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进五班教室时,谢染正对着物理练习册上的力学题发呆。
草稿纸上画着几条歪斜的线,像被揉皱的蛛网——那是他昨晚琢磨了半宿的辅助线,终究还是没敢画成恐龙。
“发什么呆?”池焰把一个热包子塞他手里,塑料袋上的水珠洇湿了指尖,“再不走,图书馆的老位置要被人占了。”
谢染捏着温热的包子,没像以前那样嫌烫,只是慢慢剥开塑料袋:“知道了。”
池焰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里叹了口气。
爷爷走后,谢染就像被抽走了半截骨头,以前走路带风的人,现在连脚步都沉了三分。
唯一没变的,是每天雷打不动要去图书馆找秦砚问题,好像那本物理练习册是什么救命的浮木。
两人走到三班门口时,秦砚正被徐安诗堵在座位旁。
女生手里拿着本英语笔记本,脸颊微红:“秦砚同学,这道完形填空的语法点,我还是没弄懂……”
“等会儿再说。”秦砚的目光越过她,落在谢染身上时亮了亮,抓起桌上的练习册就往外走,“我约了人去图书馆。”
徐安诗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三人走远的背影,笔记本的边角被捏得发皱。
宋亦宸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别等了,某人现在是‘物理题大于天’,除非你问他谢染的心跳频率,他说不定能给你算到小数点后三位。”
徐安诗的脸更红了,转身快步走开,耳尖却悄悄竖着,听着宋亦宸那句“木头开窍了,谢染居然主动约他”的调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图书馆的老位置果然空着,窗台上的玉兰花瓣比昨晚又多了几片。
秦砚刚把练习册摊开,谢染就把那道力学题推到他面前:“这里的摩擦力方向,还是搞反了。”
“因为你没考虑相对运动趋势。”
秦砚拿出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易的斜面,“你看,物体往下滑的时候,摩擦力……”
他的指尖悬在纸面上,离谢染的手背不过寸许,能感觉到对方手臂绷得很紧,像根没上弦的弓。
谢染听得很认真,呼吸放得又轻又缓,睫毛在晨光里投下浅浅的影。
秦砚讲着讲着就分了神,想起上周谢染塞给他的绿豆糕,甜得发腻,却让他攥着纸包在走廊里站了半节课——那是池爷爷走后,谢染第一次主动给他带东西,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突然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听懂了?”秦砚停下笔。
谢染点头,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两行,突然抬头:“秦砚,你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秦砚笑了笑,“比不过你考砸了还能靠脸吃饭。”
换作以前,谢染保准会踹他一脚骂“滚蛋”,可今天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淡得像层薄冰:“别总耽误时间给我讲题,你该去准备竞赛的。”
“不耽误。”秦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给你讲题的时候,我思路更清楚。”
池焰在旁边翻着数学笔记,闻言忍不住嗤笑:“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合着给人讲题还能充电?”
他撞了撞谢染的胳膊,“听见没?人家乐意,你别不知好歹。”
谢染没说话,只是低头写字,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
晨光顺着窗棂爬进来,落在他发顶,像撒了把碎金。
秦砚看着他的发旋,突然想起高一那年在巷口,谢染把校服外套披在被混混欺负的女生身上,自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后颈的碎发被风吹得乱晃——那时候的他,眼睛亮得像装着整个夏天的光。
现在那光好像藏起来了,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偶尔才透出点微光。
“对了,”池焰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包橘子糖,往秦砚桌上一扔,“张奶奶给的,说你上次爱吃这个。”
秦砚捏起颗糖,糖纸在指尖发出清脆的响。谢染的目光扫过那抹橘色,突然握紧了笔——那是他以前总塞给秦砚的糖,现在却由池焰代劳了。
“谢了。”秦砚把糖塞进谢染手里,“你不是总说这糖能提神吗?”
糖块的棱角硌着掌心,谢染捏了捏,没说话,也没扔掉。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宋亦宸追上秦砚,往他嘴里塞了片薯片:“刚才看见徐安诗在公告栏前看竞赛名单,眼睛都快粘你名字上了。”
秦砚没接话,目光落在前面并肩走的谢染和池焰身上。
谢染正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给池焰,动作自然得像呼吸,池焰骂了句“你小子转性了”,却把最后一块红烧肉丢进谢染碗里。
“你说,”宋亦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谢染是不是把你当免费家教了?天天问题,问得比谁都勤。”
秦砚笑了笑,薯片的咸涩在舌尖漫开:“当家教也挺好。”
至少能名正言顺地待在他身边,看他皱眉,看他低头写字,看他偶尔露出的、像被阳光晒化的冰似的笑意。
食堂里,徐安诗端着餐盘走过,看见秦砚身边的空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秦砚同学,这里有人吗?”
“有。”秦砚头也没抬,“谢染等会儿要坐。”
徐安诗的脚步顿了顿,转身时差点撞到端着汤的池焰。
池焰一把扶住她,挤眉弄眼地冲秦砚的方向努了努嘴,徐安诗的脸瞬间红透,快步走开了。
“你可真行。”池焰把汤放在谢染面前,“徐大委员的面子都不给。”
谢染刚把一块排骨塞进嘴里,闻言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
“没事。”秦砚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他,“快吃,下午还有测验。”
谢染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青菜,愣了愣,没像以前那样挑出去,只是慢慢嚼着。
池焰在旁边看得直咋舌——这还是那个看见青菜就跟看见毒药似的谢染吗?
下午的物理测验,谢染提前十分钟交了卷。秦砚在三班门口等他,看见他出来就递过瓶水:“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谢染拧开瓶盖喝了口,“最后一道大题,辅助线没画恐龙。”
秦砚愣了愣,随即笑了,眼底的光像揉碎的星星:“进步很大。”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谢染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突然说:“明天还来图书馆吧,那道动量题,我还是没太懂。”
“好。”秦砚的声音比晚风还软。
走到巷口时,谢染抬头看了看那棵玉兰树,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雪。
他想起池爷爷以前总在树下打太极,说等花开满了,就摘几朵晒成干,泡水给他们喝。
“染哥,”池焰碰了碰他的胳膊,“想什么呢?”
“没什么。”谢染收回目光,手里还攥着那瓶没喝完的水,瓶身上印着秦砚的指纹,“走吧,回去刷题。”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谢染坐在桌前,翻开秦砚借给的那本练习册。
某页的空白处,秦砚用红笔写着行小字:“辅助线画直点,别总像条没睡醒的蛇。”
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被人用橡皮擦过又重画了一遍,线条有点乱,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认真。
谢染盯着那个笑脸看了很久,突然拿起笔,在旁边画了道短短的线——像条刚睡醒的、没力气的尾巴。
窗外的玉兰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好像有谁在低声说:就这样挺好。
是啊,就这样挺好。
不用想高考后的离别,不用提说不出口的沉重,只用每天去图书馆,听秦砚讲题,看池焰和宋亦宸斗嘴,偶尔吃到张奶奶做的绿豆糕,口袋里揣着橘子糖。
至于那些藏在心里的、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就让它们跟着玉兰花瓣一起落进土里吧。
至少现在,他们还能一起待在这个爬满爬山虎的校园里,让时光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明天的图书馆,一定还是老样子。
秦砚会提前占好位置,池焰会带两盒牛奶,而他会攥着那本画满重点的练习册,假装自己还是那个会把辅助线画成恐龙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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