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铃声刚响过，五班的后门被轻轻推开。
谢染正趴在桌上补觉，校服外套罩着脑袋，听见动静猛地掀起外套，以为是班主任查岗，却撞进秦砚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你怎么来了？”谢染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像只被惊动的鸟。
阳光从走廊斜切进来，落在秦砚肩上，把他白衬衫的领口染成浅金色，手里还捏着本物理竞赛题集，封面上印着烫金的校徽。
“找你。”秦砚的声音放得很轻，怕吵到周围早读的同学，“昨天那道虚拟语气的题，你错题本上标错了辅助线。”
他说着往桌前凑了凑，指尖越过谢染的胳膊，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划了道线，“这里的时间状语是过去完成时标志，你写成一般过去时了。”
谢染盯着那道线看了三秒，忽然把笔记本往回拽了拽：“知道了，秦老师。”
他故意把“老师”两个字咬得很重，眼角却偷偷瞟着秦砚——对方耳尖又红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像是在忍笑。
后排的池焰用笔杆戳了戳谢染的背，压低声音：“注意影响，尖子班的‘秦学神’跑到五班来‘辅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在搞跨班帮扶项目。”
谢染没理他，却看见秦砚转身时，目光扫过靠窗第三排——徐安诗正捧着作业本看过来，见秦砚看她，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
秦砚的眼神在她脸上停了半秒，随即转向讲台，语气平淡地对谢染说：“第三节体育课，器材室等你对题。”
说完转身就走，步子比来时快了些，像是在避开什么。
“啧啧，”池焰用胳膊肘撞了撞谢染，“徐大学习委员的眼神都快拉丝了，某人这‘避嫌’的本事，不去学表演可惜了。”
谢染把外套往头上一罩，闷声闷气地说：“关我屁事。”
耳朵却悄悄红了——他看见秦砚走出后门时，刻意往走廊另一头拐了，而徐安诗的座位就在后门旁边。
第三节课的预备铃响时，谢染刚走到操场，就被林溪月拦住。
她穿着和秦砚同款的三班校服，手里捏着张英语周报，指尖在某篇阅读上点了点：“谢染，这篇完形填空的最后一段，我看你上次作业里标了重点，能不能……”
话没说完，秦砚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林溪月，数学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拿上周的周测试卷。”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手里转着个篮球，语气听着平和，却让人没法拒绝。
林溪月愣了愣，往教学楼的方向看了眼：“可是……”
“他的重点标得乱七八糟，”秦砚忽然笑了笑，眼角的弧度很柔和，却莫名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刚从办公室过来，老师说卷子急着发，你去晚了要挨骂。”
他说话时往谢染身边靠了半步，肩膀几乎贴上谢染的胳膊，像道无形的墙。
等林溪月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谢染才踹了秦砚一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
“怕你被难题缠住。”秦砚把篮球往他怀里一塞，指尖擦过他的手心，带着点篮球表面的粗糙感，“走吧，器材室。”
器材室里弥漫着橡胶和灰尘混合的味道，秦砚刚把竞赛题集摊开，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宋亦宸倚着门框，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棒棒糖，校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电子表，表盘上还印着物理公式。
“可以啊秦砚，”宋亦宸挑了挑眉，视线在谢染和秦砚之间转了圈。
“现在都发展到跨班‘补课’了？昨天在图书馆蹲了你半小时，合着是跑来五班献殷勤了？”
秦砚没抬头，指尖在习题册上划着重点：“你作业写完了？”
“早写完了。”
宋亦宸走进来，往旁边的跳高垫上一坐，“刚在走廊碰见徐安诗，抱着本错题本站在五班门口，眼睛都快望穿了，我说你是不是又把人支走了？”
他说着冲谢染挤了挤眼，“校霸，管管你家这位，再这么下去，三班的女生都要联名写投诉信了。”
谢染的脸“腾”地一下热了，刚要反驳，就被秦砚按住了手。
对方的掌心很暖，轻轻覆在他手背上，像是在安抚。
“她问的题我不会。”秦砚说得一本正经，眼睛却看着谢染，嘴角藏着点笑意。
“拉倒吧，”宋亦宸嗤笑，“全年级就没有你不会的题。”
他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真的，追到了没？再磨磨蹭蹭，小心被别人截胡——我可看见林溪月最近总往五班跑。”
秦砚的动作顿了顿，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谢染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力道，像突然绷紧的弦。
他正想说点什么，秦砚却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不用追，我们……”
“我们什么我们？”谢染猛地抽回手，抓起旁边的篮球往宋亦宸身上砸，“作业写完了就滚，别在这儿当电灯泡！”
篮球被宋亦宸轻巧地接住，他笑着往门口退：“行行行，不打扰你们‘对题’。”，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冲秦砚扬了扬下巴，“下午班会课，老班说要讨论转班申请的事，你想好了没？”
谢染的动作猛地顿住。转班？秦砚要转班？他看向秦砚，对方正低头看着习题册，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只有耳尖泛着红。
宋亦宸走后，器材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谢染捏着篮球的手指泛白，喉咙发紧，想问“你要转去哪个班”，话到嘴边却变成：“刚才那道题，你还没讲完。”
秦砚抬起头，眼里的犹豫一闪而过，随即被温和的笑意取代。
他往谢染身边挪了挪，椅子腿在地上划出轻微的声响：“这里的动量守恒，你上次算错了碰撞时间。”
他讲得很慢，指尖偶尔碰到谢染的手背，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信号。
谢染没怎么听进去，脑子里反复转着“转班”两个字。
秦砚要是转去别的班，是不是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下课跑来五班给他讲题，体育课把找他的女生支走，甚至在楼道里说那句“里面都会有你”？
“喂，”谢染突然打断他，声音有点发闷，“你要转班？”
秦砚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阳光透过器材室的小窗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是那种很轻的、带着点释然的笑：“嗯，在考虑。”
谢染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别开脸，假装看墙角的排球网：“哦，转去哪个班？实验班？”
“不。”秦砚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不容错辨的认真，“想转去五班。”
谢染猛地转头看他，撞进他亮得惊人的眼睛里。
对方的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角弯着浅淡的弧度：“五班的物理老师说，他们缺个竞赛辅导小组组长，问我愿不愿意兼任。”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谢染的手背，“而且，五班离你近。”
最后那句话说得太轻，像羽毛落在心尖上，痒得人想笑。
谢染别开脸，却没忍住，嘴角偷偷往上翘：“谁稀罕你离我近。”
“我稀罕。”
秦砚说得干脆，伸手替他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擦过耳廓时，谢染感觉那片皮肤瞬间烧了起来。
“昨天在楼道里，我没说完的话——”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不管转不转班，我想一直跟你一起刷题，一起看星星，一起……”
“打住！”谢染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说正事，题还讲不讲了？”
他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连脖子根都泛着热，却没注意到秦砚眼里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光。
下午班会课刚结束，谢染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拿作业，刚走到三楼拐角，就看见徐安诗站在三班门口，手里捏着个粉色信封，见秦砚走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秦砚，这个……”徐安诗的声音有点抖，信封被捏得变了形。
秦砚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信封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作业写完了？我刚从老师办公室过来，她说你上周的错题还没改完。”
徐安诗愣了愣：“可是我……”
“去吧，”秦砚的嘴角弯了弯，眼神却很淡，“改完错题再过来，我在教室等你。”
他说话时，视线越过徐安诗的肩膀，精准地落在走廊另一头的谢染身上，眼里瞬间漾开点笑意。
谢染刚要转身，就听见宋亦宸的声音：“哟，又来一位？秦砚，你这‘错题战术’用得挺溜啊，要不要我给你颁个最佳劝退奖？”
秦砚没理他，径直朝谢染走来，手里还捏着本笔记本，封面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恐龙，尾巴尖勾着个小小的齿轮。
“刚才在器材室，那道题没讲完。”他把笔记本往谢染手里一塞，“晚自习前，去图书馆？”
谢染翻开笔记本，某页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道辅助线。
他抬头时，看见林溪月站在不远处的公告栏前，正往这边看，见他抬头，立刻转身假装看通知，耳尖却红了。
“行啊，”谢染把笔记本往书包里一塞，故意撞了撞秦砚的胳膊，“不过这次得你请我喝汽水，上次麻辣烫你欠我的。”
“好。”秦砚笑着应下来，眼角的光比公告栏的灯光还亮。
宋亦宸和池焰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一起，远远地看着他们。
池焰用胳膊肘撞了撞宋亦宸：“你说他俩这算什么？跨班互助？”
宋亦宸嗤笑一声，往嘴里塞了颗橘子糖：“算什么？算秦砚那小子总算没白费功夫。”
他看着秦砚和谢染并肩往楼梯口走，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挨得很近，忽然笑了。
“不过说真的，秦砚要是真转来五班，你们班可就热闹了——校长女儿和学习委员，怕是要组个‘反秦联盟’。”
池焰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忍不住笑出声：“那我可得提前买好瓜子，看校霸怎么护着他的学霸。”
楼梯口的风带着点凉意，谢染往下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秦砚：“你转班的事，跟你爸妈说了吗？”
他记得秦砚姐姐打电话时的语气，像根绷紧的弦。
秦砚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笑了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很稳：“说了。”
他看着谢染的眼睛，认真得像在解一道重要的物理题，“我说，我想选自己的轨迹。”
谢染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了眼被他抓住的手腕，那里还留着温热的触感。
夕阳从楼梯间的窗户涌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圈咬合的齿轮，转得又稳又轻。
晚自习前的图书馆里，谢染刚把汽水放在桌上，就看见林溪月抱着习题册走过来。
她的脚步有点犹豫，视线在谢染和秦砚之间转了圈，最终落在谢染身上：“谢染，上次那道完形填空……”
“他不会。”秦砚忽然开口，把谢染面前的汽水往他那边推了推，“我刚给他讲过，他说太难，没听懂。”
谢染：“……”他明明听懂了。
林溪月愣了愣，脸上的血色淡了点：“哦，那算了。”转身走时，习题册的边角被捏得发皱。
池焰在旁边用口型骂秦砚“阴险”，却被秦砚用眼神制止了。
谢染看着林溪月的背影，忽然踹了秦砚一脚：“你够了啊，上次支走徐安诗，这次又……”
“嗯。”
秦砚应得干脆，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谁让她们总来找你。”
他的语气很平淡，手指却轻轻捏了捏谢染的手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强硬，像在宣告什么。
谢染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刚要说话，就见宋亦宸端着杯咖啡走过来，往桌上一放：“秦学神，行啊，这占有欲，比你做竞赛题时还强。”
他冲谢染扬了扬下巴，“校霸，你可得看紧点，这家伙现在连校长女儿的面子都不给了。”
谢染没说话，却把自己的汽水往秦砚面前推了推。
对方的眼睛亮了亮，伸手拧开瓶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顿了顿，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图书馆的灯光暖融融的。
谢染看着秦砚低头刷题的侧脸，忽然觉得，转不转班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他就在身边，会支走靠近自己的人，会在错题本里夹银杏叶，会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想离你近点”。
池焰和宋亦宸在旁边讨论着竞赛题，声音忽高忽低。
谢染偷偷看了眼秦砚的笔记本，那只恐龙的尾巴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太阳，刚好落在齿轮旁边。
他忽然笑了，低头在自己的错题本上画了个简笔画——两只手，指尖相碰，像两圈紧紧咬合的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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