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书包里震动起来时，秦砚正帮谢染圈出英语阅读里的关键词。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指尖忽然顿住，刚才还带着笑意的嘴角慢慢抿紧，像被什么东西拽了下。
“谁啊？”谢染注意到他的脸色，凑过去看了眼屏幕上的“秦颜”两个字，眉头皱了皱——他听过秦砚提过这个姐姐，语气总是淡淡的，像在说一个不熟的人。
秦砚没说话，起身往图书馆外走，接电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有零星的字句飘进来。
“……知道了……竞赛……爸说必须拿奖……”
他站在走廊的窗边，背对着这边，肩膀绷得很紧，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直，像根快要绷断的弦。
谢染戳了戳旁边的池焰，用口型问：“他姐？”
池焰点头，表情难得正经：“上次听秦砚提过一嘴，他爸妈总拿他跟他姐比，好像觉得他成绩再好都不够，尤其是他姐……”
他没说下去，只看着秦砚的背影，“估计又来催成绩了。”
没过多久，秦砚挂了电话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却红得不正常，像是憋了股气。
他坐下时动作有点重，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
“没事吧？”谢染把那盘没吃完的苹果往他面前推了推。
秦砚摇摇头，拿起笔想继续标重点，笔尖却在纸上戳出个小坑。
“我姐说，”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爸妈让我这周把竞赛模拟题刷完，说不能比她当年差。”
谢染没说话，伸手覆在他握着笔的手上。秦砚的手很凉，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声音放得很轻，“竞赛这种东西，尽力就好。”
“可他们不这么想。”
秦砚低头看着草稿纸，那里还留着谢染画的歪扭恐龙。
“他们总说，秦颜当年拿了省一，我不能落下。好像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考个好成绩给他们看。”
池焰在旁边“啧”了一声：“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你是你，你姐是你姐，凭什么用她的尺子量你？再说了，你上次模拟考不是比她当年同期高十分吗？”
秦砚没接话，忽然笑了下，是那种没什么温度的笑：“他们说，那是题简单了。”
谢染握紧了他的手，忽然把自己的英语书往他面前一推：“别想了，给我讲这道题。”
他指着一道完形填空，“就现在，用你解物理题的劲儿，把它当成竞赛题来分析。”
秦砚愣了下，抬头看他。
谢染眼里没什么同情，只有点固执的认真，像在说“别逃避，我在这儿”。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松了松紧攥的笔，低头看向那道题，声音慢慢稳下来：“这里要结合上下文……”
夕阳渐渐沉下去，图书馆的灯亮了起来。谢染听着秦砚的声音，感觉他握着笔的手慢慢暖了起来，不再发抖。
池焰在旁边翻着物理题，没再说话，却悄悄把自己的台灯往两人那边挪了挪。
秦砚讲完题时，谢染忽然从书包里掏出颗橘子糖，塞进他嘴里。“甜吗？”
秦砚含着糖，点了点头。
甜味漫开时，他忽然觉得，那些压在心头的沉重，好像被这颗糖轻轻托了一下。
至少在这里，没人逼他做谁的影子，他只是秦砚，是会给谢染讲题、会画歪扭恐龙的秦砚。
放学的铃声刚响过，走廊里就涌满了人。谢染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刚转身就被池焰拽了把：“门口，徐安诗。”
三人往三班门口走时，徐安诗正站在玉兰树下，手里捏着个笔记本，见秦砚出来，她往前迈了半步，声音有点轻：
“秦砚，这是上次物理竞赛的笔记，我整理了份多余的……”
秦砚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笔记本上，语气很平和：“不用了，我的笔记够用。”
徐安诗的指尖紧了紧，又说：“那……周末的答疑会，你会去吗？我有几道题想……”
“可能没空。”秦砚打断她，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谢染身上，“我跟谢染约好了去图书馆。”
话说得直白，像道无形的墙。徐安诗愣了愣，慢慢松开手：“哦，那算了。”转身走时，笔记本在手里晃了晃。
秦砚刚走到谢染身边，就被他用胳膊肘撞了下。
“行啊秦学霸，”谢染笑得不怀好意，“拒绝人都这么干脆，刚才那眼神，跟解证明题似的，一步到位。”
秦砚没说话，耳尖却悄悄红了。
池焰在旁边“啧”了一声：“我看是怕某些人吃醋吧？徐安诗刚站那儿三分钟，某人往五班门口瞟了八次，比宋亦宸转笔的频率还高。”
“你闭嘴。”谢染瞪他，又转头逗秦砚，“不过说真的，秦砚，你刚才脸红得跟苹果似的，徐安诗没看见吧？不然该以为你对她有意思了。”
“我没有。”秦砚的声音有点急，下意识攥住谢染的书包带，指尖都用力了，“我脸红是因为……”
“因为什么？”谢染故意凑近，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脸颊，“因为我？”
秦砚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走了。”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往楼梯口走，脚步却有点乱。
谢染笑着追上去，跟他并排往下走，肩膀时不时故意撞他一下。“哎，问你呢，是不是因为我？”
池焰跟在后面，捂着额头装叹气：“完了完了，校霸开始欺负学霸了，光天化日之下逼问人家脸红的原因，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搁？”
“滚你的。”谢染回头骂了句，却被秦砚拉住了手腕。对方的力道很轻，掌心却带着点热意。
“是。”秦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谢染耳朵里，“是因为你。”
谢染的脚步顿了顿，忽然笑出声，没再逗他，只是反手勾住秦砚的手指，往楼下走。
夕阳穿过走廊的窗户，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池焰在后面嘀咕“没眼看”，却忍不住加快脚步跟上。
书包上的挂件晃悠着，撞在谢染的书包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像在为这有点甜的吵闹伴奏。
出了校门没走多远，池焰就开始嚷嚷肚子饿，指着巷口那家亮着暖黄灯光的麻辣烫店：
“就这家，上次谢染欠我的那碗，今天得补上。”
谢染踹了他一脚：“谁欠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吃撑了抢我的碗。”
嘴上怼着，脚步却往店里拐，还回头冲秦砚扬下巴，“来都来了，一起？”
秦砚站在门口顿了顿，看了眼店里蒸腾的热气，点了点头。
池焰一坐下就抢过菜单猛划：“老板，多加点麻多加点辣，谢染要微辣，秦砚……”他抬头看秦砚，“学霸吃辣吗？”
“跟他一样。”秦砚指了指谢染，目光落在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上，伸手替他捋了捋，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谢染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耳根却有点热，转头跟池焰拌嘴，“你少点两串鱼丸，上次吃不完还塞我碗里。”
“那是给你加餐！”池焰瞪回去，“再说了，秦砚说不定爱吃。”
秦砚没接话，默默从书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是谢染之前画的恐龙，旁边被他补了个小小的齿轮，尾巴刚好勾在一起。
“刚才那道英语题，”他推到谢染面前，“你这里的时态还是错了。”
“吃个饭都要讲题？”谢染哀嚎一声，却还是凑过去看，手指点在本子上，“这里不是用过去完成时吗？”
“你看时间状语……”秦砚的声音混在店里的热闹里，低低的，却很清楚。
两人头凑在一起，肩膀时不时碰到，池焰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把刚上来的饮料往他们中间一放：“先喝水！再讲题我把你俩的本子扔锅里煮了。”
麻辣烫端上来时，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谢染刚要伸手去够纸巾，秦砚已经递了过来，还顺便帮他把碗里的香菜挑了出去——他记得谢染不爱吃香菜。
“哟，秦学霸比我还了解他。”池焰啧啧有声，夹起一串鱼丸就往谢染碗里塞，“吃你的，别盯着人家看了，再看碗里的菜都凉了。”
谢染瞪他，却把鱼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要你管。”
秦砚看着他鼓起来的腮帮，没忍住笑了笑，低头慢慢吃着碗里的东西。
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映着店里的热气，谢染和池焰还在为最后一串鱼豆腐拌嘴，声音吵吵嚷嚷的，却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刻比做十套竞赛题都让人放松。
不用想父母的期待，不用管姐姐的目光，只用看着谢染气鼓鼓的脸，听着池焰插科打诨，连空气里的麻辣味，都带着点甜。
“吃完去打游戏？”池焰一抹嘴，冲谢染挑眉，“上次你说要带我上分的。”
“不去，”谢染瞥了眼秦砚，“某人明天还要去图书馆。”
秦砚抬头：“可以去玩一会儿。”
“真的？”谢染眼睛亮了。
“嗯，”秦砚点头，看着他眼里的光，补充了句，“但你今晚错的那道题，明天得背下来。”
池焰在旁边叹气：“果然还是逃不过学习……行吧，带上你，刚好三排，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学霸也打不过校霸’。”
谢染笑着踹他，秦砚把最后一口汤喝完，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两个人，忽然觉得。
原来所谓的放松，不是一个人躲起来刷题，而是身边有他们在，连拌嘴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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