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图书馆,在谢染摊开的练习册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
秦砚正在讲动量守恒,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的轨迹,像条被风吹动的绸带。
“这里的速度方向,你搞反了。”秦砚的指尖点在纸面上,离谢染的手不过半寸。
谢染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反驳,只是盯着那道线看了很久,突然开口:“秦砚,你是不是……总在等我?”
秦砚捏着笔的手猛地一顿,墨点在纸上洇开个小团:“什么?”
“每天图书馆的位置,”谢染的声音很平,像在说别人的事,“还有这些题,明明我可以问池焰,或者查答案。”
池焰在旁边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瞥见谢染握着笔的手在抖——不是紧张,是像藏着股没处放的力气。
他赶紧打圆场:“查答案哪有秦大学霸讲得清楚?再说了,他闲得发慌,不给你讲题难道去跟宋亦宸比谁算题快?”
谢染没理他,目光还落在秦砚脸上。少年的耳尖红了,却没躲开,只是把练习册往他面前推了推:“先把题弄懂。”
“我弄懂了。”谢染突然合上练习册,站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我去趟洗手间。”
他走得太急,差点撞翻门口的书架。
秦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肋骨。
池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你刚才那表情,跟被抓包的小偷似的。”
“我没……”秦砚的声音有点发紧。
“你就是。”池焰压低声音,“他好像有点开窍了,你悠着点,别吓着他。”
秦砚没说话,只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谢染没带走的橘子糖——糖纸被捏得皱巴巴,露出小半块橘色的糖块,像颗藏不住的心事。
走廊尽头,谢染靠在墙上,盯着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刚才秦砚耳尖泛红的样子,突然和高一那年巷口的画面重叠——他把外套披给那个女生时,回头看见秦砚站在巷口,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
那时候他只当是错觉,是阳光晃了眼。
可现在,徐安诗每次找秦砚问题时,对方总是往五班门口瞟。
林溪月递给他的物理笔记里,夹着张画着玉兰树的便签,他还没来得及看,就被秦砚以“步骤不对”为由换成了新的。
还有那些被反复批注的练习册,那些总在他桌肚里出现的橘子糖,那些恰到好处的沉默和陪伴……
像串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勒得他心口发紧。
“谢染同学?”
林溪月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女生手里抱着本《天体演化史》,正是上次他说想看的那本,封面被包得整整齐齐。
“你上次要的书,我借到了。”
谢染接过书,指尖碰到她的手时迅速缩了回去:“谢谢。”
“不客气。”林溪月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练习册上,笑了笑,“你最近总在图书馆?秦砚同学给你讲题吗?他讲题很清楚的。”
谢染“嗯”了一声,没多说。
“那我不打扰你了。”林溪月转身时,脚步顿了顿,“这本书里有篇关于星轨的文章,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谢染翻开书,某页夹着张书签,上面用银粉笔画着猎户座的星轨,像串被拉长的省略号。
他盯着那串星轨看了很久,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林溪月眼里的期待,徐安诗递笔记时泛红的耳尖,秦砚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有自己这颗越来越沉的心……
他好像搞砸了什么。
回到图书馆时,秦砚正在给池焰讲数学题。阳光落在他侧脸,睫毛的影子投在鼻梁上,认真得不像话。
谢染突然想起池焰昨天说的话:“秦砚为了给你讲题,竞赛笔记都没来得及整理,上次模拟考排名掉了三名。”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指尖发麻。
他是个笨蛋,是个只会惹麻烦的笨蛋。
池爷爷走后,他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靠着秦砚这根浮木才能喘口气,却没发现对方为了托住他,自己正一点点往下沉。
“我回来了。”谢染的声音有点哑。
秦砚抬头,眼里的光亮了亮:“刚好讲到你上次错的那道函数题。”
谢染没坐下,只是把那本《天体演化史》放在桌上:“我不看了,你拿去看。”
他顿了顿,又把练习册往秦砚面前推了推,“这道题我会了,不用讲了。”
秦砚的眉头皱了皱:“刚才不是还说……”
“我突然想通了。”谢染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可能是刚才在洗手间,被冷水浇醒了。”
池焰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刚要开口,就被谢染用眼神制止了。
“那……”秦砚的声音有点涩,“下午的化学测验,你……”
“我自己复习就行。”谢染抓起书包,“你们继续,我先回去了。”
他走得很快,没回头。秦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突然把笔往桌上一放,墨点溅在练习册上,像朵炸开的乌云。
“他怎么了?”秦砚的声音有点发紧。
池焰叹了口气,把谢染没带走的橘子糖塞进他手里:“他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太笨了,配不上你这么费心。”
秦砚捏着那颗糖,突然想起谢染刚才盯着星轨书签的样子,想起他接过书时发白的指尖,想起他那句没头没尾的“被冷水浇醒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知道了,是会逃的。
窗外的玉兰树被风吹得沙沙响,池焰看着秦砚突然沉下去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
这俩人,一个把喜欢藏在辅助线里,一个把自责刻在草稿纸上,偏偏谁都不肯先说句实话。
谢染回到教室时,徐安诗正在收物理作业。女生看见他,把一本作业递过来:“这是秦砚让我给你的,他说你上次漏交了。”
作业本的封皮上,用红笔写着行小字:“函数题的思路写在最后一页,辅助线可以画成恐龙,没关系。”
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比上次的更圆了些。
谢染捏着作业本,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笑脸,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烫。
他是个笨蛋,笨到现在才看懂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笨到只会用逃跑来应对,笨到让所有人都为他操心。
池爷爷以前总说:“小染啊,别总跟自己较劲,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以前。”
可他现在,好像连以后都不敢想了。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谢染还坐在座位上。窗外的玉兰花瓣又落了几片,像谁在无声地叹气。
他翻开秦砚写的函数题思路,最后一页画着只张牙舞爪的恐龙,尾巴却悄悄勾着条辅助线,像在说“别跑”。
谢染盯着那只恐龙看了很久,突然拿起笔,在旁边画了颗橘子糖,糖纸的一角,沾着个小小的、没画完的星轨。
也许,他可以不用那么笨的。
也许,有些话,不用藏到玉兰花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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