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别追了别追了!”萧衍此时已经“手忙脚乱”地扶住旁边一棵树,稳住了“摔倒”的身形,脸上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吓死本王了!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粗鲁?本王都说了见不得血光!你们再追,信不信本王回去就禀告父皇,说你们几个凶徒在皇家猎苑外围意图行刺本王?嗯?”他最后那个“嗯”字拖长了调子,虽然脸上还带着惊惧的表情,但那双桃花眼里,却极快闪过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寒光,如同出鞘的利刃。
这**裸的威胁,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那灵师和其余三个杀手僵在了原地。他们死死盯着萧衍那张俊美却写满“混不吝”的脸,又看看苏璇消失的密林方向,眼神剧烈挣扎。刺杀皇子的罪名,别说他们担不起,就是柳盼儿也担不起。
“哼!算她命大!”灵师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怨毒地看了一眼萧衍,又狠狠瞪向苏璇消失的方向,“撤!”
四人身影如同来时一般诡异,几个闪动,便迅速没入林间阴影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味、毒雾残留的刺鼻气息。
喧嚣骤止,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林间空地。
风穿过树梢,发出呜呜的低咽。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草叶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珠。
萧衍脸上的惊惧和纨绔之气如同潮水般褪去,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慢条斯理地收起那把花哨的折扇,插回腰间,动作优雅从容。他并未立刻去看苏璇消失的方向,反而转过身,目光落在地面那滩属于苏璇的、尚未完全渗入泥土的鲜红血迹上。那抹刺目的红,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
他踱步过去,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并未触碰那血迹,只是悬停在其上方寸许之处。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气息,如同最灵敏的探针,轻轻拂过那滩血泊。
气息掠过血珠,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阴寒和麻痹感的异样波动,顺着那缕淡金气息反馈回来。萧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透骨锥,还有强行刺激潜能的烈性神经毒素……”他低声自语,声音低沉平稳,再无半分方才的轻佻,“真是不要命了。”
确认了苏璇所中之毒的特性,他站起身,不再停留,转身朝着苏璇消失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步伐看似随意,但每一步踏出都落地无声,身影在斑驳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追踪着血腥气息的优雅猎手。
苏璇并没有跑远。
剧烈的搏杀、肩胛的重创、体内毒素的反噬以及最后爆发潜能的透支,早已将她逼到了极限。冲出那片开阔地不到百丈,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和剧痛就如潮水般将她淹没。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虚浮踉跄,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支撑着,才没有当场倒下。
她强撑着找到一处被巨大藤蔓和茂密灌木半遮掩着的、背靠巨大山岩的凹陷处,一头扎了进去。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岩壁上,肩头的伤口受到挤压,疼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倒抽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她背靠着粗糙的岩石,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骨深处钻心的疼痛,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体内那股强行压制精神侵蚀的烈性毒素开始疯狂反噬,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经脉中乱窜,带来尖锐的刺痛和阵阵麻痹感。失血带来的冰冷正从四肢蔓延向心脏。
她咬紧牙关,左手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拔掉塞子,将里面仅剩的两颗赤红色的丹药一股脑倒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灼热辛辣的药力猛地炸开,如同在冰冷的身体里点燃了一团火,强行驱散着寒意和麻痹感,暂时压下了那烈性毒素最凶猛的势头。但肩头那“透骨锥”造成的贯穿伤,依旧在不断渗血,失血的眩晕感并未减轻多少。
她急促地喘息着,试图撕下衣摆包扎伤口,但仅剩的左手动作笨拙而无力。就在她咬着牙,准备用牙齿配合撕扯布条时,一个散漫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凹陷的入口处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充斥着痛苦和血腥的死寂。
“啧啧啧,素心姑娘这伤,看着可真叫人心疼。”
苏璇的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冻结。她缓缓抬起头,眼中一丝因痛苦而产生的波动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戒备。
入口处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萧衍斜斜地倚靠在入口的岩壁上,手中折扇轻摇,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后花园赏花。他微微歪着头,那张俊美得有些过分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纨绔子弟的轻浮笑意和一丝玩味的探究,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阴影里、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苏璇。
阳光从他身后斜射过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深邃的眼眸深处。
苏璇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刺穿他脸上那层完美的纨绔面具,直抵他隐藏在最深处的真实意图。洞窟内是她压抑而急促的喘息声,以及两人之间无声碰撞的、冰冷而锐利的气场。
萧衍仿佛感觉不到这几乎要凝结成冰的杀意和审视。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用折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目光在苏璇染血的肩头和苍白的脸上逡巡,语气带着几分浮夸的怜香惜玉:“哎呀呀,这血流的那暗器上怕是淬了‘寒髓散’一类的阴毒玩意儿吧?不及时处理,寒气侵骨,这条胳膊可就真废了哦。”他顿了顿,桃花眼微微一眯,笑意更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本王略通岐黄,要不让本王看看?姑娘放心,本王最是怜香惜玉,定会‘轻手轻脚’的。”
他刻意加重了“怜香惜玉”和“轻手轻脚”几个字,语调轻佻,目光却如同实质般落在苏璇脸上,捕捉着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苏璇依旧沉默。洞窟内的光线昏暗,她半边身子隐在岩壁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也冷得骇人。她看着萧衍那张在光影中显得愈发莫测的脸,看着他摇动的折扇,看着他眼中那抹看似轻佻实则深沉的探究。十年炼狱生涯磨砺出的直觉,让她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人,远比刚才那四个杀手加起来都要危险百倍。
他为什么会出现?真的是巧合?他看到了多少?他追踪而来,目的究竟是什么?是那枚玉简?那块暗蚀之星矿石?还是她这个人?
无数个念头在冰冷而高速运转的脑海中闪过。最终,所有的疑问、所有的试探、所有的戒备,都凝聚成一句话语,从她苍白的唇间清晰地吐出:“王爷的戏,”她的声音因为失血和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演不够吗?”
摇动的折扇,在话音落下的刹那,骤然停顿。
萧衍脸上那层玩世不恭的纨绔笑容,凝固在唇角。那双总是带着三分醉意、七分风流的桃花眼,此刻清晰地映出苏璇苍白而决绝的面容。他缓缓地,将折扇合拢。玉质的扇骨相碰,发出一声清脆却显得格外突兀的“嗒”声,在寂静的洞窟里回荡。
萧衍没有立刻回答。他站直了身体,不再是那副慵懒倚靠的姿态,挺拔的身形在洞口的光影中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几乎将蜷缩在阴影里的苏璇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脸上那层虚假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平静。那双桃花眼里的光芒不再轻佻,而是变得如同幽深的寒潭,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他向前踱了一步,踩在洞窟内干枯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姑娘觉得呢?”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不复之前的浮夸,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他微微偏了下头,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将苏璇的灵魂都看穿,“是本王演得太好,让姑娘起了疑心?还是姑娘心里原本就藏着太多戏,所以看谁,都像在演戏?”
他没有辩解,没有承认,将试探的锋芒直指苏璇内心最深的隐秘。
苏璇的心猛地一沉。她迎着他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强压下因失血和毒素带来的阵阵眩晕与虚弱,强迫自己的眼神保持绝对的冰冷和清明。她不能示弱,不能在这个人面前流露出任何一丝破绽。
“疑心?”她扯了扯嘴角,牵动肩头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但声音却依旧冷硬如铁,“王爷‘恰巧’路过这星陨之域边缘的荒僻之地,‘恰巧’在生死关头绊了一跤,‘恰巧’挥出的扇风打乱了杀手合围。若说是巧合,王爷自己信吗?”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对方:“至于演戏王爷天潢贵胄,金尊玉贵,却偏要披上这身纨绔的皮,整日里在皇城招摇过市,游戏人间。这戏,演给谁看,难道不是昭然若揭?只是不知,王爷今日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又是想演给谁看?想从我这‘素心’身上,得到些什么?”
十年来,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炼狱里没有人,差点让她不会说话了,一口气说了一连串的话苏璇自己有些微微发怔。
萧衍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即使身受重伤、狼狈不堪,眼神却依旧倔强锋利如同出鞘利刃的女子,心底深处,那点因好奇而燃起的火焰,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悄然烧得更旺了些。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纨绔的轻笑,而是一种发自胸腔深处的、带着几分复杂意味的低沉笑声,在寂静的洞窟里显得格外清晰。
“有意思。”他向前又走了一步,距离苏璇已不足五尺。这个距离,足够他清晰地看到她因失血而毫无血色的唇,看到她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也足够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一种无形却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本王承认,”他收敛了笑声,目光变得深邃莫测,如同倒映着星空的古井,“今日之行,并非全然巧合。星陨之域近来异动频频,本王闲来无事,也想来这‘皇家猎苑’的边缘,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趣的玩意儿,也好在那些无聊的宴会上多点谈资。”
他巧妙地模糊了真正的目的,将其归结于纨绔子弟的“猎奇”。随即,话锋陡然一转,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苏璇:“倒是姑娘你,化名‘素心’,一身惊世骇俗的毒术医术,不去悬壶济世,却独闯这凶险绝地所图为何?那国公府的苏大小姐,十年前意外‘夭折’,十年后,却有一个身负绝艺的‘素心’悄然归来姑娘这出‘死而复生’的戏,又演给谁看?想从这偌大的皇城,得到些什么?”
“轰!”
苏璇的脑海中仿佛真的炸开了一道惊雷。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以萧衍的能力和心机,迟早会查到蛛丝马迹,但当对方如此直接、如此精准地叫破她的真实身份时,那股巨大的冲击,依旧让她浑身剧震。
伪装被彻底撕开,深藏了十年的秘密,暴露在这个城府深似海、动机不明的男人面前。巨大的危机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冰冷瞬间,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牵动肩伤,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几乎控制不住要呕出血来。体内被压制的毒素似乎也感应到主人心神的剧烈震荡,再次蠢蠢欲动,经脉中冰针攒刺的痛楚骤然加剧。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那双一直冰冷锐利的眼睛,此刻终于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一丝剧烈的震惊和难以掩饰的杀意。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受伤后濒临绝境、准备发出最后一击的凶兽。
萧衍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震惊和杀机,也看到了她身体瞬间的僵硬和因剧痛而微微的颤抖。他站在原地,并未再靠近,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复杂的光芒流转得更快。试探的底线,似乎就在这身份被点破的瞬间,被清晰地划了出来。
洞窟内的空气紧绷到了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声,毫无征兆地从苏璇的怀中传出。声音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洞窟里,却如同擂鼓般敲在两人心上。
是那块暗蚀之星的矿石!
苏璇和萧衍的目光,几乎是同时,猛地聚焦在她胸前。
紧接着,一股灼热感隔着衣料清晰地传递出来。那感觉并非单纯的物理高温,而是一种带着强烈侵蚀性和躁动不安的能量波动!仿佛沉睡在矿石深处的某种狂暴力量,被某种未知的契机突然引动,正从沉睡中苏醒。
苏璇只觉得胸口一阵滚烫,仿佛揣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那股灼热感迅速蔓延,与她体内因情绪激荡和毒素反噬而翻腾的气血隐隐呼应,带来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共鸣。她甚至能感觉到怀中那块矿石正在微微震动,表面那些流淌星河的纹路似乎在发出微弱的暗紫色光芒。
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会突然异动?
震惊和疑惑瞬间压过了身份暴露的杀意。苏璇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就在这一刹那!
“呜——”
一声凄厉、尖锐、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受伤巨兽的悲鸣,猛地从遥远的天际滚滚而来。萧衍和苏璇几乎是同时抬头,目光穿透洞窟的入口,投向号角声传来的、皇城所在的东南方天空。
只见在那片湛蓝的天幕下,一道粗壮如柱、浓郁得化不开的血红色狼烟,正以一种决绝而狰狞的姿态,笔直地冲天而起。它撕裂了宁静的天空,如同大地喷涌出的污血,带着一种不祥到极致的气息,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显得无比刺眼、无比诡异。
血色狼烟!天启王朝最高级别的、代表帝都遭受致命威胁或发生惊天巨变的紧急烽燧信号。非亡国灭顶之灾或宫闱惊天之变,绝不可轻动。
那血红的烟柱,如同死神的旗帜,在皇城上空猎猎招展。怀中的星辰矿石依旧在发烫,微微震颤着,仿佛在与远处那道刺破苍穹的血色狼烟遥相呼应。
苏璇僵硬地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失血过多的眩晕感混合着矿石带来的诡异灼热和共鸣,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血色中摇晃。肩头的剧痛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冰冷。血色狼烟,皇城,林玉如还在济世堂,柳盼儿…国公府…无数的念头碎片般在脑海中炸开,又被那道刺目的血红强行压下。
萧衍脸上的所有表情——那玩味的探究、深沉的平静、瞬间的错愕——在血色狼烟映入眼帘的刹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
那不再是纨绔的宸王,也不再是深藏不露的布局者。此刻的他,如同从九幽深渊中拔剑而出的魔神,周身瞬间弥漫开一股令人心悸的、近乎实质的恐怖杀伐之气。那双桃花眼里的所有光芒都消失了,只剩下最纯粹、最凛冽的寒冰与深渊般的黑暗。那是一种苏璇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足以让天地变色的铁血与威严。
他死死盯着那道染红天际的狼烟,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下颌线绷紧如刀锋。没有任何言语,但那瞬间爆发出的、仿佛要碾碎一切的气势,让洞窟内的空气都为之凝结、颤抖。
萧衍猛地收回目光,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最后一次扫过蜷缩在阴影里、脸色惨白如鬼的苏璇。那目光中没有试探,没有探究,只剩下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位者的决断和命令。
“待在这里,处理伤口,别死。”他的声音低沉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等我回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已转身,月白色的锦袍在洞口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刺目的残影,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再看苏璇一眼,身影已消失在洞外斑驳的光影之中。速度之快,远超他之前展现过的任何身法,只留下一缕劲风,卷动着洞口的落叶。
洞窟内,瞬间只剩下苏璇一人。
“咳…咳咳……”再也压抑不住,苏璇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暗红色的淤血终于涌出嘴角,顺着苍白的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绽开触目惊心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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