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照得墙角堆着的跳高垫泛出陈旧的白。
秦砚在铁皮柜里翻竞赛报名表，指尖划过一叠叠泛黄的档案袋，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谢染正踮脚够最高层的篮球，没站稳，手肘带倒了旁边的排球网，尼龙绳缠了他满胳膊。
“别动。”秦砚转过身时，正看见谢染试图扯开绳子，结果越缠越紧，连带着挂在网边的哨子都在响，嘀嘀嗒嗒的，像在嘲笑他。
谢染手忙脚乱地挣了两下，尼龙绳勒得更紧，指尖都泛红了。
“这破网成精了。”
他皱着眉嘟囔，抬头时正好对上秦砚的目光，对方眼里盛着点笑意，不是那种放声的笑，是嘴角轻轻挑起来，眼尾弯出浅弧，像把揉碎的光藏在了里面。
“还笑。”谢染有点气闷，又有点莫名的热，“过来帮忙啊。”
秦砚走过去，没直接碰绳子，反而先伸手，把他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捋到耳后。
指尖的温度很轻，谢染却觉得被碰到的地方像烧起来一样，刚才还在挣动的胳膊忽然就不动了。
“别动。”秦砚又说，这次声音放得很柔，低头去解那团乱绳。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手指灵活地挑开打结的地方，动作比解物理题时还专注。
谢染盯着他的发顶看，能看见他耳后一小撮没梳顺的头发，像个小小的旋。
刚才还觉得烦躁，现在听着他指尖划过尼龙绳的轻响，忽然就静了下来。
“好了。”秦砚把最后一截绳子拉开，指尖不经意蹭过谢染的手腕，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去。
他没立刻收回手，反而顺势握住，轻轻捏了捏，“笨死了。”
谢染想反驳，却看见秦砚手里的报名表——最上面那张，联系人电话那栏，他的号码被圈了个圈，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恐龙，尾巴尖正好勾着那个圈。
“你才笨。”谢染挣开他的手，转身去够篮球，故意把球往他怀里扔，“拿着。”
秦砚接住球，看着他有点发红的耳根，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这次的笑声很轻，混在器材室老旧的日光灯管嗡嗡声里，却像颗橘子糖，悄悄在空气里化了开来。
篮球在秦砚手里转了半圈，被他稳稳按在怀里。
谢染正弯腰捡地上的排球，就听见器材室的门被推开条缝，林溪月的声音探进来：“秦砚，物理老师说……”
话没说完，秦砚忽然抬手把篮球往谢染怀里一塞，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谢染不得不抬手接住。
“老师在里面吗？”
他扬声问，视线越过林溪月往门外扫了眼，语气听着平常，却不动声色地往谢染身前站了半步，刚好挡住林溪月看向谢染的目光。
“刚才去办公室没找到人，说是来器材室了？”
林溪月愣了下，下意识往里面看：“没、没看见……”
“那可能是去操场了。”秦砚点头，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物理定律。
“你去那边找找？我们刚从里面出来，没见人。”
他说话时指尖在篮球上轻轻敲了敲，节奏不急不缓，却透着股让人没法反驳的劲儿。
等林溪月的脚步声远了，谢染才把篮球往地上一拍，弹起来的球差点砸到秦砚膝盖。
“秦学霸可以啊，”他抱着胳膊笑，“这招‘声东击西’用得比解动量守恒还溜，刚才那半步挪得，跟自动屏蔽器似的。”
秦砚弯腰捡球，指尖擦过球面上的纹路，没抬头：“她找老师，本来就该去操场。”
“哦？”谢染凑近了些，故意把呼吸喷在他耳后，“那刚才是谁，听见她声音就把球塞我怀里？怕我跟她多说一句话？”
秦砚的耳尖腾地红了，猛地直起身，手里的球差点没抱住。
他转头瞪谢染，眼里却没什么怒气，反而有点被戳穿的狼狈，嘴角绷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句：“你手闲。”
“我手闲？”谢染笑得更厉害，伸手去够他怀里的球，“那我现在就出去找林溪月，跟她把那道物理题讲完——”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秦砚攥住了。对方的力道不算大，却捏得很稳，像怕他真跑了似的。
“器材室的门该锁了。”
秦砚的声音有点闷，视线落在他被攥住的手腕上，那里还留着刚才被排球网勒出的红印，“老师说核对完表就锁门。”
谢染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就不逗他了。
他反手勾住秦砚的手指，把人往铁皮柜那边拉：“行吧，先核对表。不过说好了，下次再玩这招，我就把你画的恐龙给林溪月看。”
秦砚的手指僵了下，被他拉着往前走，脚步却没怎么动。
“她看不懂。”他低声说，声音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那恐龙尾巴勾的是猎户座腰带，只有你懂。”
谢染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日光灯管刚好亮起来，照得秦砚眼里的光清清楚楚。
他忽然觉得，这人的醋劲儿虽然酸，裹着的糖却甜得让人没法生气。
“知道了，学霸。”他笑着握紧秦砚的手，“快找表吧，不然真要被锁在这里了。”
秦砚“嗯”了一声，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投在铁皮柜上，紧紧挨在一起，像两圈咬合的齿轮，转得又轻又密。
从器材室出来时，夕阳把操场的跑道染成了橘红色。
谢染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往前走，忽然被秦砚拽了一把。
“往哪去？”秦砚的声音带着点笑，“池焰刚才发消息，说在图书馆占了座。”
谢染挑眉：“复习？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拐去看星星。”
“晚上有晚自习。”秦砚跟他并肩走，书包带被两人扯得轻轻晃，“周末去天台看，我带星图。”
“学霸就是不一样，复习都得挑地方。”谢染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
“刚才在器材室，某人把报名表藏得比藏情书还严实，生怕我看见那个圈？”
秦砚的耳尖又红了，却没躲：“那是重点标记。”
“哦——重点标记。”谢染拖长了调子，“那恐龙也是重点？怕我考试时把辅助线画成蜥蜴？”
秦砚被他逗笑了，低头踢开脚边的一块砖：“你上次月考，确实把抛物线画成了恐龙背。”
“那叫艺术加工。”谢染哼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宋亦宸不是说要跟你对竞赛题吗？不去找他？”
“他被老师叫去改卷子了。”秦砚说，“而且，”
他侧头看谢染，夕阳的光落在他眼里，“我更想跟你对英语单词。”
谢染脚步顿了顿，忽然笑出声：“秦砚，你这明恋都快写成错题本了，每页都标着重点。”
“不行？”秦砚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得像在讨论公式，“错题本不就该标重点吗？”
谢染被他堵得没话说，只好转身往图书馆走：“行行行，重点先生，快走吧，再不去池焰该以为我们俩被锁在器材室了。”
秦砚跟上来，伸手替他把搭在肩上的外套拉了拉，指尖擦过他的后颈。
“他刚才发消息，说要跟我赌今晚谁先让你背会三十个单词。”
“赌什么？”谢染回头问。
“赌下周的橘子糖，他买。”秦砚的嘴角弯起来，“我让他输定了。”
图书馆的玉兰树在晚风中轻轻晃，谢染看着秦砚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就算被他逼着背单词，好像也没那么难忍受。
至少这家伙的“重点”，从来都只对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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