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的铃声刚落,五班就炸开了锅。谢染把物理卷子拍在池焰桌上,红笔圈出的分数亮得晃眼:
“看看你这道题,动量守恒公式写成机械能守恒,池爷爷要是看见,非拿藤条抽你不可。”
池焰缩了缩脖子,嬉皮笑脸地抢过卷子:“这不是有你兜底吗?再说了,秦砚给你讲题时,你不也把‘摩擦力’写成‘魔力’了?”
谢染踹了他一脚,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这是池爷爷走后,他第一次在教室里笑得这样敞亮。
阳光从窗棂爬进来,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金,恍惚间,池焰仿佛看见那个会抢他排骨、会对着秦砚画的恐龙笑骂“幼稚”的谢染,真的回来了。
只是这“回来”又带着点不一样。
以前谢染见了秦砚,要么挑眉斗嘴,要么假装没看见,现在却会在走廊上主动喊住对方:“秦砚,昨天那道电磁题,再给我讲讲。”
此刻三班门口,秦砚正被徐安诗拦住。
女生手里捧着本包装精美的笔记本,指尖捏着页角,指节泛白:“秦砚同学,这是我整理的竞赛笔记,觉得……觉得你可能用得上。”
秦砚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五班门口那个正冲他挥手的身影上,礼貌地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我的笔记够用。”
徐安诗的手僵在半空,笔记本的封面蹭过校服裤,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看见秦砚快步走向谢染,两人并肩往图书馆走,谢染手里挥着本物理练习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秦砚弯了嘴角——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带着暖意的笑。
图书馆的老位置,谢染正对着一道力学题皱眉,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
秦砚凑过来指点,肩膀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胳膊,谢染像被烫到似的往旁边挪了挪,却没注意到桌腿绊住了椅子。
“哎——”他身子一歪,整个人朝着秦砚倒过去。
秦砚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他的腰。掌心下的布料很薄,能感觉到对方骤然绷紧的肌肉,像只受惊的猫。
谢染猛地直起身,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抓起笔在草稿纸上乱划:“刚才那步……摩擦力方向错了。”
秦砚的指尖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喉结动了动,把那句“小心点”咽了回去,低头指着题目:“这里的受力分析,应该……”
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像在替谁偷笑。
谢染听得心不在焉,总觉得刚才碰到秦砚胸口的胳膊还在发烫,连带着那道力学题的辅助线,都画得歪歪扭扭,像条没睡醒的蛇。
午休去食堂的路上,谢染被个冒失的学弟撞了下,手里的餐盘晃了晃,半盘糖醋排骨眼看就要扣在地上。
秦砚伸手一捞,稳稳托住餐盘,手背却蹭过谢染的手背,两人像触电似的同时缩回手。
“谢了啊学霸。”谢染挠了挠头,把餐盘往他面前递了递,“排骨分你一半。”
秦砚刚要接,就见池焰从后面窜出来,一把抢过餐盘:“给我给我!他这种喝露水的学霸,哪配吃排骨?”
谢染笑着踹他,秦砚站在旁边看着,眼里的光比食堂的白炽灯还亮。
徐安诗端着餐盘走过,看见这一幕,默默换了个离得远的位置,勺柄在碗里搅动着,把米饭碾成了糊糊。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谢染被男生拉去打篮球。他起跳投篮时,脚踝突然崴了下,身子往前扑去。
就在他以为要和地面亲密接触时,后背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手臂被人稳稳架住。
“小心点。”秦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染回头,鼻尖差点碰到他的下巴,对方校服上的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钻进鼻腔里,让他莫名地慌了神。
“没事,老毛病了。”他挣开秦砚的手,单脚跳着往场边挪,却被对方再次扶住。
“我送你去医务室。”秦砚半扶半搀着他,手臂环在他腰侧,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场边的女生发出低低的惊呼,池焰吹了声口哨,冲谢染挤眉弄眼:“染哥,这待遇可以啊!”
谢染的脸更红了,却没再推开秦砚。
医务室里,校医给谢染涂药膏时,秦砚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突然说:“下次打球前,记得活动开脚踝。”
“知道了,管家公。”谢染挑眉,却在对方转身倒水时,偷偷弯了嘴角。
傍晚的走廊,徐安诗抱着作业本走过,看见秦砚正帮谢染拎书包,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挨得很近,像被揉成一团的线。
她突然停住脚步,把那本没送出去的竞赛笔记塞进了回收箱,笔记本封面的“赠秦砚同学”几个字,很快被阴影吞没。
走到巷口,谢染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橘子糖,塞进秦砚手里:“谢你今天扶我,学霸。”
秦砚捏着糖,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有电流窜过。
“明天图书馆,”他看着谢染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带了新的习题集。”
“行啊。”谢染挥挥手,转身往巷子里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秦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剥开橘子糖塞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炸开时,他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像藏在习题集里的批注,像篮球场上不经意的搀扶。
像每次不小心碰到时加速的心跳,其实早就写满了整个青春。
而这样的青春,热烈又克制,刚好够他们一起走到高考,走到蝉鸣结束的夏天。
晨光漫进图书馆时,秦砚已经在老位置坐了半小时。
窗台上的玉兰花瓣换了新的,是他今早特意绕去花店买的,白得像浸了月光,衬得旁边那本包装好的笔记本愈发显眼。
谢染推门进来时,秦砚的指尖在笔记本封面上轻轻点了点。
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帽绳随脚步晃悠,看见秦砚面前的东西,挑了挑眉:“学霸也搞神秘?”
“给你的。”
秦砚把笔记本推过去,封面是手绘的星轨,猎户座的腰带三星被画成了三颗橘子糖,“上次看你练习册快写满了。”
谢染翻开本子,第一页夹着片压平的玉兰花瓣,旁边用清隽的字迹写着:“辅助线画歪了也没关系,我看得懂。”
他指尖摩挲着花瓣的纹路,突然想起暴雨那天在报刊亭,秦砚的怀抱比这花瓣还软。
“谢了。”他把笔记本往书包里塞,耳尖红得像被晨光吻过,“不是要去市区?再不走赶不上早班车了。”
公交站台飘着烤红薯的甜香,秦砚把刚买的红薯塞给谢染,自己咬着个糖糕。
谢染剥开红薯皮,热气糊了满脸,他没躲,反而往秦砚身边凑了凑:“你看我像不像刚出炉的烤红薯?”
秦砚被烫得龇牙,闻言笑出声:“像,就是没那么甜。”
谢染作势要把红薯糊他脸上,公交车恰好到站。
两人挤在后车门,谢染的背包带勾住了秦砚的校服拉链,挣了两下没挣开,反倒撞进对方怀里。
秦砚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像春天的第一缕风,悄悄撩拨着什么。
“笨蛋。”秦砚低头帮他解开勾住的带子,指尖擦过他的后颈,看见那片皮肤瞬间泛起浅红。
市区的街景在车窗外流淌。
老书店的木质招牌擦得发亮,玻璃柜里摆着泛黄的旧书。
甜品店的暖黄灯光里,穿围裙的老板娘正往橱窗里摆刚出炉的泡芙。
穿校服的学生背着画板跑过,颜料在帆布包上洇出星星点点的蓝。
“先去买颜料?”秦砚指着街角的美术用品店,记得谢染上次说想画巷口的玉兰树。
谢染点头,拉着他往店里冲。
货架上的颜料管挤得满满当当,钴蓝与钛白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谢染踮脚够最高层的赭石,秦砚伸手替他取下,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像被同一道电流击中,同时缩回手,又在对视时笑出声。
“你俩中学生吧?”老板娘抱着个画框走过来,眼里的笑意藏不住,“这赭石是新到的,颜色正,给你们算便宜点。”
谢染的脸更红了,抓着颜料管往收银台跑,秦砚跟在后面付钱,听见老板娘小声说:“现在的小孩,真好。”
从美术用品店出来,谢染突然往巷子里拐。
秦砚跟着他钻进条窄窄的弄堂,青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尽头的老槐树底下,摆着个卖糖画的小摊。
老师傅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画龙,琥珀色的糖液在阳光下亮得像琉璃。
“要个恐龙。”谢染掏出零钱递过去,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
老师傅笑了:“小伙子眼光好,恐龙最难画。”
铜勺在石板上游走,很快,一条张牙舞爪的糖恐龙就成型了,尾巴尖还翘着个小小的弧度。
谢染举着糖恐龙跟秦砚的糖龙碰了碰,“咔”一声咬掉恐龙的尾巴:“还是我的厉害。”
秦砚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糖龙递到他嘴边。
谢染愣了愣,张嘴咬下龙头,甜腻的糖味在舌尖化开时,看见秦砚的耳尖红得比糖液还透亮。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旧书店。
谢染蹲在漫画区翻找《灌篮高手》,秦砚靠在旁边的书架上看物理杂志,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里,混着窗外的鸽哨与远处的电车铃。
“找到啦!”谢染举着本泛黄的单行本冲过来,没注意脚下的台阶,身子一歪撞进秦砚怀里。
这次秦砚没躲,伸手稳稳接住他,闻到他发间淡淡的颜料味,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突然觉得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胸膛。
“小心点。”秦砚的声音有点哑,扶着他站直,看见他手里的漫画封面上,樱木花道正对着晴子傻笑。
谢染把漫画往他怀里一塞:“借你看,比物理题有意思。”
秦砚翻开第一页,看见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谁精心描画过。
他突然想起谢染上次在练习册上画的尾巴,想起暴雨里那个带着颤抖的拥抱,想起此刻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像幅被拉长的画。
傍晚的甜品店飘着焦糖布丁的甜香。
谢染用小勺把自己碗里的芒果丁舀给秦砚,看着对方吃掉,突然说:“今天的颜料,我想画图书馆的玉兰树。”
“嗯。”秦砚点头,把布丁上的焦糖脆推到他面前,“再加点白颜料,像落雪。”
“才不要落雪。”
谢染戳着布丁笑,“要画春天的,满树都是花,你站在树下……”
他突然停住,看见秦砚正看着自己,眼里的光比布丁的焦糖脆还亮。
街灯在这时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里,穿风衣的行人牵着小狗走过,晚归的自行车铃叮铃作响。
谢染低头舀起一勺布丁,甜腻的味道漫进心里,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好像能一直走下去,走到颜料管空了,糖画融了,图书馆的玉兰树落了又开。
回程的公交车上,谢染靠在窗边打盹,脑袋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磕着玻璃。
秦砚伸手替他垫上自己的胳膊,看见他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影,像栖息的蝶。
背包里的笔记本露出一角,星轨图案在暮色里若隐若现。
秦砚轻轻碰了碰那片压在第一页的玉兰花瓣,突然明白,有些心意不必说出口。
就像恐龙的尾巴总会悄悄勾着什么,就像星轨早已在夜空里,画出了只有彼此能看懂的形状。
车窗外的街景渐渐染上夜色,而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很长。
像两条永远不会分开的线,温柔地缠绕着,走向那个飘着玉兰香的巷口。
暮色漫进车窗时,谢染正对着笔记本上的星轨发呆。
笔尖在猎户座的腰带上画了个小小的圈,突然抬头撞进秦砚的目光里。
“你这星轨画得挺像。”
谢染把笔记本转过去,指尖点着那三颗被画成橘子糖的星,“学霸还会画画?我以为你只会写公式。”
秦砚的耳尖在昏暗中泛着浅红,指尖摩挲着书包带——里面还装着谢染塞给他的《灌篮高手》,夹着那片干枯的银杏叶。
“以前……爷爷教过。”
“你爷爷是画家?”谢染挑眉,想起巷口糖画师傅灵活的铜勺,觉得秦砚的爷爷大概也带着这样的手艺人气息。
“不是。”
秦砚笑了笑,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路灯上,光晕在他眼里明明灭灭。
“他是修钟表的,总说齿轮转起来的轨迹,跟星星绕着太阳转是一个道理。”
谢染愣住了。
他想象着老钟表店里,布满铜锈的齿轮咬合着转动,阳光透过积灰的玻璃窗,在老人布满皱纹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
而少年蹲在旁边,用铅笔在废纸上画下那些转动的轨迹,画着画着,就画成了星轨。
“他说,”秦砚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每个零件都有自己该在的位置,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谢染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星轨,突然觉得那三颗橘子糖似的星,像极了此刻的他、秦砚,还有池焰。
也许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轨迹,让他们在这个夏天相遇,在图书馆的玉兰树下并肩,在暴雨的报刊亭里相拥。
“那你画恐龙吗?”他突然笑出声,想起自己总把辅助线画成歪歪扭扭的恐龙,“就那种张牙舞爪的。”
秦砚被他逗笑了,眼角的弧度在暮色里很柔和:“画不好,画出来像没长腿的蜥蜴。”
“那我教你。”谢染抓起笔,在星轨旁边画了个潦草的恐龙,尾巴尖故意勾住猎户座的腰带。
“看见没?尾巴要翘起来,才有气势。”
秦砚凑过来,肩膀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胳膊。
两人都没躲开,就着昏暗的光看着那只歪扭的恐龙。
车厢的颠簸里,谁都没说话,却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像齿轮轻轻咬合,转得又稳又轻。
车到站时,谢染把笔记本合上,星轨和恐龙被藏在纸页间。“明天图书馆,教我画齿轮?”
“好。”
秦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帽绳,指尖擦过他的耳垂时,感觉那片皮肤瞬间热了起来。
巷口的玉兰树在晚风中轻轻晃,谢染走在前面,书包上挂着的恐龙挂件晃悠着,刚好撞在秦砚拎着的颜料袋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像谁在说,齿轮转起来了,星轨也亮起来了,而他们的路,正往同一个方向延伸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