手里,“听吗?上周你说好听的那首钢琴曲。”
谢染盯着那只白色的耳机,耳尖悄悄红了。
上周在图书馆刷题时,他随口抱怨了句“这曲子吵得人脑壳疼”,秦砚当时没说话,现在却把另一支耳机递过来——里面正放着首舒缓的钢琴曲,钢琴键的轻响混着窗外的风声,像把柔软的刷子,轻轻扫过心尖。
“你什么时候下载的?”他把耳机塞进耳朵,声音有点闷。
“昨天。”秦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带着点电流的微麻,“走吧,再不去管理员真要锁门了。”
图书馆在教学楼尽头,爬满爬山虎的墙壁把阳光滤成斑驳的碎影。
管理员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看见秦砚就笑:“又带同学来刷题?这次可别待到闭馆了,上周锁门时你俩的影子还印在窗户上呢。”
谢染的耳尖更红了,秦砚却像没听见似的,拉着他往靠窗的座位走。
临窗的长桌上摆着两杯水,透明的玻璃杯里浮着片柠檬,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谢染坐下时碰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吓得赶紧扶住。
“刚在三班写完作业。”
秦砚把物理练习册摊开,指尖点在一道力学题上,“昨天那道题你步骤错了,这里的合力方向应该……”
阳光透过爬山虎的缝隙落在他手上,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尖在纸上滑动时,留下淡淡的阴影。
谢染盯着那道题看了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最近怎么总找我对题?池焰说你以前连借块橡皮都懒得跟人说话。”
秦砚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光:“因为你错得够多,值得我费时间。”
“你才错得多!”谢染抓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丑丑的小人,给它画了个大大的哭脸,“上次月考我物理比池焰高十分呢。”
“那是因为池焰把答题卡填反了。”
秦砚的嘴角弯了弯,露出点浅浅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冰,“画够了没?画够了听我讲题。”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打着旋儿飘到窗台上。谢染看着秦砚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人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他总坐在三班最前排,像株安静的柏树,说话温吞,眼神清淡,连走路都轻悄悄的。
可这阵子,他会主动把耳机塞过来,会提前备好柠檬水。
会在林溪月靠近时不动声色地挡在前面,甚至刚才在走廊上,他看徐安诗的眼神里,藏着点说不清的疏离。
“喂,”谢染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秦砚抬眼,阳光刚好落在他眼底,亮得像盛着片星光:“有。”
“什么事?”谢染往前凑了凑,鼻尖差点碰到练习册。
“这道题你再错,我就把你画的恐龙贴到公告栏上。”
秦砚的指尖在草稿纸上那只丑丑的恐龙尾巴上点了点,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谢染“切”了一声,却乖乖低下头看题。耳机里的钢琴曲还在继续,柠檬片在水里轻轻晃,窗外的爬山虎沙沙地响,像是在说什么只有风才懂的秘密。
两人对着物理题较劲到夕阳西沉,管理员老太太来催了三次才收拾东西。
走出图书馆时,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操场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晕出一圈圈暖黄的光。
“周明宇那伙人好像在前面堵着。”池焰不知从哪冒出来,往教学楼拐角指了指,“刚才看见他们在那抽烟,估计是等你呢。”
谢染皱眉。
周明宇是高二(二)班的,上周打球时故意撞了池焰一下,两人差点打起来,后来被老师拉开了,没想到这小子还记着仇。
“我去跟他说。”谢染把书包往肩上紧了紧,刚要往前走,就被秦砚拉住了胳膊。
“你去干嘛?”秦砚的指尖有点凉,攥得却很紧,“跟他打架?”
“不然呢?”谢染挑眉,“难道跟他跳华尔兹?”
“我去说。”秦砚松开手,往拐角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站在这别动。”
谢染和池焰都愣住了。
秦砚平时连跟人大声说话都少见,居然要去跟周明宇交涉?池焰摸着下巴嘀咕:“他今天吃错药了?还是觉得戴副眼镜就能当谈判专家?”
就见秦砚走到拐角,周明宇那伙人果然围了上来,一个个染着黄毛,校服敞开着,嘴里叼着烟,看着就不好惹。
周明宇看见秦砚,嗤笑一声:“哟,这不是三班的学霸吗?怎么,替谢染来送人头?”
秦砚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刚才在图书馆拍到的照片——周明宇和几个男生躲在操场角落抽烟,背景里的篮球架上还挂着“禁止吸烟”的牌子。
周明宇的脸瞬间白了。学校规定,抽烟被抓到要记大过,他爸要是知道了,能打断他的腿。
“删了。”周明宇伸手就要抢手机,被秦砚侧身躲开。
“以后别找谢染麻烦。”
秦砚的声音很平,却带着股让人不敢反驳的劲,“否则这张照片,明天就会出现在政教处的办公桌上。”
黄毛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这学霸居然来这么一手。
周明宇咬着牙,狠狠瞪了秦砚一眼,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走!”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背影在路灯下拉得歪歪扭扭。
秦砚转身往回走,手机揣回口袋时,指尖微微发烫。
谢染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近,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竟让人觉得有点陌生。
“你什么时候拍的?”谢染的声音有点涩。
“刚才在图书馆窗边。”秦砚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甚至还笑了笑,“没想到学霸也会耍阴招吧?”
谢染没笑,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你没必要这么做。”
“我知道。”秦砚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但我不想看见你跟人打架。”
池焰在旁边打圆场:“行了行了,秦砚这是帮你,你还瞪眼睛?走了走了,池爷爷肯定做好排骨了。”说着就要拉谢染走。
谢染却站着没动,忽然问秦砚:“你最近总护着我,到底想干嘛?”
秦砚的脚步顿住,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笑了笑:“你物理太差,我怕你被人打傻了,以后没人陪我对题。”
“滚蛋。”谢染骂了句,却忍不住笑了,推了他一把,“走了,吃排骨去,池爷爷做的糖醋排骨,你上次说好吃的。”
秦砚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站稳后跟上他的脚步,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路灯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染和池焰在前面斗嘴,声音随着风飘过来——
“你上次偷吃我排骨,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是池爷爷多给我的!谁让你吃饭跟乌龟似的!”
“你才是乌龟!你全家都是乌龟!”
秦砚走在后面,听着他们的吵嚷声,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教学楼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出来,落在走廊的瓷砖上,像铺了层碎玉。
他看见三班和五班的窗户都亮着灯,像两颗挨得很近的星星。
不远处的公告栏前,宋亦宸靠在栏杆上,看着三人走远的背影,掏出手机给池焰发了条消息:
“你家木头什么时候才能开窍?秦砚都快把‘喜欢’俩字刻脑门上了。”
池焰很快回了条语音,背景里是谢染抢排骨的嚷嚷声:“急什么?我爷爷说,炖排骨得小火慢熬才入味。”
宋亦宸笑了,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秋风吹过,把梧桐叶吹得沙沙响,像是在替某个藏不住的秘密鼓掌。
他看见秦砚的影子始终跟在谢染身后,不远不近,却像道不会消失的光。
教学楼的爬山虎还在往上爬,叶片上的露珠被月光照得发亮。
三班靠窗的课桌上,秦砚的物理练习册摊开着,某页空白处画着两只挨得很近的小恐龙,一只张着嘴像是在吵架,另一只的尾巴悄悄缠上了它的后腿,旁边用很轻的笔触写着行小字:
等叶子落尽的时候,就告诉它吧。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那行字照得清清楚楚,像句即将被秋风吹散的、温柔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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