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蠕动的、凝聚的阴影仿佛拥有了实质的触感,冰冷滑腻,带着腐朽的甜腥气,无声地蚕食着被冰晶覆盖的地面。冰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并非消融,而是被某种更高层级的“污秽”所侵蚀、覆盖。
阿德莱德交叠的双手纹丝不动,墨绿宝石戒指上的幽光却越来越盛,如同一只缓缓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既然殿下执意要验证……”阿德莱德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嗡鸣,仿佛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共振,“……那么,便让您亲身体会一下,何为‘帝国之威’。”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身后凝聚的阴影骤然爆发!
并非巨大的触手,而是无数道细如发丝、快逾闪电的墨色流光!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被极度压缩的、充满恶念的阴影能量,无视了物理空间的限制,瞬间穿透了凌夜寒布下的冰晶壁垒!
冰晶发出刺耳的哀鸣,被穿透的地方留下细小的、冒着黑烟的孔洞,如同被强酸腐蚀。
这些墨色流光的目标并非秦朗三人,而是直刺向凌夜寒!
快!太快了!
苏沐阳暗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捕捉到那致命轨迹的瞬间,身体本能地要动作,却被凌夜寒那极致的冰寒意志死死压制在原地。
从阿德莱德出现的那一秒,凌夜寒就明白,这不是他现在能对抗的敌手,若是强行爆发本源,只会瞬间被对方那深不可测的阴影之力彻底吞噬。
但他不能退,他的身后就站着秦朗和苏沐阳,没有人能在他活着的时候越过他去伤害他的朋友!
念头电转只在千分之一刹那。面对那无视冰晶壁垒、快逾闪电、直刺灵魂的墨色流光,凌夜寒那双沉渊般的眼眸深处,冰层骤然碎裂!
并非被外力击溃,而是源于他自身意志最核心的、一次决绝的引爆!
“咔——嚓——!”
无声的碎裂在精神层面炸响。以他自身为原点,那层绝对零度的贴身护甲如同被亿万冰针由内而外刺破,瞬间化作一片极致纯粹的、冻结一切的寒雾!这并非防御,而是献祭——献祭掉他构筑的绝对防御,将所有的冰渊本源之力在刹那间压缩、释放,形成一道无形的、绝对排斥的“冻结场”!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万倍。
那数道墨色流光穿透冰晶壁垒后,如同撞入了一片粘稠至极限的液态氮海洋,速度骤然迟滞。流光尖端与那无形的冻结场接触的地方,爆发出刺耳的、仿佛冰晶与金属剧烈摩擦的尖啸!
墨色能量疯狂侵蚀着冻结场,试图钻透这最后的屏障,而冻结场则以一种玉石俱焚的姿态,将自身本源寸寸化为最极致的寒意,死死冻结、抵消着每一丝入侵的阴影能量。
墨色与冰蓝在凌夜寒身前一尺的虚空中激烈绞杀、湮灭,爆开一团团无声却令人灵魂冻结的灰白色能量涟漪。每一道涟漪荡开。
凌夜寒的身体都微不可查地晃动一下,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比阿德莱德还要惨白,仿佛生命的光泽正被急速抽离。
他紧抿的唇边,一缕极淡的、带着冰晶碎屑的血线悄然溢出,又在极寒中瞬间冻结成红色的冰丝。
“老寒!”苏沐阳目眦欲裂,暗金色的瞳孔几乎要燃烧起来。他感受到凌夜寒气息的急剧衰弱,那是一种本源被强行撕裂、燃烧的痛楚。
他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哪怕只能分担一丝压力!
但凌夜寒那残存的、如同垂死巨兽般恐怖的意志力,依旧死死压制着他和秦朗,将他们禁锢在原地——这是保护,用自己身躯化作最后的壁垒,为他们争取那一丝渺茫的生机。
秦朗温和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那双天空般的眼眸不再平静,掀起了足以冻结星辰的风暴。他清晰地“看”到了凌夜寒灵魂深处传来的、那濒临崩溃的、无声的嘶吼。
指尖深陷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袖口那看不见的“污浊”早已被碾碎。阿德莱德的话语像毒蛇般在脑中回响——“遗忘”、“保护”、“意外收获”、“瑰宝”……每一个词都在此刻燃烧成冰冷的怒火。
他死死盯着阿德莱德。对方那完美如雕塑的脸上,冰冷的怒意已经化为一种近乎愉悦的残忍欣赏。
阿德莱德似乎在享受凌夜寒这如同困兽般壮烈的挣扎,享受这尚且稚嫩“瑰宝”在毁灭边缘绽放出的最后光华。墨绿宝石戒指的光芒稳定而深邃,源源不断地输出着阴影能量,如同玩弄猎物的猫,并不急于给予致命一击,而是要亲眼看着猎物在绝望中耗尽最后一丝气力。
“真是……令人心动的顽强。”阿德莱德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喟叹,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艺术品,“冰渊意志,名不虚传。可惜……”
他微微摇头,宽檐帽下的阴影似乎更深沉了,那墨绿色的瞳孔锁定着凌夜寒摇摇欲坠的身影,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对即将攫取“瑰宝”的贪婪。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帝国力量体系最完美的补充。只可惜,桀骜的野性需要被彻底……‘驯化’。”
他交叠在身前的手指,其中一根,缓缓抬了起来。指尖那枚墨绿宝石,幽光瞬间凝聚成一个针尖般大小的、纯粹到极致的黑暗光点。那光点散发出的气息,比之前的墨色流光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不可抗拒!
凌夜寒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预感到那股即将降临的、足以彻底抹杀他意志的恐怖力量。
他燃烧本源构筑的冻结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边缘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崩溃迹象。凌夜寒死死支撑着,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那双沉渊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阿德莱德抬起的指尖,里面是冻结万物的冰冷,以及……一丝深藏于绝对冰寒之下的、为了守护身后之人的决绝。
就在那枚凝聚了恐怖阴影力量的黑暗光点即将从阿德莱德指尖射出的瞬间——
【止。】
那声音并非响彻在现实的空气中,而是直接在凌夜寒的精神世界核心炸开,如同冰层断裂的脆响,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法则之力。
它绝非洪亮之音,却比阿德莱德的阴影低语更具穿透力,带着一种亘古冰川般的冰冷与厚重,瞬间冻结了凌夜寒濒临崩溃的精神核心,也冻结了他体内因燃烧本源而即将彻底失控的冰渊之力。
即将从阿德莱德指尖射出的、凝聚了纯粹古老阴影的黑暗光点,骤然凝固!一股更高层级、更冰冷无情的意志强行“冻结”了其存在的“流动”本质。
阿德莱德脸上那残忍欣赏的愉悦瞬间僵住,如同被投入液氮的雕塑。墨绿色的瞳孔第一次因纯粹的震惊而剧烈收缩,帽檐下的阴影再也无法遮掩他眼中爆发的惊疑。
他交叠在身前手杖上的双手,纤长指尖上那枚墨绿宝石戒指原本稳定深邃的幽光,如同被无形巨手掐住了咽喉,剧烈地、不规则地闪烁、明灭,仿佛随时会熄灭。
源源不断输出的阴影能量瞬间被截断,如同奔涌的河流撞上了横亘天地的冰墙。
凌夜寒体内那撕裂般的剧痛并未消失,濒临破碎的冻结场也并未立刻复原,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绝对冰冷的意志强行“钉”在了原地。
这股意志如同最深沉的寒渊本身,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取代了他自身的意志,接管了那残存的冰渊本源。
那双沉渊般的眼眸深处,碎裂的冰层被强行弥合,冻结的寒雾被收束、压缩,一股远比凌夜寒自身本源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浩瀚无边的冰寒意志,正透过他濒临崩溃的身体,于现实“降临”。
瞬间,被冰晶覆盖的数米空间内,时间与空间仿佛都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凝滞。
松柏针叶细微的碎裂声消失了,空气中弥漫的腐朽甜腥气被彻底净化,连阿德莱德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粘稠死寂都被逼退、压缩,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如同暴露在强紫外线下。
秦朗和苏沐阳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意志所震慑。
一股从未出现过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威压正从凌夜寒身上弥漫开来。
凌夜寒的身体微微前倾,这具一秒前还濒临破碎的躯壳此刻像一柄被无形巨手握住的冰刃,每一个细微的弧度都透着亘古冰川的冷酷与锋锐。
他缓缓抬起眼睑。
那双沉渊般的眼眸彻底变了。
碎裂的冰层被彻底抹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对的、虚无的银白,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冰冷奇点,吞噬了所有光与热,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的“冻结”本质。
目光扫过之处,空气不再是凝固,而是被直接“删除”了流动的属性,连分子振动都被强行定格在最低能级。
这目光越过虚空,落在了阿德莱德身上。
阿德莱德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阴影之力,那足以侵蚀物质、扭曲空间的污秽能量,在这道目光下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他周身萦绕的粘稠死寂如同烈日下的薄雾,被瞬间蒸发、净化。宽檐帽下的阴影剧烈地翻滚、收缩,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那张瓷器般苍白的脸上满布着不应出现在“渡鸦”脸上的惊骇欲绝。
他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灰色,那枚墨绿宝石戒指上的幽光如同风中残烛,疯狂闪烁、明灭,宝石内部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蛛网般的裂痕。
“你……是谁?!”
阿德莱德的声音彻底失去了那份低沉的优雅,只剩下嘶哑的、被强行挤压出的气流,带着无法置信的恐惧。
他试图调动体内更深层次的阴影本源,但那力量如同陷入万载玄冰的泥沼,每一次挣扎都带来灵魂被冻结后强行撕裂的剧痛。那根抬起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其上凝聚的黑暗光点非但没有射出,反而开始向内坍缩、黯淡,仿佛构成它的法则本身正在被更高位阶的存在否定、抹除。
秦朗和苏沐阳同样如坠冰窟。
天蓝眼眸里的惊惧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非人的威压强行冻结。他感觉自己的思维运转都变得迟滞,血液在血管中艰难地流淌,每一次心跳都沉重无比。
秦朗死死盯着凌夜寒的背影,那熟悉的轮廓此刻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陌生感。
那不是阿寒!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凌夜寒!
一种混合着恐惧、担忧和强烈不安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他试图感知凌夜寒的精神波动,却被一股万年寒冰般的屏障无情弹开。
“凌夜寒”缓缓抬起了右手。
五指舒展的轨迹带着冻结时空的韵律,指尖萦绕的并非寒气,而是纯粹的、否定一切能量流动的“停滞”概念。
随着他指尖的抬起,空气中残留的、由之前能量碰撞产生的灰白色涟漪骤然凝固。
紧接着,这些被冻结的能量余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疯狂地朝着他指尖汇聚,压缩成一个微不可见的点。那点并非黑暗,也非光明,而是吞噬了所有色彩与波动的绝对虚无。
阿德莱德瞳孔中的惊骇瞬间化为极致的警兆!他周身翻滚的阴影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水的油脂,发出无声的、灵魂层面的尖叫,疯狂地向内收缩、凝聚,试图构筑起最后一道屏障。墨绿宝石戒指上的裂痕蔓延开来,幽光急速暗淡,仿佛其核心的力量正在被强行抽离、冻结。
“凌夜寒”的指尖对着阿德莱德的方向,轻轻一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目的光芒。
只有一道无形的“线”。
一道由绝对凝滞、否定存在的法则所构成的“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阴影的防御,在弹指的刹那,便已“抵达”阿德莱德的眉心。
阿德莱德的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宽檐帽被瞬间掀飞,露出一张因极致痛苦和无法理解而扭曲的苍白面孔。
他周身凝聚到极致的阴影屏障如同脆弱的玻璃般无声碎裂,化为无数细小的、迅速黯淡消失的黑点。那枚墨绿宝石戒指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哀鸣,“啪”地一声彻底崩碎,化为齑粉!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惊怒与恐惧的闷哼从阿德莱德喉咙深处挤出。他死死捂住自己的眉心,指缝间没有血液渗出,只有一丝丝如同被极寒冻伤的、灰白色的印记正在皮肤下迅速蔓延。
那印记仿佛拥有生命,贪婪地吞噬着他体内活跃的阴影能量,所过之处,力量迅速枯竭、冻结。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两步……每一次脚步落下,被冰晶覆盖的地面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双墨绿色的瞳孔中,除了残留的剧痛,只剩下一种面对未知深渊般的、刻骨的恐惧与茫然。
他死死盯着“凌夜寒”——不,是盯着那具躯壳背后降临的、无法理解的冰冷意志。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阿德莱德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一人之下的“渡鸦”,帝国阴影的化身,在那道虚无之线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玩具。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超出了他对力量体系的理解。
阿德莱德的质问如同濒死野兽的嘶鸣,在绝对凝滞的空气中徒劳地回荡,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凌夜寒”——或者说,那占据了他躯壳的冰冷意志——对阿德莱德的惊惧与困惑置若罔闻。那双虚无银白的眼眸,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俯瞰尘埃般的漠然。
祂缓缓放下那只刚刚弹出了“虚无之线”的右手,五指重新并拢,动作间带着冻结时空的韵律,就要在下一击将阿德莱德的存在本身彻底溟灭。
“咔——”
那枚墨绿宝石似是不堪重负,瞬间迸散为齑粉。下一秒,一道低沉男声在这片冰封空间中回荡,似沉入深海的天鹅绒包裹着熔融的黑曜石,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浓稠的蜜糖与陈年威士忌的烟熏余韵,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碾磨过月光的重量感,沉沉坠入听者的耳廓。
“不知阁下能否手下留情,放过朕这只可爱的小鸟。毕竟,一只训练有素、羽毛油亮的渡鸦,在帝国幽深的回廊里,总能为朕啄食到不少有趣的秘密……不是吗?”
那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向,它仿佛本身就存在于这片被极致冰寒冻结的空间里,如同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却又精准地避开了秦朗和苏沐阳,只沉沉地压在“凌夜寒”与阿德莱德之间。
“陛下?!”
阿德莱德嘶哑的尾音尚未消散,空气中凝结的冰晶却发出了细碎而诡异的嗡鸣。并非碎裂,而是某种更高维度的震颤,仿佛这片被强行冻结的空间本身正在被无形的手指拨动。
嗡鸣声中,阿德莱德身前不足三尺之处,光线无声地扭曲、折叠。那并非阴影的蠕动,更像是空间本身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塑形。光线的涟漪荡漾开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但湖面本身却坚如玄冰。
涟漪中心,一道身影由虚转实,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只是方才被光线的帷幕轻柔遮挡。
来人并未身着象征帝国无上权柄的繁复冕服,仅是一袭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紫近黑的长礼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礼服的面料在冰晶折射的幽光下流淌着难以名状的暗芒,仿佛将整片星空的深邃都织了进去。
他没有佩戴任何冠冕,鸦羽般的黑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线条冷硬的下颌。面容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杰作,每一道弧度都蕴含着力量与优雅的极致平衡,岁月似乎只在他深邃的眼角刻下几道极淡的纹路,反而更添威仪。
那双眼睛,是比阿德莱德的墨绿更为幽暗、更为纯粹的深紫色,如同两块吸纳了无尽星光的古老紫晶,此刻正平静地倒映着前方那具散发着绝对寒意的躯壳,以及躯壳中那对虚无的银白眼眸。
他出现的姿态太过随意,太过自然,仿佛只是从隔壁房间信步踱入。
然而,这片由“凌夜寒”意志强行冻结的空间,连阿德莱德的阴影本源都被压制得寸步难行,此人的降临却未引发任何可见的能量冲突。
冻结的场域接纳了他,或者说,是他的存在本身就“适配”了这冻结的法则。他仅仅站在那里,便成为这片冰寒绝域中一个无法忽视的、拥有自身绝对重力的奇点。
“陛……陛下!”阿德莱德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极度敬畏、难以置信以及劫后余生的复杂颤音。
他捂住眉心的手猛地放下,试图挺直那因剧痛和力量反噬而佝偻的身体,却因体内被虚无之线侵蚀的冻结印记而剧烈颤抖。
阿德莱德狼狈地单膝跪倒在冰面之上,头颅深深垂下,宽檐帽早已不知去向,露出苍白如雪、布满冷汗的额发。
“属下……无能……”
深紫眼眸的主人——被阿德莱德称为“陛下”的存在,并未低头看跪伏的渡鸦一眼。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锁在“凌夜寒”身上,那对虚无的银白瞳孔之上。
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非是笑意,更像是对眼前这“非人”存在所展现力量的纯粹兴趣与评估。
“阁下,”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低沉、醇厚、带着独特韵律的腔调,每一个音节都如同精心打磨的黑曜石,沉甸甸地敲击在冻结的时空之上。
这一次,话语清晰地指向了那个占据凌夜寒躯壳的冰冷意志。
“一只训练有素的渡鸦,纵然偶尔会因觊觎过于璀璨的‘瑰宝’而迷失方向,啄伤了爪子……但看在他过往还算勤勉,为帝国衔回过几枚有趣‘石子’的份上,阁下能否高抬贵手,饶他这一次冒失的莽撞?”
“凌夜寒”那只抬起的、仿佛由亘古冰川直接雕琢而成的手,悬停在半空。五指间萦绕的、足以否定能量流动的“停滞”概念,并未因这突兀降临的帝国至尊而有丝毫紊乱。
祂的姿态依旧是那柄被无形巨手紧握的冰刃,冰冷,锋锐,亘古不变。
那双虚无的银白眼眸,如同宇宙冰冷的背景辐射,毫无波澜地“映照”着前方突兀出现的深紫身影。
皇帝的话语在触及那双银白瞳孔的瞬间,并未如同在秦朗和苏沐阳耳中那般产生任何涟漪。
它们仿佛撞上了一片绝对光滑、绝对致密的超固态冰壁,连最细微的震动都未能传递进去,便被彻底“冻结”在了传递的途中,连其蕴含的“声音”这一属性本身都被无情抹除。
这片由祂意志强行锚定的数米空间,时间与分子振动被定格在最低能级的绝对领域,因为皇帝的降临而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涟漪”。
但这涟漪并非源于皇帝的威压突破了冻结,更像是……这片冻结的领域,在感知到另一个拥有“绝对重力”的存在侵入时,自然产生的、如同水面投入石子般的空间结构反馈。
是领域本身在“承认”这个闯入者的存在位格。
皇帝深紫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具散发着非人寒意的躯壳,以及那双漠然俯瞰尘世的银白之眼。
他嘴角那丝极淡的弧度并未消失,反而因对方那无视言语的绝对沉寂,而染上了一丝更深邃的、近乎纯粹的探究意味。仿佛一位顶尖的学者,终于发现了足以颠覆认知的未知现象标本。
他并未在意跪伏在地、因体内冻结印记蔓延而剧烈颤抖、连阴影本源都在哀鸣的阿德莱德。
区区渡鸦的生死,在此刻两位存在的无声对峙中,轻若尘埃。
“看来,仅靠言语的波纹,是无法触及寒渊的底层呢。”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沉醇厚,却剥离了之前那层用于交涉的、包裹着“请求”的蜜糖外衣,显露出内里黑曜石般的本质——绝对纯粹的力量宣告。
“朕,秦御。”
仅仅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自身的重量,在这片凝滞的空间里,强行“烙印”下属于自己的法则痕迹,如同墨滴坠入冰湖,瞬间晕染开一块不被冻结的空间。
他在“凌夜寒”的领域里,宣告:
【皇帝,御临于此!】
秦御周身流淌着星夜暗芒的深紫近黑礼服上,那些难以名状的纹理仿佛活了过来,无数细微到极致的深紫色光点悄然亮起、湮灭,如同呼吸。
一股同样浩瀚的无形意志,如同沉睡的星海缓缓苏醒,并非与那冻结万物的寒渊意志正面冲撞,而是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在自身周围“撑”开了一片独特的、属于“秦御”的绝对领域。
这片领域与寒渊冻结的领域无声地接壤、摩擦,空间在两者交界处发出一种超越听觉、直达灵魂层面的低沉嗡鸣,仿佛两块大陆板块在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挤压、碰撞。
交谈结果宣告失败,双方之间的那片数米空间,骤然成为两个绝对法则碰撞的无声战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目的能量洪流。
只有空间本身在两种截然相反的至高意志下发出无声的哀鸣。冻结万物的寒渊领域与皇帝秦御撑开的、如同沉睡星海般深邃的意志领域,在交界处激烈地摩擦、侵蚀。
那并非能量的对冲,而是法则层面的角力!
被冻结成灰白色、如同水晶般剔透的时空涟漪,在触碰秦御领域的边缘时,开始出现极其细微、却又令人心胆俱裂的裂痕。
构成它们的基础法则正在被另一种霸道的意志强行扭曲、覆盖。
裂痕的边缘并非黑暗,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吸入的幽暗紫色,如同星海倒卷的漩涡。而在这些紫色裂痕的内部,隐约可见无数更加微小的、如同星辰生灭般的深紫光点,它们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那片被冻结的空间结构不可逆转地塌陷、重组,被纳入秦御的意志疆域。
秦御如紫水晶般的眼眸,此刻正倒映着前方那片法则冲突的奇景。他加深了嘴角那抹探究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妙的棋局。
并未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秦御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那身流淌着星夜暗芒的深紫礼服上,细微的光点明灭频率悄然加快,如同星海呼吸的节奏。
他撑开的领域,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亘古的沉重与包容,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所过之处,被冻结的空间结构如同投入熔炉的坚冰,无声地融化、消解,被那幽暗的紫色星芒所取代。
秦朗和苏沐阳被这超越理解的双重威压死死钉在原地,连思维都几乎被冻结。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位非人存在之间那片扭曲的空间——灰白的冻结领域与幽暗的星海领域犬牙交错,无数细密的紫色裂痕在灰白冰晶上蔓延、扩张,又被更强大的寒渊意志强行弥合。
每一次裂痕的出现与消失,都伴随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令人作呕的错乱感,仿佛世界的底层结构正在被反复撕扯、蹂躏。
阿德莱德单膝跪伏在冰面上,身体因体内冻结印记的蔓延和双重恐怖意志的碾压而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死死盯着眼前冰晶地面倒映出的那片光怪陆离、无声厮杀的法则战场,墨绿色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力量的枯竭而涣散。
秦御低沉醇厚的声音,终于再次在这片法则激荡的空间中响起,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从容,以及一丝不容错辨的、对强大力量的纯粹赞叹:
“以冰封之意志,铸就绝对之囚笼……阁下掌控权能,当真令人叹为观止。”他微微颔首,深紫眼眸直视那双虚无的银白,“然,朕的帝国疆域之内,万物皆有其律动。即便是这万古寒渊,亦需……遵循‘皇帝’的敕令。”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周身那幽暗星海般的领域猛地光芒一盛!
那些在冻结领域边缘蔓延的紫色裂痕骤然扩张、连接,如同无数贪婪的触手,瞬间将大片灰白色的冻结空间撕裂、吞噬!被吞噬的区域,冰晶无声消融,灰白涟漪彻底湮灭,只剩下深邃、沉静的幽暗紫色,其中星光点点,仿佛一片独立的微型宇宙。
秦御向前踏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如同敲响了战鼓的鼓槌,冲突一触即发!
可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法则碰撞的无声轰鸣,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冷水珠,瞬间激起了难以预料的涟漪。
脚步声很轻,甚至带着一丝虚浮,落在秦朗和苏沐阳的耳朵里却如惊天落雷。
是凌妈妈!她怎么来了?!
以凌母那个病弱的身体,只要她一步踏进这片法则绞杀的领域,恐怕连万分之一秒都支撑不住,便会被彻底碾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连一声悲鸣都留不下。
难以想象,若事情如预期发展,事后清醒过来的凌夜寒得知,竟是自己亲手杀死了最重要的母亲,那将是何等的绝望景象。
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秦朗和苏沐阳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喉咙像是被无形冰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彻底停滞,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绝望在四肢百骸疯狂蔓延。他们想嘶吼,想扑过去阻止,但身体早已不属于自己,连最细微的肌肉抽搐都已被冻结场域剥夺。
就在这危急关头,秦御毫无征兆地低笑起来,喉间滚动着压抑的笑意。
“看来,你我间的这盘棋局,现在,还不是时候呢。”他深紫色的眼眸中,那探究的光芒骤然锐利,如同星海深处骤然亮起的超新星,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双银白瞳孔深处,那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并非涟漪,更像是亘古冰封的湖面下,沉睡的火山被某个特定的频率唤醒,透出的一线熔金之色,随即又被更深的严寒吞噬。
但这瞬间的扰动,对秦御而言,已足够清晰。
他并未回头,只是那笼罩周身的、如同幽暗星海般深邃的领域,其向前侵蚀冻结领域的磅礴之势骤然一凝。那无数贪婪撕扯灰白冰晶的紫色裂痕瞬间定格,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分割——属于两位至高存在法则碰撞的战场依旧在无声哀鸣。
而另一股更为精微、更为迅捷的意志,却如同最灵巧的织网,瞬间脱离主战场,无声无息地流淌开来。
目标,正是那即将踏入死亡领域的脚步声源头!
幽暗的紫芒如同拥有生命的薄纱,在女子脚步落下的前一个刹那,轻柔却绝对地覆盖了她周身尺许之地。
这层薄纱并非防御,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小型空间泡,将她与外界那恐怖的法则绞杀场彻底隔绝。空间泡的表面流淌着星尘般的微光,内部则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安的静谧。
凌母只觉得一阵微凉的、带着奇异幽香的风拂过身体,脚步微微一顿,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她看不见那扭曲的空间,感受不到那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撕裂法则的恐怖嗡鸣。在她眼中,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晃动,光线尽头,黑衣少年的身影在光影中显得异常高大,却又带着一种陌生的冰冷感,让她心头莫名发紧。
“宝宝?”她虚弱的声音带着担忧,穿透了空间泡,在秦御刻意维持的通道中,清晰地回荡在“凌夜寒”的耳边。
嗡——!
这一次,那虚无的银白眼眸轻微震颤,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整个冻结的领域都随之剧烈一震!那些被紫色裂痕侵蚀的边缘地带,灰白冰晶发出刺耳的、仿佛玻璃被强行弯折的尖啸,大片大片地龟裂、粉碎!
秦朗和苏沐阳只觉得施加在灵魂上的恐怖压力骤然一松,虽然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但那几乎要将思维碾碎的绝对冻结感消失了。
他们大口喘着气,惊骇欲绝地看着那片法则战场。
秦御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与掌控全局的冷酷。他深紫色的眼眸牢牢锁住那对的银白瞳孔,低沉的声音如同宣告神谕,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穿透了空间的混乱。
“那么,阁下,这只迷途的渡鸦,朕就带走了。作为交换……”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凌夜寒的躯壳,看到了那正在苏醒的火山,“……朕替你暂时安抚这缕‘凡尘的牵挂’。”
“毕竟,让一位母亲因儿子的力量而化为尘埃,即便是寒渊的意志,也会感到一丝……遗憾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秦御那只一直负于身后的左手,极其自然地抬至胸前,五指张开,掌心朝向被星尘薄纱笼罩的瘦弱女子。
白皙纤长的指尖,深紫色的星芒如同拥有生命的细沙,无声流淌、汇聚,最终在掌心凝成一枚缓缓旋转的、微小却结构繁复到令人目眩的紫色符文。
那符文像是由无数湮灭又重生的星辰光点勾勒而成,带着一种安抚灵魂的奇异韵律。它旋转着,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笼罩凌母的空间泡内。
凌母脸上那抹因担忧儿子而浮现的紧张和茫然,如同被温暖的潮水拂过,迅速平复、消散。她眼中的焦距变得柔和而遥远,仿佛被引导着沉浸入一个宁静安详的梦境。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带着病弱身躯特有的轻盈,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倒下的过程中,另一缕更为稀薄的紫色星芒,如同最柔韧的丝线,精准地托住了她的腰背,让她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托举,缓缓平放在冰冷但此刻被隔绝了致命威压的地面上。
她闭着眼,呼吸均匀,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无害的睡眠。那层星尘薄纱依旧笼罩着她,隔绝了外界一切恐怖的法则乱流和刺骨的严寒。
秦御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凌母身上多停留一瞬,仿佛这精妙的操作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般轻易。他深紫的瞳仁始终锁定着前方那具散发着非人寒意的躯壳,以及那双因“母亲”二字而剧烈震颤、此刻却又在强行压制下重归死寂虚无的银白眼眸。
“既然阁下没有阻止朕,那么,交易成立。”秦御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如同敲定了最终契约的印玺。
秦御左手五指于身前优雅虚握,负于身后的右手却极其随意地朝着阿德莱德的方向轻轻一招。
“呜……”跪伏在地、如同破碎玩偶般的阿德莱德,身体猛地一颤,喉咙深处挤出半声破碎的呜咽。
他体内那些疯狂蔓延、几乎将他彻底冻结成灰白冰晶的恐怖印记,骤然被一股霸道绝伦的力量强行禁锢、压制!如同被投入了最深邃的黑洞,瞬间与他自身的阴影本源一同,被无形的力量从这片冻结领域中“剥离”出来。
阿德莱德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骼,软软地瘫倒下去,却在接触到冰冷地面的前一刻,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紫色星芒托起。
那星芒形成一个半透明的茧,将他残破的身躯包裹其中,隔绝了外界恐怖的法则乱流和刺骨寒意,也隔绝了他自身力量的哀鸣。茧内,墨绿色的瞳孔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空洞与死寂。
秦御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随手拾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失物。他甚至没有再看那紫色的茧一眼,深紫近黑的礼服上流淌的星夜暗芒似乎更加深邃了几分。
他朝着凌夜寒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姿态并非礼节性的道别,更像是一位棋手在收子离场时,对棋盘本身蕴含的未知奥秘所表达的、近乎纯粹的欣赏。
“后会有期,寒渊之主。”
低沉醇厚的声音落下,不带丝毫烟火气。秦御的身影,连同那包裹着阿德莱德的紫色星茧,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他自身的存在感在急速地“淡出”这片被双重法则蹂躏过的空间。
离去前,那双深紫色眼眸看向僵直在原地的秦朗。
“至于你,朕的小六,”低沉的笑声如丝绸般滑过秦朗的耳际,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玩味,“——下次见面,你会称朕一声父皇。”
就在他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突兀响起,并非来自空间本身,而是源于秦御脚下那片被他的星海领域侵蚀、吞噬后重组的幽暗紫色“地面”。
如同最精美的琉璃承受不住内外的温差,一道道细密的裂痕瞬间在那片象征着皇帝意志的疆域上蔓延开来!裂痕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透出令人心悸的、绝对零度的灰白死光!
秦御那双深紫如水晶的眼眸中,探究的锐利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化为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最后瞥了一眼凌夜寒的方向,确切地说,是瞥了一眼凌夜寒那双银白眼眸深处,那片正在重新冻结、却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森寒的虚无冰原。对方并非没有反击,这迟来的法则反噬,便是无声的警告与逐客令。
寒渊的意志,终究容不下任何“不净”痕迹的长久滞留。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玩味意味的鼻音响起。
下一秒,秦御的身影连同那紫色星茧,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原地那片布满蛛网般灰白裂痕的幽暗紫色区域,以及空间无声合拢时泛起的、最后几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嗡——
随着秦御的离去,那如同两块大陆板块挤压、摩擦的恐怖嗡鸣骤然减弱、消失。施加在秦朗和苏沐阳灵魂上的双重枷锁瞬间崩解!
“噗通!”“噗通!”
两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再也无法维持僵硬的站立姿态,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肺部如同被点燃,贪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刮过喉咙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在面前凝成浓重的白雾。冷汗早已浸透衣衫,又在瞬间冻结,贴在皮肤上带来针扎般的寒意。
秦朗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因剧烈的生理反应而模糊不清,但他依旧死死地、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望向那个伫立在光影尽头的黑衣身影。
“凌夜寒”依旧站在那里。
银白的眼眸,漠然如亘古不化的冰原。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撕裂时空的法则碰撞,那足以碾碎灵魂的意志交锋,以及母亲那声穿透灵魂的呼唤所带来的瞬间涟漪,都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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